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声:蛮开心的

http://www.sina.com.cn 2007年08月30日11:23 周末

  【周末报报道】 - 左元

  采访地点:周末报社

  采访时间:2007年8月16日

  姓名:黄国安

  性别:男

  年龄:54岁

  职业:编辑

  对80年代印象:辛苦而开心

  人物档案:1953年,出生于上海1970年,上山下乡,赴云南生产建设兵团一师四团(现为西双版纳橄榄坝农场)

  1979年,回城,顶替父职入上海静安区一粮油商店,旋任经理,后调入粮管所,任工会主席

  1992年,下海南打工,任某广告公司设计主管、副总

  1994年,入上海《静安时报》,任美术编辑、文艺记者

  现为《静安时报》副刊部主任,中国新闻漫画研究会理事,上海美术家协会会员

  那时候过节,一户供应四瓶至八瓶啤酒,买的时候要带空瓶,没有瓶,有票有钱也不能买。

  左:黄老师,十多年前我编漫画版的时候,有幸结识了你,得到你的大力支持。我印象中,你插队回城后,在粮食系统干过一段时间。

  黄:我1969年初中毕业,第二年上山下乡,到云南生产建设兵团。上海知青在云南插队落户的少,绝大多数是到生产建设兵团。1978年开始,在云南的上海知青给中央写联名信、北上请愿、罢工,要求回家。1979年1月23日,国务院紧急会议基本同意国务院知青办1月18日报送的《关于处理一些地方知青请愿闹事问题的请示报告》中提出的六条意见,第三条:“城镇职工退职退休后,可以由其子女顶替。”

  我老头子是静安区粮油商店职工。在西双版纳干了九年多,1979年,我顶替老头子,进了静安区一家粮油店,卖米卖酱油。干了三个月,做经理,下面十多个职工。

  那时候粮油统购统销,定量供应,上海城镇居民每人每月油四两到半斤,逢年过节供应个七八两,大米定量二十九斤半,其中粳米四斤,过节的时候多供应几斤。粳米一毛六分四一斤,好一点的一毛七分一,最好的一毛八,还有一种“侨汇米”,两毛多一斤,是新米。那时候“备战备荒”,新米进库必须存三年以上才拿出来供应,所以居民平时买到的都是三年以上的陈米。

  粮油定点供应,我们粮店供应几个居民委员会的几千户人家,也就是说,这几千户人家必须在我们粮店买米买油,到其他地方买不到。我们必须严格执行国家政策,如果遇到熟人,多卖几斤给他,那上面是要处理的。

  那时候粮店米、面没有小包装,都是五十斤、两百斤一包,来了我们就一包包扛进仓库。粮店都不大,米、面得摞七八个高,多的时候摞十几个高,得架梯子送上去。进大批的粮油才有卡车,一般都是我们用黄鱼车(即三轮车)去拖。那时候上海卷面厂在外滩,我们都是踩着黄鱼车去进挂面,一车800斤、1000斤,蛮辛苦的。

  左:你也得跟着踩黄鱼车?黄:经理得多干。那时候风气还比较正。平路还可以,上桥的时候不行。我们一般两辆车一起去,要上桥了,停下来,一个人踩一个人推,一辆上了桥,刹着,再弄另一辆。刹车要好,不然要翻车的。我在农场拿着调令回城的时候是行政二十五级,月工资四十七块还是四十九块我记得不太清了,回到上海还减掉几块,四十二块五,奖金五六块,加一起五十块不到。那时候消费也低,平时小兄弟聚聚,人均消费一块钱,就很好了,螃蟹也就两三块一斤。

  白天像个小领导,晚上跟大家像兄弟;白天叫大家干活,晚上大家聚一聚。买瓶烧酒,一块多(啤酒两三毛);买包烟,一两毛,最多三毛,飞马牌的两毛多;剁点猪头肉,三毛钱。那时候年轻,白天淌一身汗,晚上喝点小酒,还是蛮开心的。

  那时候过节,一户供应四瓶至八瓶啤酒。粮店一卡车进来,木条箱格子里装着,一箱二十四瓶。凭票供应,一张票四瓶,买的时候要带空瓶,没有瓶,有票有钱也不能买。

  左:万一瓶子打碎了怎么办?黄:经常碰到这种情况:“经理啊,阿拉没瓶子,阿拉先买,明朝喝完了还你两只瓶子好?”

  那时候啤酒瓶贵倒不贵,七八分钱一个,但是没地方买,很紧张。家里有十个、二十个瓶,人家就要讲:“这家人还是蛮有办法的!”那时候我家里有二十四个瓶,床底下木架子放着。

  左:看着很有成就感吧?!黄:到居委会发粮票的时候,给老头老太几张啤酒票,老邻居套套近乎。店里职工,逢年过节发两张票,买个八瓶啤酒,大家蛮开心的。

  计划大米不能开后门,1982、1983年,常熟、无锡开始搞小包装米,五斤一包,新米,两三块钱一包。我们去搞点回来,加点路费,关系户、里弄积极分子给一点——我们也要靠他们做工作。

  当个小经理,蛮辛苦的,但干得蛮开心的。

  当时观念,总感觉在私人老板、外国老板手下干,不太舒服,总感觉“给共产党打工”才踏实。

  两年多,走了两三个粮店。1983年,我调到粮管所,做工会主席,后来劳动人事工作也插插手。

  1989年,有个老领导调到市里财贸口(现在属商业、经贸)工会,把我拖过去。如果我不出来,现在就是公务员了。但是财贸工会管下面几十个单位,上传下达,整天开会,搞了年把工夫,我没兴趣了。我这个人野一点,叫我整天西装领带坐着开会,蛮难受的。

  我弟弟一个朋友,经常到我们家来玩,跟我关系也蛮好。他老子解放前是上海霓虹灯大王,80年代他们弟兄几个都在上海做霓虹灯,海南开发以后,他另辟蹊径下了海南。我当红卫兵的时候画画毛主席像、出出黑板报、刻刻蜡纸,这个老板知道,他下海南后就动员我去帮他。

  我父母原来有套一室一厅的房子,我从西双版纳回城,我弟弟从崇明回城,然后我们两个都找了女朋友,接着成家生小人,就是8口人。父母住到打工的校办工厂临时用房,把自己的房子一换两,我弟弟住十几个平方老公房,我住一个亭子间,二楼到三楼中间,没有阳光,解放前保姆睡的地方。这个老板请我吃了几次饭,一次次到我家做我工作。夏天,热得不得了,我们赤着膊,吹着电风扇聊。他给我装了部电话(那时候装电话要初装费,很贵,3000多块),又给我装了个空调。盛情难却,去海南,去就去吧。

  海南开放得早,夜总会啊、夜场啊,都需要霓虹灯。老板给我找了很多设计资料,又带我到广州啊、深圳啊、蛇口啊,去观摩。初到那些地方,感觉“茅塞顿开”。上海人搞东西,设计上工艺上都比较讲究,价格也不会乱来,70年代,上海的手表、缝纫机,都是很有名气的。到了海南,发现什么都有假的,包括有些人偷税漏税啊,牛皮吹得很大。浦东开发90年代初才启动,那时候上海还在计划经济的模式下,中规中矩,到了南方才知道什么叫“财大气粗”,什么叫“商品社会”。现在不稀奇了,全国各地都这样了。跟着老板谈生意,吃饭、喝酒、卡拉OK,小姐在旁边陪着,一下子不习惯。上海那时候还没有。

  我的关系还在粮食局,留职停薪,不拿工资,倒过来每个月要给单位交五百多块钱。后来做做工作,少交一点,一个月交三四百块。老板给我两千块钱一个月,我全部寄回家,在那里吃用全部是老板的。老板还给我配了个拷机。拷机那时候蛮贵的,几百块、千把块钱,那时候上海人的工资一般五百块不到。

  但是当时观念,总感觉在私人老板、外国老板手下干,不太舒服,总感觉“给共产党打工”才踏实。搞了一年多,我家老头子得了帕金森氏【综合消息】报打电话叫我回来,我就回来了。正好我们静安区在筹备办报纸,经朋友引荐,我进了报社。

  投稿的时候没多想,“苏修”来邮件了,我吓一跳——早几年这不就是“里通外国”吗?!

  左:你画漫画就是到报社后开始的吗?

  黄:我的漫画处女作是1979年发表的。我在西双版纳农场就搞宣传,州里有个《西双版纳报》,傣文、汉文两种版本的,我是通讯员,搞大批判的时候,画一点速写,配一些插图。1979年,我在粮店当个小经理,事情也蛮多的,要卖米卖油,要踩黄鱼车进货,而且计划生育啊、民兵啊、共青团啊……都搭一点,没完没了的会,感觉蛮累的。当时看过一本小人书,《孙悟空三打白骨精》,孙悟空拔根毫毛在嘴里嚼碎了吐出来,变成成千上万的小猴子。冬天,晚上在粮店里值班,闲着没事,躺在行军床上,有感而发,就起来画了一张漫画:一个团干部,边上一圈会议通知,上方画一个孙悟空,团干部请求孙悟空教他分身法。画好了,寄出去一个礼拜,就在《青年报》上登出来了,蛮开心的——我一个泥腿子,刚回城,在正规报纸上发表漫画了。拿到七块钱稿费,跟小兄弟买点猪头肉,喝点小老酒,同享喜悦。有一张香烟票,四毛九分钱买了一包红牡丹,总共花了十几块钱。

  我画漫画正式起步是1985年。那时候我已经干工会主席了,管单位的图书馆、阅览室,看的东西多一点,就经常画漫画。湖南《刺玫瑰》漫画报办了面向全国的“刺玫瑰”漫画函授班,那时候影响蛮大的,我也报名参加学习,画得蛮卖力的,星期天也不休息,到图书馆看资料。初生牛犊不怕虎,画了很多漫画,全国各地到处投,数量不少,质量不行。2000年以后就不怎么投稿了,因为我当选中国新闻漫画研究会理事。全国102个理事,上海就6个。戴了个帽子,麻烦了,以前不是“东西”的时候,手里有点东西,虽然只有数量没有质量;现在是“东西”了,手里反而没有东西了——太差的东西不好意思往外投。

  左:90年代你在我们《周末》上发了不少好作品,有的被很多家报刊转载,还有被《新华文摘》《报刊文摘》转载的。

  黄:80年代末,福州路上海外文书店卖外国画报,过期打折的,五毛还是一块一本,记不清了,有越南的、苏联的。那时候我们国家画报还不多,上海有《上海画报》,北京有《人民画报》《解放军画报》,其他就没什么了。苏联画报后面有两个版面的漫画,大部分是苏联人的作品,每期有两三幅外国人画的。那时候苏联和我们还没恢复正常关系,他们跟小越南好,画报上有越南人画的漫画,一塌糊涂。我不服气,我也来画。画了几幅,寄过去了。过了两个月,夏天,那天我休息,穿着短裤,赤膊在门口剥毛豆,我老婆在屋里烧饭。邮递员推着自行车从弄堂口进来:“挂号信,敲图章!”好大的信封,

邮票上是大脑壳的列宁。投稿的时候没多想,“苏修”来邮件了,我吓一跳——早几年这不就是“里通外国”吗?!好在当时中苏关系已经有点解冻了。

  左:1989年,戈尔巴乔夫访华。黄:有一封信,上面是俄文,写得蛮漂亮的,我不认识,下面是中文翻译,写得歪歪扭扭的:尊敬的黄国安同志,经研究,选用你的漫画作品三幅,表示感谢。署名是苏联画报国际部主任叫什么斯基列夫的。

  只给了两本样刊,没有稿费。但是作品在国外的杂志上用铜版纸印出来,蛮开心的。我老婆的小姐妹听说了,要敲竹杠——可以赚外汇了嘛!我开玩笑:“我一个卢布没拿到,所以也没有黑面包给你们吃!”

  左:哈哈!后来我不编漫画版了,但是对漫坛还比较关注。我知道你的作品多次入选中国漫画大展和其他一些重要漫画展,还出了个人漫画集,我也“蛮开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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