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民主的方式促进民生

　　在今年全国人代会上，就房价、医疗、社保、教育、环境等民生问题，人大代表频频追问、高调批评。这一崭新的议政景观意味着，以民生问题为切入点，人民推选的最高层次的民意代表正在努力激活民主监督机制，民主与民生的互动效应空前彰显。

　　以民主的方式促进民生

　　- 特约记者 杨志勇

　　“追问到底”的 监督姿态

　　“当批评对象对存在的问题已有认识，还有没有必要揪住不放？”来自北京的方工代表在全国人代会前准备了一份关于节约使用行政经费的批评建议，当他看到温家宝总理的政府工作报告已很重视此问题后，曾一度犹豫是否再提交，但最终，这份措辞严厉的批评建议还是交了上去。因为在方工代表看来，“监督就要坚持表达”，表达了才“心里踏实”。

　　这种“揪住不放”的监督姿态，成了本次全国人代会上最为普遍的场景，而医疗、教育、住房等民生问题，尤其成为代表们追问的重中之重。

　　教育经费的财政拨款何时才能实现占GDP4%的目标？中央政府和财政部先后有过具体承诺，但事实上历年来很少超过3%，竟然低于欠发达国家的平均水平！面对代表们的如潮批评，财政部一位副部长答复“责任在地方政府”。但许多代表并不买账，直言中央和地方政府“都有责任”。身为中国人民大学校长的纪宝成代表更是“高嗓门”发问：“财政报告中是否可以把我们距离这个目标还有多远写明呢？”

　　引人瞩目的还有来自广东的黄细花代表。去年6月，正当

银行卡跨行查询收费风波闹得沸沸扬扬、民怨四起之时，黄细花和另一位全国人大代表联合发出了“紧急叫停”的建议，成为代言民声的履职典范。此次全国人代会上，针对不甚理想的监督结果，锲而不舍的黄细花代表再次发声，要求四大国有银行停止收取跨行查询费，建议全国人大财经委对其是否涉嫌价格垄断和不正当竞争进行调查，向社会公布审查结果。与此同时，对于银监会超过法定期限答复她的建议，黄细花也毫不客气地表示不满。

　　事实上，影响民生的垄断行业问题，成了代表们集中“炮轰”的“靶子”。来自湖北的彭富春等代表直斥三峡旅游发展公司违法实施旅游垄断，建议按国际惯例对三峡大坝实行免费参观；而针对中石油公司3月份在北京地区降价一个月的行为，王晶代表一语捅破“天机“：这不过是做给“两会“看的，做给代表看的！

　　环保亦是代表热议的民生话题，最震撼人心的一个场面是，当着国务委员华建敏的面，来自辽宁的毛丰美代表举起了一瓶浑黄的水，一路追问不停：“这就是九万多农民长年喝的水！为什么时间过去了这么久当地就是治理不了？”

　　出现在全国人代会上的这些场景表明，人大代表的主体意识正在迅速增强。与早些年相比，“听了政府报告很受启发、很受鼓舞”之类的溢美之辞已不多见，“说真话、办实事”之类的履职理念开始成为许多代表的行为准则。

　　揪住监督的“牛鼻子”

　　有专家认为，人大代表就民生议题敢于言说甚至展开辩论，体现了代议制民主的议政功能。但这种议政不能停留在“望闻问切”的阶段，还应该开出药方，治好病根。相关信息表明，在今年全国人代会上提交的代表议案、建议，质量比去年又有新的提升，体现了代表们试图通过制度性安排解决民生问题的理性追求。

　　极具意义的是，以往并不“热门”的政府用度、预算监督等问题，开始进入代表们重点关注的视野。

　　办公楼越建越豪华，行政开支年年攀升，面对公车、公费宴请、办公楼建设等“三公现象”，叶青等代表反应极为强烈：“一些地方政府花钱太自由了！”有代表还算了一笔细账：从1986年到2005年，中国人均负担的年度行政管理费用由20.5元上升至498元，增长了整整23倍。许多代表郑重建议，办公楼的新建和扩建、公务接待、公车配备及运行成本等情况，今后应当向同级人大专题报告。来自山东的王全杰代表更是提交了一份议案，明确提出人大应当提前介入办公楼建设的预算编制，否则监督就只能是走过场。

　　如何消解政府官员的“GDP崇拜”情结，亦是代表们热议的话题。来自重庆的汪洋代表一针见血地指出：“一些官员将GDP的增长当成升官的阶梯，这种GDP是虚假的，让百姓吃苦不浅，是对人民生活的漠视！”更有代表直言：“债台高筑的领导班子不能算是称职的！”建议将政府负债纳入政绩考核范围，由各级人大以听取报告、询问甚至质询等方式，监督政府借贷资金的使用和偿还情况。

　　财政部提交的报告虽然获得了不少正面评价，但仍有许多代表不甚满意。来自上海的一位代表对媒体抱怨：“每年两会上都提预算外收支公开的议案，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有进展。”来自广东的陈舒代表更是不讲半点情面，“我详细看了预算决算报告，财政部编制的中央和地方预算实在太粗了，代表实质性审查难度太大。”更多的代表以建设性的姿态，提出了完善人大财政监督的种种对策。

　　此番情景证明，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代表将预算审查视为核心的监督权利。如果掌握了审查预算的实质权利，监督政府的民主机制就会落到实处，否则解决民生问题很可能成为奢谈。人大制度研究专家、中国政法大学教授蔡定剑分析说：“强化人代会的监督功能，预算审查监督是最好的突破口，如果每一分钱的流向都有了制度约束，人大监督权的杠杆效应就会实现。”

　　人大监督需要持续发力

　　“先有沉默的人大，后有奢侈的政府。”这是一家媒体针对一些地方政府办公楼“豪华”攀比的症结发现。当王晶代表斥责中石油降价是做秀之举时，也有人作了延伸解读：如果人大代表闭会期间“失踪”，“缺席”平时的公共事务，被监督者在两会期间“做秀”便不足为奇。

　　湖南的全国人大代表胡友春认为，有些代表只要荣誉，履职时却“消极怠工”。加上官员代表过多，代表的履职状况与制度设计存在不小的差距。此外，人大监督往往只对现象不对人，“如果没有对人的问责，哪来的监督实效？”洪可柱代表的自我揭短更为“尖刻”：“很多代表的预算意识淡漠，不知道预算监督是怎么回事”，即便竖起了监督的“长矛”，也不过出没于“无物之阵”。

　　毋庸置疑，人大监督要真正到位，需要人大代表的自觉意识。李富荣代表坦言：“一些先进工作者、奥运会金牌得主文化水平低，有的几乎是文盲，当人大代表实在不合适。”作为国家体育总局的负责人，李富荣竟然“胳膊肘往外拐”，足见其用心良苦。

　　民生问题能否得到根本解决，还有赖于民主机制持续的作用，人大监督的实效显得尤为关键，否则便如毛丰美代表所言：“俺农民就是看结果，监督没有结果就等于没监督！”宪法学专家李步云教授提醒人们，一个健全的代议制度，监督的声音不能仅仅体现在两周会议期间的热议和议案、建议之中，还必须在会后得以延续和跟进。

　　本次全国人代会后，国家发改委旋即发布禁令：农村中小学不得收取热饭费等服务性收费，城市中小学不得摊派学生看电影；银监会、国土资源部以及广州、深圳等地亦很快出台了抑制

房价的政策……这些消息无疑传递了积极的信号：人大代表的批评建议得到了“快速”回应。不过，这仅仅是开始，人大监督必须而且应该持续发力。如是，我们将证明这样一个道理——要从根子上解决民生问题，民主是最靠得住的一种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