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卧底打工政协委员:打工本为寻找创作灵感

http://www.sina.com.cn 2007年04月18日01:07 新京报
对话卧底打工政协委员:打工本为寻找创作灵感
  去年7月19日,在上海一家纤维板厂,杨扬和打工者在一起。在上海,福建南平市政和县政协委员杨扬扮作打工妹体验了11天时间。

  ■对话动机

  去年7月开始,福建南平市政和县政协委员杨扬以农村“打工妹”的身份,到上海、嘉兴、厦门、石狮、晋江的6家工厂打工,对本县外出务工人员工作、生活状况进行“卧底”式调查,并于今年2月在政和县政协会议上提交了4000字的提案,关注农民外出务工状况。

  今年4月1日,本报以图片目击的形式对此事进行报道引起关注,有人关心她“卧底”打工时的遭遇,有人对她的体验动机感兴趣,也有人质疑她的这种行为方式。近日,本报记者通过电话和杨扬对话。

  ■对话人物

  杨扬

  女,35岁,福建南平市政和县政协委员、县一中语文教师。

  接受记者的电话采访时,是一个周五的下午,杨扬正好没课。谈到自己的“卧底”打工时,她说了这样一句话,“我现在什么报道都不看,只要自己觉得正确就去做,我怕看了不好的说法,会影响自己的心情。”

  “卧底”动机 原本想给创作找素材

  新京报:作为一名教师,还是县政协委员,你为什么想起扮作“打工妹”去“卧底”打工生活?

  杨扬(以下简称“杨”):是以前的一个学生跟我聊起打工的苦,我才有了这个冲动。去年正月,她从上海打工回来时找我聊天,讲起厂里工人一天干十七八个小时。我心里很受触动,我自己的亲戚也有出去打工的,过年回完家连买车票出去的钱都没有了。我就奇怪,打工到底什么待遇?我跟她说,要不我去你厂里感受一个月,写写他们。

  新京报:学生对你这话是什么反应?

  杨:她说,老师你怎么能吃得了那个苦,别开玩笑了。

  新京报:这么说来,你去体验打工最初并不是因为政协委员的身份?

  杨:对。其实平时我是个很感性的人,喜欢写文章,在大小报刊上也发表过几十万字。但我写作上的老师曾经批评我专门写表扬稿。比如,写一个村支书,就是高大、正面的形象。

  新京报:这次去体验,是为了写文章搞创作?

  杨:对啊,想写写他们,就是非常厚实的个人文学作品,打工纪实这样,很直接,很触目惊心的。但作为政协委员,我也为提什么提案犯愁。

  新京报:你以前的提案都是怎么来的?

  杨:第一次,我提过引进本科生建设山村,成为重点提案。第二次,是跟我们县的旅游局局长聊天时得到的一些灵感,但后来我感觉特别不爽,因为用了人家的材料。马上又要提了,我就想,总不能老这样下去,我挺要强的,就想怎么提个比较好的提案。

  事前准备 调查了约20个村子

  新京报:聊天时的一句话是怎么变成一个决定的?

  杨:其实我有了想法以后,就跟很多人说了,想找些支持,让我有勇气去做。后来朋友跟我说,这个做提案也很好。我心想,做成提案就重要多了。

  新京报:你强调勇气,那么你害怕什么呢?

  杨:要扮成农民工啊,这让我有点头大。你知道吗?我自己是个老师,平时还比较小资。想到要降低身份,去受那种苦,被人家呼来喝去不说,还不能穿得干净点,洗澡都不可能。我首先想到的就是这些。

  新京报:什么时候下定决心的?

  杨:去年2月初吧,问过很多朋友以后,决定以我家乡为核心的点,了解政和县人在外打工的情况。然后,我就开始在县里做社会调查。

  新京报:调查的情况怎么样?

  杨:去年2月26日,我去了第一个村。那里山多地少,很穷,生活条件差,所以出去的人很多。那天总共走了两个村,都空荡荡的。因为是正月,一个村放了串鞭炮,我发现看热闹的都是女人、老人、小孩,没有小伙子小姑娘。

  在山路上走时,村里一个人对我说:“你挺漂亮的,我们村还有更漂亮的,不过都出去了。”那次我回来以后,写了《干净的村子》,真的是卫生也干净,人也干净。

  打工之前,我总共调查了20个左右的村子。都是这种情况,十室九空。走得最干净的一个村,900人剩下80人。再就是去劳动局、教育局、学校这些地方了解情况。一个中学校长对我说过,教育质量年年上升,但学生还是辍学,没上完9年就出去了。春节后学校挨家挨户做工作,但很多学生就跟着民工潮走了。

  新京报:你做这些调查的目的在哪里?

  杨:主要是调查人的流动比例、去向,因为我要选择去哪个城市做体验。调查结果是去上海、闽南两地打工的农民最多。一次一个老乡和我在网上聊天,他说,上海的政和人“跟米一样多”。

  暑假出发 随身带电吹风和《圣经》

  新京报:暑假出去打工时,你都随身带了些什么?

  杨:去年7月14日上午9点,我到上海时,身上带了1000多块钱、工资卡。还带了一个箱子,里面有4件旧T恤什么的,我还特意把有牌子的鞋脱了。不过,还有两个特别的东西:一是电吹风,我不洗头不习惯;二是带了本《圣经》,万一我脾气糟糕时,打算读读那种宁静的文字。

  新京报:到上海的第一份工作是怎么找到的?

  杨:第一份工作是面试来的。我交代一个上海的朋友在家附近捞捞,他看到有印刷厂招工,就说我是他乡下表妹,介绍我去了。面试的时候,在门口他让我把头发特意打乱了点,因为太整齐不像打工妹。老板跟我说包吃包住,一个月600块钱,没干满一个月不给工资,不能请假,没有休息。然后要我第二天早上8点准时到。

  新京报:你在印刷厂做什么工作?

  杨:因为我什么都不会,就做检验工,检查牛皮纸袋有没有脱线,每只袋子看5个地方,看完5个袋子就叠起来,抱一边去。没什么技术含量,但是一天要干十二三个小时。

  新京报:感觉如何?

  杨:没做半个小时,我心里就很烦了,巴不得立刻走人。当天晚上就离开了。

  新京报:为什么只干一天就走了?是怕累吗?

  杨:累是一方面,主要是那个厂里没有我们政和县的老乡,我想了解老乡的打工情况。

  工作情况 在5个城市待过6家工厂

  新京报:你一般是通过什么方式找工作?怕不怕工厂老板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和意图?

  杨:工作主要是通过老乡介绍的。我做过石材厂的拌料工、电子厂的组装工、服装厂的锁边工、印花厂的制袋工。有时候,我会告诉老板,我是来做社会调查、积累文学创作素材的,他们也不会起什么疑心。

  新京报:有待遇和环境比较好的工作吗?

  杨:有一个政和老乡在上海开办的人造石厂,算是最好的。工厂规模大,每个月工资一千四五,简直是天堂了,我们很多老乡在里面。但工人每天要工作十几个小时,厂里气味刺鼻,热天工人都要戴口罩,因为粉尘很大。

  我遇到那个腿烧伤的老乡就在这个厂。他大概40多岁,在建材市场当过业务员,后来失业了。这个厂的老板收留了他。他在生产线上,必须用固化水,那个东西掉在皮肤上,皮肤就痒、发烂。现在他们夫妻都在上海,但他舍不得让妻子来厂子,因为工作太苦。他们都能吃苦,觉得一个月一千多块钱,还管吃住,总比在农村好。

  新京报:你打工体验一共持续了多长时间?

  杨:暑假将近一个月,我在上海待了11天,后来去了嘉兴、厦门、石狮、晋江,总共6家工厂。最短的干了半天,最长的一天一夜都在工作。

  新京报:听你这么说,频繁换工作,会不会让人产生蜻蜓点水的感觉,体验不深刻?

  杨:主要是时间有限,我想多跑些地方,多体验不同的打工方式。有时候,我还会通过和老乡聊天,了解他们的生活状态。

  新京报:这近一个月,你看自己带的那本《圣经》了吗?

  杨:刚到上海时看过一次,后来就没空看了。

  “打工”归来 早起化妆1小时遮黑斑

  新京报:你怎么来描述自己“打工”回来的样子呢?

  杨:很狼狈。刚回来衣服又脏又皱,有的还染上了油漆。我的脸也是黄的,憔悴了,也老了,脸上头一次长了黑斑。那段时间我去学校给学生上课前,早上都是6点多起床,然后花1个小时化妆,粉底都比平时打得厚了。

  新京报:怎么看待那段打工的日子?

  杨:本来想打工每天都记日记的,但真的没空,有时候太累,中午趴在机床上就睡着了。所以,回来以后才整理了日记,总共一二十篇吧。再把当时短信记的人名地名写下来,记不清的就翻车票。

  新京报:这些素材是怎么变成提案的?

  杨:提案出来,只有4000字。但我之前一稿就写了3万多字,定稿1.9万字。大概分两部分:政和农村调查得到的情况,城市打工的情况。其中,写工厂的有8000多字,基本占了一半,每个厂都写一部分。但后来,按照提案的条框,我就写了基本情况和建议。大部分过程都省了。

  新京报:经历了这次打工体验,你对县里有什么建议?

  杨:我就是想建议给外出打工的政和人实际的帮助,帮助他们维护自己的权益。但更重要的是,县里要有经济平台,把本地企业招人的情况公布出来,包括待遇等等,鼓励农民留下来。

  出去好还是留下好,这个我讲不好,但我把事实摆给你们看。对农民来说,本地工厂少,都留下也没地方就业,但也不能走这么干净吧。农民对自己的土地没感情、对家没感情,那还怎么办呢?

  新京报:县里对这个提案有什么反应?

  杨:春节后,政协为这个提案表扬了我,说我做得不错。县里现在也正在研究。

  新京报:有人说,

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就应该这样体验民间疾苦,但也有人认为,这种蜻蜓点水式的体验,作秀的成分更重。你怎么看?

  杨:要我个人来说,我觉得这是个特例。我有寒暑假,有能力花一点钱,谁都像我这样,怎么行?不过,真的下去走一走,确实会有收获和感触。

  新京报:现在很多人关注你的事情,也关注你个人,感觉跟以前有什么不一样吗?

  杨:我现在什么报道都不看,这样我觉得清净。只要自己觉得正确就去做,我怕看了不好的说法,会影响自己的心情。

  新京报:你以后还会做类似的“卧底式”体验吗?

  杨:如果有时间,我还会做的。只是不知道下个提案要做什么。(采写:本报记者 相丽丽 摄影:高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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