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炼钢铁记忆

　　1958年秋，还不到14岁的我就参加了全民大炼钢铁的运动。那时我在省城的一所重点中学上初三，我们班是“钢铁大军”中惟一的初中班，而我又是班里最小的，踮着脚尖才入选的。

　　我们乘卡车西行四十里到了西铭山下，一路吃着自带的干粮，步行了两天两夜才到达目的地。几百人的队伍沿着古交山路蜿蜒行进，有相当长的一段路是顺着汾河岸边起伏的山道走的，一边走一边打瞌睡，真有一失足落入河中的可能。

　　当晚到了河口镇，为了不扰民，我们“住”进了附近的山洞，实际休息了两三个小时，凌晨又出发了。总共走了有二百多里地吧，终于到了古交（当时叫河口区）梭峪乡的会立村。

　　在会立，我们度过了一个半月。清晨，军号声中起床，吃饭。整队出发，我们高唱着“我们的红旗就是战旗，高举起红旗战斗到底”、“拿出革命干劲来”等歌曲，行五六里到了水神沟。这水神沟可是个宝地，有铁矿有煤矿，上千人马在此日夜鏖战，开矿的、运输的、捣矿石的、做坩埚的、炉边作业的，天天都是热火朝天。炼铁炉也很简单，土崖上边挖个坑，下边挖通一个洞，柴禾上铺上煤和矿石点燃就行；大一点的是方炉，把矿石放在长筒形的坩埚里烧结。黑板上的战报每天公布着生铁和矿石的产量。

　　我们班的任务主要是挖矿。大大小小的卵形结核矿（人们管它叫“鸡蛋矿”，当然要大得多）埋藏在岩层中，揭开表层，很容易发现。我们在岩层中打好炮眼，一位老师来填炸药，用导火索引爆后，再用工具挖出堆放好。我最擅长的是把钢钎，年龄大一点儿的一位同学抡大锤，我俩成了很好的搭档。我们有时也承担捣矿石、运矿石等任务，不过主要是晚上搞突击。每天中午在工地吃干粮，就是带来的一个大馒头。午间休息一小时，可露天躺一躺。上下午听号声各休息半小时。

　　当时曾有过两次险情。一次是七八个同学在悬崖边挖矿，突然感到上面落土，最里边的一位同学高叫“快走、快走”，几名同学赶忙顺着一尺多宽的平台离开，几秒钟后，十几米高的山崖一下子垮了下来。我当时在下边不远的地方收捡大家扔过来的矿石，垮下来的大石块一直滚到我的脚边。大家当时也没觉得怎么样，现在想起那惊天的一幕，还真后怕。还有一次在山坡上挖矿，一位同学失足从坡上滚了下去，我们都惊呆了，就在滚了二十来米的时候，那位同学机灵地把身一扭，身体竟竖过来神奇地停住了。我们下到沟底时，发现下面竟是一丈来高的直崖！

　　一个半月的艰苦并快乐的日子给我们留下了永远的记忆。后来知道全民大炼钢铁是一场劳民伤财的错误，炼出的“钢铁”也都成了废品。但毕竟我们的成长成熟史上有这么一段难忘的经历。

　　回到学校后，同学们激情不减，还写下不少诗歌，我现在还记得几首：

　　“山清水秀是河口，弯弯曲曲水神沟。水神沟里炼钢铁，浑身是劲汗油油。那面采矿这面炼，人人干劲冲破天。逼得山神把宝献，吓得美帝直打颤。”

　　“叮叮当当满山响，英雄奋勇上战场。多出铁来多炼钢，气死美国野心狼。”

　　现在的孩子笑我们，你们炼钢铁跟人家“美帝”有什么关系，我们也只能这样解释：当时确实是这样的语境。

　　杨明华（太原）

　　（编辑：白云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