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中国虎国际基金会创办者全莉专访

　　“我有些骑虎难下”

　　4月23日，全莉带着一只血统纯正的华南虎，从苏州经上海飞往非洲，继续华南虎野化训练的事业。美女救虎，让全世界认为中国虎保护模式并不是一个神话。但接受《外滩画报》专访时，全莉承认，目前由于资金匮乏，“很多事情都没法做”。

　　文/李琴

　　美女救虎—这是全莉的故事。

　　虎是华南虎，又称中国虎。英国BBC新闻在介绍华南虎的时候形容：这是一种比外星人还难见到的动物。虽然中国科学界从来没有正式承认过野生华南虎的灭绝，但在近30年的时间里，科学家们再也没有在中国的野外找到过华南虎。

　　全莉，北京人。“拯救中国虎”(Save China’s Tigers)国际基金会创办者，这是全世界第一个专门为保护华南虎和中国其它大型猫科动物而特设的慈善基金组织。

　　4月23日，上海浦东国际机场。一身黑白虎纹外衣的全莉风风火火地走了进去，身后是大批的媒体记者。这一天，全莉带着一只血统纯正的公虎“327”从苏州经上海飞往非洲。

　　2003年，全莉和中国国家林业局刚刚开始一项拯救中国虎的合作计划，一公一母两只小虎崽“希望”和“国泰”被送往非洲接受野化训练。次年10月，另一对虎崽公虎“虎伍兹”和母虎“麦当娜”也远赴非洲。但不幸的是，和“国泰”配对的“希望”于2005年8月死亡。

　　“中国虎到南非寻找爱情”，这只华南虎刚搭上飞机，CNN就以此为标题发出了新闻。

　　一个多月后，全莉自南非经香港返回北京家中。她带回了不少“327”的消息：它的脾气很温和，像个有身份的贵族，“它在南非像城市里的男孩到了农村”。它终于跨出了笼子，踏上了南非土地??

　　每一个到访者都会对全莉的家印象深刻：这是一个以猫科动物为主题的世界，落地窗前是一尊豹子的瓷塑，墙上挂着老虎凫水的大幅摄影，卧榻上是一只红色的木质狮子，屋中几只英国大猫悠闲地走来走去。

　　全莉爱虎，并爱屋及乌地爱上一切猫科动物，人赠外号“猫科女人”。“我属虎，性格也像‘母老虎’。”全莉说。

　　说起正在进行的中国虎保护计划，她挑选的也是与虎相关的词：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意大利7年时尚生涯全莉出生于军人家庭，做事却是特立独行。上世纪80年代初，北大外语系女生全莉就因为穿亲手设计的“奇装异服”，还谈了一场跨国恋爱，接连两年被学校点名批评。

　　1984年，全莉远嫁比利时。离开北京时，她花费心思最多的，却是一只叫“娃娃”的猫，之前除了外交官，还没有把猫带出国的先例。她跑农科院、跑机场，前后折腾了一个月，终于把猫“办”出国了。

　　1989年，全莉结束了在比利时的生活，借了5万美元来到美国沃顿商学院攻读MBA。同时结束的，还有她的第一次婚姻。

　　“我和前夫在性格上有很多冲突，他依赖性强、懒散，而我却正好相反，积极主动、什么都靠自己的能力。”全莉说。

　　MBA是块不错的敲门砖。在巴黎可口可乐公司工作了半年之后，全莉去了西班牙，开始做市场。1990年夏天，她又从西班牙来到了意大利。一心要进入时装界的全莉，很快去了斐拉公司，从此开始了在意大利7年的品牌管理生涯。这7年里，全莉先后供职斐拉、贝纳通和CUCCI，工作就是无休无止的时装发布会。“我自小就爱美，喜欢自己设计衣服，后来觉得在艺术上没什么天分，就从另外一个角度追求美，但7年的经历让我觉得时装并不是美，而只是商业运作。”

　　在意大利时，全莉又有了一场跨国恋，对象是她沃顿商学院时期的同学，一个在伦敦做投资银行的美国人StuartBray。十多年后，Stuart Bray成了全莉的丈夫，也成为了她之后 “拯救中国虎”国际基金会最大的资助者。

　　1997年，全莉从年薪12万美元的CUCCI“全球品牌认证官”一职上辞职，就此走上了保护华南虎之路。

　　“一开始我很天真”

　　保护华南虎的念头源于辞职后一次非洲之行。在赞比亚的鲁安格国家公园和纳米比亚沙漠，全莉与狮群和猎豹意外“邂逅”，并惊奇脱险。

　　“我在非洲时发现非洲人在野生动物保护方面做得是最好的，当时我想，非洲人能做，中国人为什么不能做呢？”全莉后来向弟弟全奇提了自己的想法，毕业于生物系的弟弟马上表示赞同，并为基金会设计了会徽。

　　那时候的全莉还不知道华南虎的情况，一心一意地只想保护西伯利亚虎。在与国家林业局联系之后，方知亚洲有8种老虎，已消失了3种，剩下5种亚洲虎中，最濒危的是华南虎。

　　“他们告诉我，曾有不少海外华人打来电话希望提供帮助，但是没有一个成为现实。”在林业局的帮助下，全莉于1999年底开始筹备建立“拯救中国虎”基金会。

　　“那时候，Stuart Bray并不赞同我的做法，他以为我只是厌倦了没完没了的社交生活，在寻找新的刺激了。”全莉说。

　　Stuart Bray不喜欢猫科动物，他甚至不允许全莉在伦敦的家中养猫。他认为她可能只是一时热情，但他最终承诺会先投资一笔钱。

　　2000年10月，“拯救中国虎”国际基金会在伦敦成立。全莉自己掏出10万美元积蓄，丈夫Stuart Bray赞助了10万美元，另有一个朋友捐助了5000英镑。

　　“一开始我很天真，以为成立一个救虎的基金会，很容易募集到资金，但后来才发现这真的很难。”全莉说，基金会到目前为止已经花掉了近千万美元，而这些资金都来源于丈夫。

　　幸运的是，全莉背后还有一个强有力的支持者—中国政府。基金会与国家林业局的拯救中国虎合作计划已经持续5年，濒危华南虎开始成为全民话题。“Stuart Bray最先并不希望在这个项目上投这么多钱，但现在有了中国政府的支持，他开始相信中国虎保护模式并不是一个神话。”

　　2001年，Stuart Bray退出银行界。“最近几年他又重新开始工作，唯一的目的就是为中国虎项目持续提供资金。”全莉说，Stuart Bray已经开始慢慢喜欢上老虎。“他现在能够和老虎进行很好的交流，并让虎把牙放到他的腿上而不被伤害。他也学会了在动物园里和动物交谈：Hun-Hun??”

　　“国际老虎保护领域充满政治味道。”国家林业局与基金会签署了拯救中国虎合作计划，计划的最终目的是2008年将在南非野化成功的中国虎引入中国的野外。

　　公虎“327”被送往的地方被称为菲力普利斯老虎谷，一条名叫枯黄河的宽大河流将这个有33000公顷的大地方分成两半。这是Stuart Bray为了野化中国虎而买下的17个破产农场的土地总和。

　　全莉将华南虎比喻成“旗帜动物”，在她看来：老虎高居野生动物食物链的顶端，一只虎大约需要有上百只鹿、上百只羚羊、上百只野猪的存在才能保证它的猎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一个野生环境如果没有大型食肉动物的存在，这个生物链条是不完整的，或者是被破坏掉了的，所以保护老虎就是保护其他物种的生态环境，老虎活得好，羚羊才能活得更好。

　　但对“野生动物保护”这个圈子而言，无专业背景的全莉是个异类。当她投入到这个事业的同时，也身不由己地陷入了夹杂着学术、商业甚至政治等复杂因素的矛盾和纷争之中。

　　批评声纷至沓来。有英文报纸直接攻击全莉的基金会是“用生态旅游名义作的无关重要的马戏”，“这个女人应该把钱给那些知道如何用这些钱的人，野保应该让野保人员做”，“我看唯一的好处就是一个有钱的局外人觉得自己做了点儿什么事”。而某大型动物保护组织的负责人直截了当：华南虎已经是“注定灭绝”，“我不知道对你重新挑起华南虎事端是应该赞扬还是指责”。

　　“许多组织长期在媒体上攻击我，他们大动干戈，这是非常蹊跷的一件事情。”全莉说，“后来我明白了，我们这么一个小的基金会去做这么一件有意义的事情，如果成功了，他们颜面何存？”

　　“老虎是最带有政治性的动物，在国际老虎保护领域是充满政治味道的。”全莉说，“攻击‘拯救中国虎’行动的人，不希望我们能成功地拯救华南虎，这样他们就可以因为华南虎的灭亡而永远指责中国。他们也害怕华南虎项目会竞争他们已经得到的资金支持。”

　　早在1990年，世界野生动物基金会(WCS)和中国林业局联合进行了一个野生华南虎调查。在这次调查中美国动物学家盖瑞?科勒指出，野生华南虎可能只有10-30只了，这是关于华南虎最权威的论调。他的结论起了双重作用，国际上一些野生动物保护组织据此认为华南虎注定要灭绝，不值得救了，还不如把钱给其他老虎亚种西伯利亚虎，从此华南虎从濒危目录上一笔勾销再不被提起。而在中国引发的则是以全莉代表的救虎行动。

　　总有人问全莉，如果无功而返怎么办？

　　她的回答千篇一律：“没有什么事情是注定成功的，什么都不做，华南虎注定要灭绝，还不如做点什么，也许能够成功呢。”

　　在华南虎前往南非野化的同时，全莉也着手在中国内地为华南虎寻找返乡居住地。2003年，全莉和国家林业局组织了第一批考察组，对中国4个省的10个地区进行了生态考察， 2004年再一次考察后，江西资溪和湖南浏阳成为候选地。两年后，国家林业局正式批准这两处为中国虎回乡保留地。

　　接下来的工作就是将保留地里的居民迁出，等待老虎回乡，但由于资金匮乏，进展并不顺利 。“压力很大，有些骑虎难下。”全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