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司背后:记录维权父亲朱鼎龙

http://www.sina.com.cn 2007年04月20日11:36 《法律与生活》杂志

  本刊记者/杜智娜

  人物简介:朱鼎龙,小学高级教师。1995年开始为因药物致聋的儿子朱逊讨说法,8年维权,终获胜诉,期间他 坚持写了120余万字的《爱的呼唤》日记。2003年,踏进了中央电视台“3·15”晚会直播现场,父爱如山,感动中 国。此后,他将《爱的呼唤》日记整理成书,书名为《官司》。

  “今天,风雨交加,然而,各位朋友从四面八方汇聚到了这里,参加《官司》一书在扬州的全国首发式,也许是大家 的真心、诚心、爱心感动了上帝,老天爷也变得情不自禁、泪流满面!”

  2007年3月15日上午的扬州,小雨。

  在扬州市新华书店内,身着浅灰色风衣、面容略带憔悴的朱鼎龙,被摄影记者的长枪短炮紧紧包围着。

  近几日,朱鼎龙非常忙,作为一个维权的亲历者、胜利者和《官司》一书的作者,他备受媒体关注。

  签售仪式结束后,在新华书店的一角,朱鼎龙接受了本刊记者的采访。他说,为了这次首发式,他特意穿上了200 3年参加“3·15”晚会时穿过的风衣。记者留意到,他的左胸还佩戴着一枚“3·15”的徽章。

  从《爱的呼唤》到《官司》

  黑暗中,我摸出两张信纸,借着窗外的余光,在上面歪歪斜斜地写下了“爱的呼唤随记”六个字,我要记下我的痛苦 、我的思索、我的努力、我的呼唤。

  我暗暗发誓:孩子,从今天开始,爸爸要为你每天记下《爱的呼唤》,虽然此时“望子成龙”已经成了空想,但无论 什么时候,爸爸都要为你争取到做人的起码尊严和权利,爸爸一定用人世间至真至纯的爱,在有生之年,将你救出苦海……( 摘自《官司》)

  打开《官司》,扉页后面是一张照片,拍摄了近30本记载《爱的呼唤》的日记本。其实,朱鼎龙所写的日记,远远 不止这些。从1995年至今,他一共写下了2800多篇日记,共120余万字。这些日记就是《官司》的雏形。

  “我觉得,‘官司’两个字的含义十分深刻:‘官司’是广大公民追求公平正义的代名词,我们希望大家都来维护公 平正义;‘官司’也是老百姓维权的最后一道屏障,我们不希望这最后一道屏障轻易失守。”

  朱鼎龙说,《爱的呼唤》日记只是一种记录,当初他并没有出书的想法。他在《人生自白》中写道——

  曾几何时,我从来没有过自己著书的奢望,更谈不上长篇了,因为在羡慕作家有敏锐的洞察力、渊博的知识、丰富的 想象力和高超的语言表达技巧之时,我明显地感到自己天赋的严重匮乏。

  这么多年来,我消耗了许多许多,我曾一次次有走到生命尽头的绝望,然而,当经历了8年难以想象的艰难抗争后, 我感到这一份体验也许是作家们似曾相识却都不曾亲身经历过的,苍天已经将重任压在了我的肩头,作为人类社会的一分子, 我已没有理由让它流失在冥冥之中。于是,谢绝了好心人关于“请知名作家完成这部巨著”的提议后,笨拙的我在百万言血泪 日记中,捡起那不堪回首的记忆,开始了独辟蹊径而力不从心的艰难跋涉。

  决定写书后,这位习惯了用粉笔写板书、用红笔批试卷的乡村小学教师,被电脑打字难倒了。

  “刚开始,我都是用手写。写到20万字时,维权的经历还不到一半,但书稿已经摞起好高了,别说是修改了,就是 翻阅一遍都觉得头疼。”于是,2003年的助残日,朱鼎龙买回了全村第一台电脑。

  “我在1996年和2000年两次接触电脑打字,都因为朱逊维权一事耽搁了。再次接触打字,我从严要求自己, 一开始就学习盲打,因为我知道,如果既看键盘,又看显示屏,势必影响思路。”朱鼎龙说话时,两手还在做打字状。

  通过练习,他的打字速度越来越快,可是写书仍然不是一帆风顺,“就像在伤口上撒盐那样,令人难受。这种痛苦, 是作家们所不曾有过的。”他告诉本刊记者,他是一边流泪,一边写作。

  2006年8月8日,朱鼎龙带着50万字的初稿来到北京,单枪匹马联系出版社。“我最先想到的就是法律出版社 ,因为法律一直是我的追求和信仰。”通过114查询,他与法律出版社的编辑取得了联系。

  与编辑几经沟通,朱鼎龙三易其稿,50万字的书稿缩成了30万字,20个章回体标题内加上了100个小标题。 “一百,象征着圆满,我希望我们的法律是百分之百的有效。”

  朱鼎龙已经将自己的全部稿费捐献给“3·15”维权及公益事业,同时,读者每购买一本书,法律出版社也将向公 益事业捐献1元钱。“这次出书就是希望给更多的维权者以启示和希望,希望能够激励他们,维权最大的痛苦就是看不到希望 ”,朱鼎龙说。

  2007年3月13日,赶在“3·15”之前,《官司》一书在全国的新华书店上架。

  8年维权

  我想到了“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来聊以自慰,如今,我已被逼上了人生的二万五千里长征,虽 然付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代价,但不知已迈出多远,是爬上了雪山,还是正在过草地?如果畏难而退,势必半途而废,枉度一 生,我也搞不清自己还能坚持多久?(摘自《官司》)

  朱鼎龙很健谈。整个采访过程,他始终在滔滔不绝地讲述他的维权经历。

  “1995年9月23日,我的心也被那一针打进了冰窖。在僻静处,我声泪俱下。孩子,你不知道我们对你的希望 有多大,可如今已欢乐不再,希望成了泡影,伴随我们的将是苦难和泪水……”

  就是23日这一天,朱鼎龙在扬州市苏北医院给儿子求治时,得知朱逊是药物致聋,从这一天开始,他便每天记录《 爱心呼唤》日记。

  事情发生在同年的6月10日,2岁的小朱逊因轻微咳嗽,被扬州市运西乡卫生院超大剂量注射了一支8万单位的庆 大霉素,致使他的双耳失聪,语言功能也随之退化。

  此后,从上访到诉讼,朱鼎龙被“逼上了人生的二万五千里长征”,为了给儿子讨一个说法,他的“长征”一走就是 八年。他在《爱的呼唤》日记中这样写道:“孩子,我们虽处同一地方,却在两个世界,爸爸不能代你受罪,却在想方设法救 你啊!”

  “如今,小朱逊获得了赔偿,也成功地接受了手术,你写的《官司》一书也已经出版了,你认为,你的‘长征’结束 了吗?”本刊记者引用了他在书中的比喻。

  “当然长征还没有结束,只能算是爬过了雪山,还没有走过草地。”朱鼎龙不假思索地说:“我不知道用‘革命尚未 成功,同志仍需努力’来回答是否准确,也不知道是否可以说长征结束了也未必就已经取得胜利,前面还将面临‘抗日战争’ 和‘解放战争’。”因为,他的儿子朱逊还在北京做恢复治疗。

  8年的维权路曲曲折折,其中的艰辛,只有朱鼎龙才能体会。他认为今天的胜利是多年的“量变”促成了“质变”。 朱鼎龙发现,“如果放弃了,就肯定不会走到现在这一步”。

  “很难想象,重重阻力,割不断他对孩子的爱,屡屡碰壁,动摇不了他对法律的信仰,他凭高尚的人格,团结并调动 起人世间的正义力量,拨开迷雾,让自己和世人见到阳光。”这是2004年,朱鼎龙被评为扬州市首届年度风云人物时,一 位观众给他的留言。

  走进央视

  当王小丫问我是什么样的力量在支撑着这么一直不停地走着时,我感慨不已:“我相信法律是公正的,法律能帮孩子 ,还孩子一个公道。这么多年来,有许多素不相识的热心人,给我们关心和支持,使我们感受到了人间真情和正义的力量。” (摘自《官司》)

  2007年3月15日,扬州市新华书店的签售现场,有一台42寸的等离子电视机,反复播放着中央电视台200 3年的“3·15”晚会中有关朱逊的报道。当屏幕中一个男孩站在台上演唱专为朱逊创作的歌曲《我想听到》时,朱鼎龙的 眼睛湿润了,一旁的读者也无不落泪。

  朱鼎龙为朱逊8年维权的经历就是在这场晚会上真正被人熟知。

  2002年12月26日,朱鼎龙接到了央视“3·15”晚会节目组打来的电话。几天前,他得知正在电视上播放 “寻人启事”,他觉得自己就是他们要找寻的人。

  “节目组的热线很忙,直到25日我才拨通,对方记录了我投诉的情况后,让我等待回复。没想到第二天中午我就接 到了他们的电话。更让我欣喜的是,好事成双,就在接到节目组的回复电话的第二天,我拿到了扬州市中级人民法院的胜诉判 决,朱逊获赔36万余元。”4年过去了,朱鼎龙说起此事仍然很激动。

  就是那场晚会,创下了电视传媒最短时间最多人数参与的纪录:一个小时内,全国竟有29万观众向小朱逊伸出援手 ,捐款总数达359万元之多!

  这是一笔救命钱,朱逊需要做人工耳蜗植入手术,而父母身体一直不好,妻子失去了工作,小女儿也到了上学的年龄 。8年的奔波,朱鼎龙家已经一无所有。即使是这样,他只留下了做手术用的20万元,将剩余的339万元捐赠给公益事业 。

  “虽然这笔巨款是全社会给予小朱逊的关爱,但我们没有理由占为己有而成为‘暴发户’,我们只希望通过自身辛勤 的努力,获得相应的回报。而社会上还有许许多多渴求帮助的人,他们更需要关爱,我们为能为社会作点贡献而高兴。这笔钱 本来就不是我们的,我们只是转赠而已。我们全家都认为,让这笔钱回归社会,才能发挥更大的作用。”对于别人的不理解, 朱鼎龙解释得很坦然。

  父爱如山

  所幸的是,几年的心血并没有白费,小朱逊已能开口用言语和我们进行简单的交流,我深切地体验到孩子的变化,他 渐渐长大懂事了,他想上学了,他已经明白了我对他的一腔父爱。他甚至发展到了睹物思人的程度,不让其母收拾起我用过的 物品,在情不自禁说“我想爸爸”时,泪水打湿了他紧紧抱着的我枕过的枕头。(摘自《官司》)

  提到儿子朱逊,朱鼎龙内疚中略带一丝安慰。

  “我少说一句话,竟然带给逊儿这么大的不幸,我很是内疚。”朱鼎龙回忆说,当时小朱逊只是受了凉,有点儿咳嗽 。医生给他开了庆大霉素后,他有点儿担心如此便宜的药能否治好儿子的病。就是因为他当时没有坚持换药,才导致2岁的小 朱逊双耳失聪。

  “望着失去听觉的逊儿,我的心中满是怜悯,满是愧疚和指责。我觉得对不起孩子,孩子的不幸是我对他疼得不够、 爱得不深造成的,我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我无异于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罪过。”此时的朱鼎龙将责任都归结到自己身上。

  朱鼎龙一边找给朱逊打针的卫生院讨说法,一边带着朱逊治耳聋。由于家里经济拮据,夫妻俩带着小朱逊露宿上海火 车站。

  “当时,被常人怜悯的这些露宿街头的打工者,都成了我们羡慕的对象,他们毕竟有被褥,可以进入甜甜的梦乡,而 我们却无法抵御凛冽的寒风。”夫妻俩只能将身体紧紧地依偎在小朱逊身边,用两个人的体温相拥着可怜的孩子。

  最让朱鼎龙心痛的是,随着小朱逊一天天长大,他懂事了。一次,他在纸上写下了“我想听,没有声音”。朱鼎龙万 万想不到孩子会写出这样的真心话,只得接过笔来,在下面写下“你会听到声音的”。

  他在《爱的呼唤》中写道:“夜晚,我突然听到逊儿会数数了,而且从一一直数到三十几。‘孩子会说话了!’我大 喜过望,然而好景不长,我很快就发现这是一场梦,梦醒时分,我的枕边已湿漉漉一大片。”

  2003年8月18日,小朱逊成功地接受了人工耳蜗植入手术。在莎利文康复中心和北京市海淀区残联的“穿针引 线”下,海淀区红旗村小学敞开怀抱接纳了小朱逊。

  2007年2月28日,寒假过后,朱逊和母亲要回北京上学。在扬州火车站,已经上车的小朱逊隔着车窗玻璃,举 起了手中的手机。孩子的手机上清楚地写着“我喜欢我的爸爸”,接下来,朱逊又打出了一排字:“我要听爸爸的话!”

  8点10分,火车开动了,朱鼎龙带着女儿追赶渐渐加速的火车,小朱逊也在透过车窗看着爸爸。当朱鼎龙看不到朱 逊身影的时候,却收到了小朱逊的短信,内容是:“爸爸,我要努力学习!”

  “手机上留下了这条短信的发出时间是2007年2月28日20点11分20秒,距离火车发动只有短短的1分钟 。我看到这条短信后,忍不住泪如雨下,我便把它一直保存在手机上。”手拿着手机,翻到那条短信,朱鼎龙的声音有些哽咽 。

  (摘自《法律与生活》半月刊2007年4月上半月刊)


发表评论 _COUNT_条
爱问(iAsk.com)
不支持Flash
不支持Fla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