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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甫:在是非混淆的日子里长大http://www.sina.com.cn 2007年04月09日15:28 新世纪周刊
本刊记者/ 欧阳海燕 “9·13事件”发生那会儿,18岁的工人民兵王甫正在北京市重型电机厂的大院里练正步,他期待着在半月后的国庆庆典上接受毛主席和林副主席的检阅。突然间接到了紧急通知,国庆阅兵因故取消了。后来王甫他们才知道,原来出大事了。 “一个政治人物的消失,就标志着一个时代的结束。”王甫说,“从这件事以后,大家对政治形势、政治人物、政治标准以及社会道德标准的看法,都在悄悄地发生变化。对于过去笃信不疑的人生目标,现在觉得是不是有点不对劲啊?” 对于像王甫这样的“老三届”来说,他们在冰炭同器、是非混淆的日子里长大成人。破旧立新是他们当红卫兵时的战斗口号,随着时光流逝,这个口号也渐渐成为这一代人不断否定自我的人生起点。 从红卫兵小将到“黑帮”子女 王甫出生于1953年,‘文革’开始的时候,他正在北京市九中读初一。“我们不知道‘文革’是什么,只知道‘文革’开始了,老师不讲课了,同学们可以在课堂上聊天了。” 学校里,高年级的孩子,开始破四旧,剪人家头发,剁人家的尖头皮鞋,还有人批斗校长和老师。王甫被一种强大的红色波浪冲击着,孰是孰非悬于一念之间。 有一天,红卫兵司令部下达通知,低年级小孩也可以去造反了。于是,在红卫兵老战士的带领下,他们兴致勃勃地开赴北京石景山少年之家。曾几何时,在王甫心里,少年之家是一个憧憬理想的殿堂。然而,造反司令却告诉他,这里是资产阶级思想泛滥的地方,你们的任务是把它砸烂。 他们把图书馆里的书架推倒,把试验室里的试管打碎,把绘画室的石膏模型狠狠地摔在地上,丝毫没有留情。在这些孩子们的心里,他们正在做一件天大的义举,执行着一项至高无上的政治任务。 在王甫的记忆中,这是他造反最辉煌的一次,但也是最后一次,因为没过多久,这种酣畅淋漓的心情很快被一件事冻结了。有一天,他发现自己的父亲突然变成了一个正在挨批斗的“坏人”。 王甫的父亲是首钢烧结厂的党委书记。在天昏地暗的轮番批斗中,这个头衔的人自然没能逃过一劫。1966年9月,王甫在父亲提的帆布兜子里惊奇地发现了一块木牌子,上面写着四个让人心惊肉跳的大字:黑帮主将。 当时王甫家住在首钢干部楼,他发现,不止自己的父亲是“黑帮”,楼上楼下的叔叔大伯们全都在一夜之间成了“黑帮”。 “当时我想,‘文革’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的父亲怎么会是坏人?平日里对我关怀备至的叔叔大伯们都是坏人吗?”王甫理不出头绪,但他坚信,既然是受到批判的人,肯定不是好人,“文革”绝对不会把他们整错的,以亲情为基础的是非观,在政治风暴中被迅速摧毁。 直到“9·13事件”,王甫心中神圣而不可侵犯的信念开始出现裂痕,“觉得我们追随的政治信仰是可以改变的,价值标准是可以倒置的”。此后,批林批孔批邓的运动接踵而至,但在他心里,已经没有过去的正义感和自豪感了,判定是非的原点,已经不是来自最高的政治权力核心,而是来自生活经验,来自内心的自我判断。他觉得,政治运动不讲政治,文化革命没有文化。 为了责任感而读书 王甫小时候的梦想是做一个科学家。他最喜欢看的书是《十万个为什么》和《科学家谈21世纪》。初中时,他参加了少年宫的无线电小组。他做的矿石收音机、半导体收音机和物理晴雨计,在同学和街坊中间小有名气。然而,自从他砸烂了石景山少年之家,他心里的这个梦便不敢再肆意地萌发了。 8年工厂生涯,王甫从铸造车间的一名普通工人做到了团支部书记。1977年的王甫,挣着二级工工资,每月40.1元,骑着一辆大链套飞鸽自行车,转铃的,戴着一块上海牌全钢手表,穿着的确良衬衣,日子过得挺知足。 他也会偶尔记起少年时的梦想,却总是付之一笑;他也会打开收音机听听英语讲座,却没有更多的奢望。他曾经两次报名上大学读书,想成为工农兵学员,可是领导没有推荐他。虽然自己上学无望,但是他对推荐上大学方法的正确性却深信不疑。以至于当恢复高考的消息传到工厂里的时候,他根本就不相信那是真的,他认为,上级组织推荐上学,才是天经地义的。 在迟疑中,他参加了1977年冬天的高考。没怎么复习,成绩出来后,也没去查分。可是1978年春天,与他同班组的一个工人通过了考试,收拾行李准备去长春地质学院念书了。王甫这才幡然省悟,这一回的高考,是动真格的。 王甫带着激动而焦虑的心情积极备战1978年的高考,并幸运地获得了一张大学的门票,他被中国人民大学二分校新闻系录取了。一场沉睡了十几年的梦被唤醒了。 毕业后的王甫被分配到新华社,半年后,他放弃了这份令人羡慕的工作,返回校园,继续攻读硕士学位。1992年,已是40多岁,担任了中央电视台经济部制片组组长的他,又考回母校拿了博士学位。 王甫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想要不断地上学,但他知道,经历了一个知识断档的动乱年代,他们这一代人,对知识的渴望,太强烈了。和其他同学相比,拿了硕士、拿了博士,并不意味着提高待遇,但在追求新知识的过程中,不仅得到理论的积累,还有一种责任感的充实。 “老三届”是一把六弦琴 在文化大革命开始三年之后,66届、67届、68届初中毕业生、高中毕业生,六届学生走出校门,步入社会,为各行各业带来了巨大的压力,也带来了巨大的动力。“‘老三届’一共有六个年级,是一把弹拨时代音符的‘六弦琴’。”王甫这样描述他和伙伴们。 他们人生命运的剧烈转型恰恰处在中国社会剧烈转型的弧线上。“如果说一届毕业生是反映社会变化的一条曲线,那么‘老三届’就是把六条曲线叠加起来,同步反映社会的变化。因此,社会变化的轨迹,在‘老三届’身上表现得特别粗重。”王甫说。 “老三届”的人生起落和时代的张弛又是一致的。在动乱的十年,时代的弓弦绷紧了,压抑了,积蓄了,仿佛向后拉了一下,改革开放后,一下子放出六支箭来。王甫认为,这种积累和放大在中国历史上是绝无仅有的。 然而,复杂的人生经历,也使他们的行为方式、思维方式和情感方式充满了矛盾。在他们刚刚认知社会的时候,正值新中国欣欣向荣的建设期,无论此后他们经历了何种动荡与苦难,他们的认知和思维基础,依然深深地根植在充满希望的建设年代的土壤里。 “‘老三届’在身体发育期最需要营养的时候挨过饿,他们永远都把解决温饱,建设小康作为奋进的目标,作为人生的责任。‘老三届’在渴求知识的学习期经历了文化大浩劫,他们永远都把汲取智慧,更新观念作为奋进的目标,作为人生的责任。”王甫说,“老三届”不仅人数多,而且人才多。与其他年龄段的人相比,“老三届”的责任感最强,面对跨世纪的人生,他们以天下事为己任,永远都在探寻着深刻的人生责任,演绎着精彩的责任人生。 [上一页] [1] [2] [3] [4] [5] [6] [7] [8] [9]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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