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长，大炮擦好，请下命令！”

　　炮战中，我高射炮兵英勇还击来犯敌机

　　当年安业民受伤的阵地，村民完好保存至今

　　安业民

　　Ｎ本报记者 侯希辰

　　肖春道 文/图

　　当时我只有16岁

　　和安业民一起修工事

　　“当我冲到一号炮位时，炮已转移到安全位置，但在发射位置上却躺着一名已奄奄一息的解放军战士，身上还燃烧着火苗。”晋江市金井镇围头村是安业民生前战斗和负伤的地方，年过六旬的村民洪建才对发生在49年前的一幕，至今记忆犹新。

　　洪建才告诉记者：“1957年3月，海岸炮连驻防围头，当时我只有16岁，被编在支前民兵大队，与安业民所在部队官兵一起修筑工事。”他回忆道，那时炮兵的炮位都是露天的，“由于怕被敌人看到，我们都在晚上搬运石块杉木，给大炮搭遮盖棚。道路崎岖，一颗炮弹67斤，我一个人同时扛两颗炮弹，来回奔跑。”

　　1958年8月23日中午，洪建才接到村里发的通知，所有民兵集合开会。洪建才告诉记者，开会后他才知道，原来是海岸炮连的指导员来进行战前动员。

　　大约在下午5时左右，随着3发红色信号弹的升空，著名的“8·23炮击金门”战斗打响，“万炮齐发，整个围头的地面都在震动。”洪建才说，当时围头半岛分东线和西线两个阵地，洪建才被分配到西线，“炮打了有一个多小时后，突然对方打来一发炮弹，落在西线一号炮右后侧4米远的土坡上，整个阵地顿时变成一片火海。”

　　火舌吞噬整个人

　　他仍坚持战斗40分钟

　　在省党史研究室，记者找到一段文字回忆，那是一名叫刘彪的老战士多年前留下的。当年他是安业民的战友，见证了安业民牺牲的全过程。虽然几经联系，记者始终没找到这名见证者，但他留下的文字还原了1958年8月23日下午发生的那一幕：

　　那天晴空万里无云，能见度很好。一炮的同志们情绪稳定沉着，只等炮击的命令。17时30分，我们终于等来了发射炮弹的命令，前线炮兵部队万炮齐鸣，数千发炮弹顿时倾泻到金门。

　　海岸炮一五○连集中火力打击停靠在料罗湾码头的“中字号”军舰，有3发炮弹命中敌舰后甲板，顿时起火爆炸。6分钟后，金门守敌集中炮火向我阵地周围反击，突然一发炮弹落在一炮的右侧胸墙上爆炸，弹片飞进火炮附近的小弹药库，打中6个药包，燃起了一团烈火，火舌蹿上炮位。安业民不顾火舌，双手迅速转动方向盘，将火炮转回隐蔽位置，此时他却已成了一个火人，炮长尹大安一声令下：“灭火！”

　　这时战友颜惠恩扶着安业民从炮座走下，我迎上去，看到安业民的头发、眉毛被烧焦，身上的海魂衫和皮肉粘在一起，沿着双肘不停地滴着血水，走进隐蔽部，我端着一碗水，他喝了一口。这时他听到炮长发出继续战斗的口令，他又奔上炮位。我叫副炮长杜宝龙：“你去接替安业民下来休息。”安业民头也不回，坚定地说：“能完成任务。”随后，我再叫颜惠恩去替换。安业民则大声回答：“请首长放心，能坚持战斗，能圆满完成任务。”随着火炮的阵阵发射，我们看见安业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指针，腰板笔直，两只烧伤的胳膊紧粘在方向盘上，就这样一直坚持战斗了40分钟……

　　拍灭他身上的火

　　我背他往救护所跑

　　“对方好像发现了这个炮位，炮打得越来越密。”洪建才回忆说，这时指挥所发出了疏散隐蔽防炮的命令。又过了20分钟，指挥所发出了解除防炮的命令。

　　“那时，我第一个从隐蔽位置冲上了一号炮，想看看海岸炮有没有被损坏，阵地上弥漫着呛人的火药味和硝烟味。”洪建才说，他仔细一看，炮已转移到安全位置，“但在发射位置上却躺着一名身上着火的战士，我赶紧跑过去，拍灭了他身上的火，才看清他已经昏迷。”洪建才背起这名战士就往救护所跑。昏迷中，他还不断喊着：炮长，大炮擦好了，请下命令吧……

　　在刘彪的记录中，这样回忆安业民抢救过程：围头女民兵吴秋红为安业民擦去头部的血迹，安业民问：“你是谁？”小红含着热泪回答：“我是小红啊!”这时，安业民忍痛和小红一道唱起《海岸炮兵之歌》：“勇敢、坚定，要迫使敌舰在我们面前下沉……”当晚，安业民被转送到泉州陆战医院救治。

　　后来，我、副指导员等人，带着鲜花、慰问信及慰问品，去看望安业民。医院的赵医生、刘护士向我介绍了安业民的病情：“烧伤面积达70％，是严重的三度烧伤，3天换一次药，每次需要一个多小时的处理。在换药时，他疼痛的身体抽搐着，咬着牙忍着不吭一声。”护士带我们来到安业民床前，轻轻道了一声：“部队首长、战友们来看你了。”我贴着他的耳边，摸着他的臂膀，对他说：“我们为你庆功来了。”安业民问：“炮长和战友们可好？”副指导员对他说：“炮长和同志们都很好，他们想念你，还在继续战斗。”护士用纱布小心地轻轻擦着安业民眼角的泪水。我们都十分感动，有的哭出了声。

　　9月9日，噩耗传来，安业民牺牲。此后，从一炮到全连凡是点名时，都要叫安业民的名字。

　　村民完整地保留下

　　当年的“钢铁阵地”

　　“在接下来两个多月的炮战中，海岸炮连牺牲了三十多名战士。”洪建才说，直到1960年初，部队派人收集整理安业民的事迹时，他才知道自己当时背的就是名扬全国的战斗英雄安业民。

　　也就在这年，洪建才作为“16岁小民兵”赴北京参加了全国民兵英雄代表大会，有幸受到了毛泽东、周恩来等亲切接见，当时的国防部副部长罗瑞卿亲自授予他一支“五六”式冲锋枪。

　　历史记载，安业民在牺牲前口授了入党申请书：“我叫安业民。东北辽宁省开原县四寨子村人，1936年8月15日出生。从小参加儿童团，并于1956年加入了共青团组织，我感谢党对我的教育和培养。我没有报答党，只有在伤好后重返前线，狠狠打击敌人。我知道我还有很多缺点，但我有决心克服，一定要争取加入共产党。”根据烈士的遗愿，海军党委追认他为中国共产党党员。1959年6月26日，当时的朱德委员长还给他亲笔题词：“共产主义战士安业民永垂不朽”。

　　半个世纪过去了，洪建才告诉我们，村民仍完整地保留着当年的海军岸炮阵地，上面铭刻着4个大字：“钢铁阵地”。安业民曾经战斗过的炮位，如今已修建成安业民烈士陵园，园内遍植苍松翠柏，“村里来了客人，大家都会带他们来这里走走，讲讲安业民的故事，英雄不能被遗忘。”

　　特别感谢张子固提供部分老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