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头文件为“华夏第一祖龙”保驾

　　◎口述/《经济半小时》王亚丹

　　◎文/本报记者 徐英 ◎截图来自《经济半小时》

　　由钢筋、水泥建造的号称“华夏第一祖龙”在河南新郑森林公园开建5年多了，直到媒体曝光，大家才知道，这个项目是违法产物。但5年来，政府竟然毫不知情？

　　答案是否定的。《经济半小时》4月5日的《祖龙之谜大起底》为观众展示了这一巨龙项目原来是当地市旅游局酝酿兴建，并且经过了市发改委、环保局等部门签署的三份文件为该项目保驾护航。

　　调查记者是怎样拿到了关键文件？面对被叫停的项目，承建商大喊冤屈，他到底冤不冤？《经济半小时》记者王亚丹为本报讲述了让她啼笑皆非的幕后故事。

　　我不相信当地政府不知道在建的“祖龙”

　　“华夏第一祖龙”的事，《经济半小时》不是第一家报道媒体。在我接到这个选题之前，各个媒体都对此事给予了关注。但既然要报，我们的角度就不能停留在祖龙本身，而是挖掘它背后的新闻。

　　之前很多报道都在说，这是一个私人的行为，政府毫不知情，从逻辑上说不通。它不是一个人在建自家的房子，而是在一个国家森林公园里面建造一个如此巨大的东西，且已经建了5年，每天光是往山上拉沙子，也不可能没人看到。要说当地政府部门不知道，不太可能。既然不存在不可能性，又为什么说不知道呢？

　　当地人说祖龙是个怪物

　　3月30日一大早，我们就往始祖山上赶。始祖山离市区不远，大约40分钟就能到，乘车行车却比较麻烦，先是乘坐市区的一趟公交车到达山脚下，然后再换乘三轮车进山。在半山腰的位置上，风景区设置了一道关卡，再租用风景区的车，才上得山。

　　同我们搭乘同一趟三轮车的当地村民告诉我，在当地，不少村民觉得正在修建的这条龙像一个怪物。有村民甚至迷信地认为，巨龙风水不好。

　　从山下向上眺望，整个始祖山山脉的右侧山峰上，有一个搭建得很高的祭拜台，据说是为了纪念轩辕黄帝的；而山脉的右侧就是正在修建的巨龙。整体看起来，像一个卧倒的孕妇：祭拜轩辕黄帝的台子居于孕妇头部的位置，而巨龙恰好就在孕妇的肚子上。

　　在半山腰上看到的情形也大致相同。这玩意怎么建到这里来了？

　　抓住几个在路旁干活的村民，我们闲聊：“这个龙是哪家公司建的啊？”

　　“祖龙公司。”村民放下了手里的锄头。他们口中所说的祖龙公司全称是郑州市祖龙实业发展有限公司。

　　“公司在哪里？”“新郑宾馆”。当地村民说。

　　“这个项目政府知道不知道啊？”“知道啊，这个是郭更新引进的。”一位村民说。郭更新是原新郑市副书记。后来，新郑市宣传部工作人员证实了这个说法，我这才在片子里展现了这一段。

　　我在犹豫，了解这事是先去找祖龙公司呢还是先找当地政府部门？

　　李树民向记者诉苦拿出关键文件

　　先找祖龙公司。第二天，我们到新郑宾馆找祖龙公司负责人李树民，他上山去了。

　　李树民正愁没人倾诉委屈呢：“我不但冤，还冤得很呢！”

　　按照李树民的说法，2001年，祖龙工程初建时，李树民和他的公司只是其中的一个施工队，就是干多少活拿多少工钱的主儿。干了一段时间后，跟他们签合同的甲方欠了自己200多万元跑了。为了讨回最初的200多万，他接受手了这个工程，往里投了2000多万元。

　　“我把给俺爹妈送终的钱都拿出来了。”李树民抱怨，在他看来，这是极大的不孝。他还说，他原本在郑州住着别墅，十几处房产已经卖了6处。

　　“你把材料拿出来给我看看。”我不能光听他的一面之词。李树民给我抱来了很多材料，包括市旅游局副局长来视察这个工程的照片。

　　“你怎么证明你接手这个项目经过了审批啊？”我觉得不对劲，刚才他说自己的项目有手续，但是拿来的材料，并不能证明这一点，他留了一手。

　　他有点为难，不说话了。“你是不是还有材料没拿给我啊？你先拿来我看看。”做了一会儿思想工作，李树民拿来了祖龙项目的审批文件。

　　这四份文件是由新郑市发改委发布的，都是同意建设“水泥祖龙”项目的。第一份文件发于2001年，是为旅游局立的项。当时旅游局把“中华第一祖龙”项目拿到环保局去批，环保局给的批复是“原则同意该项目上报计委立项”，要求旅游局拿到发改委先备案。而后，这个项目在发改委立了项。

　　第二份和第三份文件是在“祖龙”项目建设当中，为祖龙公司下发的。2005年，和旅游局签订协议的乙方跑了，李树民接手过来，但这需要变更主体。于是李树民一边干着，市发改委一边做着变更项目主体的工作，因此有了72号和77号文件。新郑市发改委72号文件对“华夏第一祖龙”项目建议书做出批复同意建设该项目。一个月后，第77号文件也出来了，不仅同意建设该项目，而且确定了建设周期为10年，从2005年-2015年。

　　第四份文件是今年2月5日，新郑市发改委为这个水泥浇灌的巨龙，向河南省发改委申请投资项目备案。新郑市发改委在这份给省级主管部门的文件中声称，水泥巨龙总投资3100万元。但这一次没有通过,第二天，河南省发改委做出批示：此项目不允许备案。

　　这四份文件可以证明，祖龙项目建了5年多，当地政府部门是打一开始就知情的。

　　李树民：祖龙项目找了市旅游局论证

　　但李树民似乎还不太了解建巨龙到底意味着什么？

　　李带我们去参观。前一天我们去了解情况时，祖龙已经被人锁上了，李特意打开让我们参观。

　　在龙身里，我用步伐测量了一下，宽约为6米。据李树民讲，高为9米，祖龙准备建21公里。

　　“21公里你怎么走啊？”

　　“里面弄缆车。”他告诉我。

　　“你这里面可以当作跑马拉松的训练场地，正好一个来回。”采访完了，我跟他闲聊说。

　　“这个你论证过没有？”跟李树民的聊天中可以感觉到他不是一个坏人，他有很重的民族情结，不过这么大一个工程，他似乎有些自不量力。

　　“我们论证了，我们找旅游局来论证了。”

　　这让我有些哭笑不得，这么大一个工程，是一个市旅游局就能论证得了的吗？

　　祖龙的幕后策划要给我变魔术

　　李树民接手祖龙项目，李雄、李伟兄弟俩没少起作用。后来也是因为他们想在龙抬头那天，找媒体炒作此事，却不料被媒体曝了光。

　　两兄弟是广西玉林人，他们说，祖龙的设计是剽窃了他俩的创意。他们本来是准备到新郑找剽窃者说理的，后来知道这里要建中华第一祖龙，就留下了。2006年底，他们和李树民开始合作，李树民负责具体建造祖龙，而李雄、李伟兄弟二人在幕后策划，帮助筹集3亿元建造款。

　　他俩挺神的。一见到我，就要给我展现他们的奇活，说要靠这个向海外华侨中华民族的子孙募集3亿元资金来建造祖龙。

　　见我不信，他们愣要给我露上一手，不用看知道我拿了什么牌。“那我问你们几个问题，你这牌是不是魔术扑克？”“不是。”

　　“你真是有特异功能？”“是。”

　　他们让我从一副扑克里抽了一张，告诉我是红桃K。结果被我识破了，牌上有记号。他们又换了个花样，找了张很硬的生铁片，然后拿个二胡的弓子就给我拉琴。

　　旅游局开发科长：我是普通工作人员

　　李树民出示的四份文件，我们需要印证。

　　4月2日上午，我们先到了旅游局，接待我们的是市场开发科的科长，他让我们去找新郑市委宣传部：“这件事我不清楚，你们去问市委宣传部吧！”

　　“你们是业务主管部门，对于业务上的事，市委宣传部也能知道吗？”

　　“哎呀，这个事你就去问他们吧！”

　　有意思的是，让我们去找宣传部的工作人员就是不肯透露他的名字和身份。

　　“老师，你是这个旅游局的什么人啊！”

　　“我就是一个普通的工作人员呗！”

　　“那你就告诉我你这是哪个部门呗！”

　　当时也不知道是谁咕哝了一句“市场开发科”。

　　后来这个人出去了。我低头一看，桌上有张通讯录，上面写着市场开发科科长路军。

　　“他是路军吧。”

　　旁边的一个女同志说，“哎，你咋知道的？你认识他？”

　　“我怎么不知道，他就是路军吧。”

　　上午不到11点，我们已经把新郑市旅游局、环保局、发改委三家与祖龙有关系的政府部门都跑遍了。似乎是同一口径，他们让我们找市委宣传部。

　　祖龙立项，环保局只有两页材料

　　在三个主管部门一无所获，我们本来打算周一下午就回北京。中午，新郑市委宣传部的人来“皇宫酒店”找我们了。

　　这是我想要的结果。在找新郑市环保局、旅游局和发改委采访时，我每到一个部门就留一张我的名片。就是希望能有个反馈。既然来找我们了，正好让他们给安排一下正面采访。

　　发改委和环保局都接受采访，在了周二上午。

　　我们在发改委看到了关于祖龙项目审批的四份文件，也就是李树民早拿给我看的。

　　新郑市环保局接受采访的高雪鹏副局长给了我两页材料，跟A4纸对半撕开了那般大小。上面写着“经研究，同意该项目上报市局”。

　　“这是你们关于祖龙项目的全部材料？”“是”。

　　“既然出具了项目呈报单，它肯定应该有相关的东西，所以我们就想看看相关的一些文件。”

　　“我安排人再找找。”

　　“你什么时候能给我？”我追问他。

　　“我给你找找吧”高雪鹏说。直到我们离开新郑市，这些材料也没找出来。后来我才知道，旅游局没空接受采访是因为他们正忙着拜祖大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