区区五十年

　　以色烈

　　一开始，因为路过客厅的时候，晃到一眼孙红雷。

　　电视台正在放《大工匠》，妈坐在那里默默流眼泪，一会儿抽张餐巾纸，一会儿抽张餐巾纸。从她脸上转到屏幕上，看到孙红雷正冲陈小艺坏笑：他推着自行车给师娘买梨，一边嗑着瓜子，一边漫不经心地说，“你这发卡是紫的吧，还带点小白花，你这头发是黑的吧，黑配紫，臭狗屎。不是我说你，不好看。”跨上车就走了，像一个老牌二流子。陈小艺把发卡揪下来，摔地上。

　　从那天到现在，已经过去4天了。每晚19：42，我停下所有事情等这个电视剧，等着，跟妈一块儿抽餐巾纸。擦干眼泪，向几个想起来的朋友推荐——我都不太想跟他们分享，说实话。

　　然后，翻出《简·爱》那支曲子放，觉得好过一点。

　　怎么说呢……能打动人心的东西，不是用来说的。我不会写，憋了好几天都写不出来。

　　这戏里，有信仰(虽然经常愚昧)，有爱与亲情，有人心里最宝贵的那点儿东西。

　　不谈演技。我确信刘佩琦、孙红雷、陈小艺在开机的那些日子里，就是肖长功、杨本堂、肖玉芳。一个钢厂，一些相爱、相恨、相互看不顺眼又相互搀扶的人，一起走了50年。到第12集好像还没有出现坏人。我觉得编剧的叙述像一把筛子，只留了真善美，精心重构了历史现场，专门来赚我们妇人家的眼泪。

　　昨天看到厂长因为3个馒头打欠条，又戴了口罩偷偷去跳蚤市场卖自己惟一一条见客时穿的毛料裤子，被本厂一女工买下，又悄悄送回来，附有一信，大意是：“厂长，认出你了，裤子得留着，去省里见领导，不能让人笑话我们厂。”这时候正好有条短信来，说是某省两个官员查出不明资产，都是上千万的级别——区区五十年过去——比广告还讨人厌，删之。

　　那代人对业务的钻研，对单位的忠诚，我在妈端端正正拎个小包出门时能感觉到。无非，当年她是去对付几条自动化流水线，如今出门买包盐。他们身上有股气。

　　那时候也有私生子。没有户口，享受不到每月10斤计划供应粮，肖玉芳跟师傅杨本堂非婚生下的女儿就要夭折了，营养不良。杨本堂偷偷骗出女儿放在自行车前杠上骑回家那段，我觉得是全片最美的镜头(就不之一！)。他让她坐在自家的八仙桌旁，看着她一口气吃掉五盘各色吃的，脸上渐渐变了颜色，一层薄泪浮出眼眶——那是全国人民吃不饱的年代。

　　肖玉芳对感情的态度很简单：我扛得住。这就是我要放《简·爱》的原因。

　　……

　　区区五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