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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年班的好管家——郑华彬先生http://www.sina.com.cn 2007年05月30日14:38 中央音乐学院附中校庆办公室
1, 总务主任 郑华彬先生是个爱国华侨。一九四四年正当日本帝国主义侵占了大半个中国,中国人民正处在最艰难时刻,他回国来了。他同千千万万爱国华侨一样,为了抗日救国而回来的。他放弃了正在经营的生意,放弃了舒适的生活条件,果断地回到祖国来。郑先生是个正直朴实的人,非常勤劳刻苦,他被派到幼年班当总务主任,管理伙食,同学们能吃上四菜一汤,就是郑先生辛劳的结果。 郑先生不但管我们伙食,其他事情他也非常关心,如:有同学吵架、有同学爬篱笆、有同学上课铃响了还不去教室、有同学衣扣没有扣……什么都管,他真是个管“总务”的主任。 到常州后,他住在礼堂后面过道的夹屋里,房里一张单人床、一张桌子、一个凳子,还有一个不太大的旧箱子,屋里就挤得转不过身来。冬天,他身上总是穿着一件白色的粗线旧毛衣,颜色已发黄了,还绣有字,他说是朋友送给他的。有一次我问他:“您为什么不结婚?”他说:“我要是成了家,谁来照顾你们?”他的话既简单又真实,而我从来没有这样考虑过。确实,我们这些孩子就像孤儿一样,有的人没有家,就是有家也同家里失去了联系。尤其在国家陷于动乱的时期,老师已纷纷离校(少数人因家在学校没有走),同学中有去处的人也都离开。剩下我们这百十个“难童”,把学校当成家,除了自己能照料的事外一切都要靠郑先生来照料了。郑先生为我们操劳,除了管同学们吃饭外,还要照顾有病的同学,给生病的同学做“病号饭”。虽然当时条件已经很差,没有什么营养品,但他还是想法在挂面里打两个鸡蛋和冲些奶粉(当时没有鲜奶卖)给病人送去,每天几次地送。凡是生过病的同学没有一个不感激他,感到郑先生给病人送去了爱心、送去了温暖。郑先生从不炫耀自己,总是埋头孜孜不倦地工作。有一次,耿高明同学病了,有人说他得的是“肺痨”(当时是不治之症)而不敢接近他,只有郑先生一天几次地给他送吃的,安慰他、照顾他。耿高明也是我在教养院时的老同学,他身边无亲无戚,我感到有责任照顾他,因此我也常去照料他。郑先生对我说:“大家要像兄弟一样,要互相帮助互相友爱,不要听信那些闲言乱语……”。 每逢过年过节,大家都要聚集在一起欢庆一下。有时在礼堂有时在食堂,同学们把桌子板凳排好后,从郑先生那里搬来花生、瓜子、糖……桌子上堆得满满的,大家又吃又笑、又唱又闹……郑先生希望我们这些苦孩子能像正常家里的孩子一样,过过年、过过节,大家高兴高兴。为此,他已经忙了几天了,东跑西跑地去买吃的。但是,当我们吃得开心,玩得痛快的时候,却不见郑先生了,我们四处去找他,怎么找也找不到。第二天见到他时,我们问他:“昨晚聚会为什么没有来?”他说:“能见到你们高兴、快乐,我就满意了、安心了!” 我们谁也没有去想过,那买花生、瓜子和糖的钱是哪里来的,是国家发的吗?当然不是,那是郑先生掏的“腰包”。我们都知道,郑先生把每个月的薪金全都补贴到我们的伙食里了。对此我们已习以为常,认为郑先生是“家长”,家长养孩子是件正常的事。那时我们到底还年幼,脑子还较简单,常言道:“摇篮里的孩子,哪懂得母亲的艰辛!” 2, 混乱的时局 四七年后,由于蒋介石发动内战,和国民党政府腐败无能,造成社会动荡不安。全国大学纷纷起来罢课,并发动“反内战、反饥饿、反迫害”运动。南京国立音乐院的大学生都积极参加了。我们得知消息后,都很激动,也很想参加,可惜我们还较年幼,各种能力还很欠缺,无法加入。 蒋介石国民党发动的内战节节失利,社会上越来越混乱。物价飞涨、人心惶惶、民不聊生。于是国民党更加紧对人民迫害,搞“白色恐怖”到处“抓共产党”。 提起“抓共产党”我就想起在一九四四年秋,在我们教养院发生的一件事:有位老师叫刘兆文,他课讲得非常好,待人和蔼可亲,对同学就像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同学们都喜欢他、尊敬他,都说他是一位有真才实学的好老师。 一天傍晚,突然来了三个特务把他带走了。几天后的一个下午,三个特务又把刘老师带回来,刘老师完全变了个样,同学们差点认不出他了。脸上又瘦又黄还带有伤痕,头发很乱遮住着一些脸,手被铐着指头上还带有血迹。同学们见到这种情景,不觉都哭起来。刘老师的住房在半山大操场的上边,一排教室间隔着的教师宿舍里,一般是两位老师一间房。刘老师被带进房里,坐在一张凳子上,双手放在膝上不出声。特务不断地问他话,他也不答,特务们不停地在枕头下、抽屉里乱翻……同学们围在房间外,从两边的玻璃窗往里望,头挤着头想看个清楚,为刘老师着急,更想为刘老师分担一些痛苦。同学们一边流着泪一边骂特务。操场上也站满了同学,三五成群地议论着:“刘老师受了电刑!”、“指尖被钉过竹钉子”、“特务说刘老师是‘共产党’、是里面的‘小头头’,要他回来取名单……”。同学们不停地骂着:“狗特务、王八蛋、狗X的……”。傍晚,特务一无所获地又把刘老师带走了,从此刘老师再也没有回来。很久以后,听说刘兆文老师、还有邹清泓老师、还有……牺牲在重庆歌乐山下边的渣滓洞。 刘兆文老师是英雄、是烈士。千千万万烈士的牺牲,换来了今天的共和国,烈士的牺牲为的是要让人民当家作主,而不是让人民去任人宰割。 3, 换银元 不觉把话扯远了,现在拉回来。 一九四九年上半年,对我们幼年班来说是最艰难的时期。国民党军节节吃败仗,南京国民党政府慌乱了,准备往台湾逃。淮海战役期间,常州市上天天有伤兵闹事,不是打人就是抢占东西。市上物价飞涨货币大贬值,国民党政府欺骗人民,又发行了“金元券”以图挽救货币大贬值,结果金元券同样大贬值。“国民政府”跑了,社会上更加混乱。 学校停课了,有关方面发下来三个月的“应变费”(就是说以后的日子自己去想办法吧!)。钞票一到手,就一个劲地贬值,早上能买一斗米的钱,到下午就只能买八升。我们要靠这点“应变费”过日子,眼看它不断贬值,郑先生非常着急。为了减少损失,就必须尽快地把钞票换成银元或买成大米。于是,郑先生找我们几个大一些的同学跟他一道去换银元。换银元的地方不是在大商店里而是在较偏一些的小街上。老远就听见银元贩子们在叫喊:“大头、大头……”。一边手里拿着两个银元不断地敲、不断地叫价,场面十分拥挤。郑先生摸清了行情,定好了换银元的价位后(大头[袁世凯头像]多少钱、小头[孙中山头像]多少钱),让我们去讲价,不要上当受骗。后来总算顺利地完成了任务。有人说换银元的地方是“黑市”。在那年头,除了黑市哪还有什么“白市”? 郑先生为我们储备的米,由于常州气候潮湿,我们缺乏储米经验,造成部分米发霉。郑先生很心痛更是焦急,赶紧找米商想办法。米商知情后说:“郑先生处处为这群孩子着想、操劳,是世上少有的好人。”郑先生的为人感动了米商,米商同意把所有霉米换成好米。郑先生这才松了口气,像是心里掉下块大石头,感慨地说:“世上处处有好人!” 我们储备的是三个月的粮食,郑先生说要作长一点考虑,万一“局势”拖长了、我们粮食接济不上,那就要饿肚子了。于是决定省着吃,计划着用粮,把每天的三餐饭改成每天两餐,而且还是稀饭。郑先生又带我们买些萝卜,让大家动手切成条,晒干,腌成萝卜干,作为下稀饭的菜。郑先生来到食堂,同我们一块儿吃稀饭,大家一起来“共患难”。(后来也有个别的老师到食堂来“共患难”。) 4,鼋头渚之行 淮海战役后,战事越来越迫近常州,国民党的残兵败将越来越多起来,市里一切也越来越混乱。有一次我们的何金祥同学在街上看不惯伤兵的胡作非为,批评他们,结果遭到他们的毒打! 郑先生说:“战争迫近、万一围城打起‘攻防战’来,会造成误伤,我们应该躲一下才对。”郑先生四处找朋友商量,怎样才能避免同学们受到误伤?力求找出最妥善的办法。 郑先生在太湖有个朋友——鼋头渚的大和尚,考虑到太湖位于郊外不至于发生战争,那里是最好的“避难”去处。于是郑先生立即动身去鼋头渚找大和尚商量。大和尚听说我们想去鼋头渚“避难”非常高兴地说:“郑先生的想法很好,同学们应该避一下战乱,欢迎同学们到鼋头渚来”,又说:“鼋头渚有一些地,同学们可以种,既锻炼了体质,又可以补助一下生活”。 郑先生回来把大和尚欢迎我们去的消息告诉我们后,同学们非常高兴。郑先生挑了十位较大的同学(何金祥、何文生、何民权、陆有瑞、梁庆林、袁世正、李学全、李仲平和我)先去“打前站”,做一次演习和锻炼。 我们积极准备行装,把被子、衣服等需要用的东西打成背包。郑先生又选了一位本地工友作我们向导,他俩挑着准备在路上做饭的锅、盆等炊具,我们背着各自的背包,一起出发了。 我们长途跋涉、步行,向太湖进军。这样的行军对我们来说还是第一次,每个人的行装虽说不重,我看也有二三十斤。道路并不平坦,走的是大路、小路、山坡路、田坎路……风景确是独好!一派江南田园风光,像是在游山玩水。但大家并不在意这些,一心想的是:赶快到无锡太湖的鼋头渚,一览“庐山真面目”。 路越走越远,步子越走越不灵活,背上的东西也觉得重起来,肚子不听话地在乱叫。天亮时上的路,现在已是下午。“什么时候到?还要走多久?”心里在嘀咕着也不敢吭声!真想躺在地上歇一下,又见大家一个劲地奋力向前,只好憋住劲向前走……太阳偏西了,天慢慢暗下来,不知已经走了多少里,总算是到了一个村庄,我们终于歇下来。 同来的那位工友的家就在这个村庄附近,他同村里的老乡很熟,带郑先生见了几位老乡。老乡们待我们非常热情,为我们烧水、做饭,郑先生和工友也在那里忙……那顿饭吃得真香,也许因为太饿,吃的特别多。无锡是著名的稻米产地,我们吃的米就是老乡他们自己种的。后来那位工友同我们聊起村里的情况时说:“目前村里的情况很不好,农民快断粮了!”听到这些情况后,我们心里很不安,都说:“真不该吃他们的粮食,以后他们没粮吃,怎么办?” 第二天一早我们又出发了,将近中午,到了太湖边上,一眼望去看不到边。“太湖真大啊!真是大开眼界!”我们沿着太湖的岸边走,岸边是沿着山丘,绕着一个个的大湾,远处濛濛的山丘深处有一片树林,工友说:“那就是鼋头渚”。大家抬头望去,一阵兴奋!我想:总算是快到了。但是,远远望去,还要绕几个大湾,路程还不少,至少还要走二三十里! 大家已很疲劳、很累,但我们看到郑先生和工友,他们更累。他俩轮流挑着那近百斤的担子,满身大汗,衣服都湿透了,早已疲惫不堪!郑先生不是干苦力出身,肩膀没有锻炼过。他累了、挑不动了,却没有出声,只是咬紧牙向前走。他也知道大家很累了,一边走一边鼓励大家:“快到了、胜利在望、加油!” 我们有几个同学商量了一下,决定去替换郑先生他们俩,轮换一下他们挑的担子。哪怕多轮换一下,让大家都有个间歇的机会喘喘气也好。开始郑先生不同意,但在我们坚持下他只好同意了,还不断提醒我们:“要小心、走慢点、要量力而行。”我挑起了担子,感到确实不轻,走起路来还有点晃,慢慢地找到了平衡才好些。走了几十步就感到肩痛,我把衣服叠起来厚厚地垫着扁担,这才走了二百多米。 终于到了鼋头渚,虽然很累,大家都非常高兴,大和尚高兴热情地接待我们。大家休息过后,大和尚带我们去看看四周的环境,眼前一片清清的湖水。有人自言道:“真是个游水的好地方!”这里风景真美:远处青濛濛的山,近处绿幽幽的树林……莫非是到了“世外桃源”!第二天我们离开了美丽的鼋头渚,坐火车回常州,临别时大和尚对郑先生说:“你们随时可以来,郑先生最好先搬来住。”郑先生回答说:“我离不开这些孩子,他们现在最需要人照料……我们一定会来的。”(后来我们没有去鼋头渚避难,由于解放军进军神速,国民党兵逃得快,我们就没有必要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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