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恩图报:变了味的慈善观

http://www.sina.com.cn 2007年09月03日10:12 民主与法制时报

  在北京大学社会学系教授夏学銮看来,我们现在有些捐助活动,捐助者拿着捐多少钱的牌子给受捐助者,前面是记者 在拍照。这让受助者处于一种很屈辱的地位,双方的人格和地位极不平等,这是铜臭味极其浓厚的商业宣传,不是慈善。

  □《民主与法制时报》记者李梦娟

  如何感恩、如何施恩再次成为公众讨论的热点,这源于一则新闻:8月中旬,湖北襄樊市总工会、市女企业家协会联 合举行的第九次“金秋助学”活动中,主办方宣布:5名贫困大学生被取消继续受助的资格。原因是,这5名贫困大学生“不 知感恩”。在过去一年受捐助的时间里,这些贫困生没有主动给资助人写信、打电话说声“谢谢”。

  8月29日,襄樊市总工会女工部一位工作人员在电话中告诉《民主与法制时报》记者,总工会只是一个中介机构, 没有权利取消大学生的受资助资格。“只是有两个企业家不想资助他们了。”谈起企业家不想继续资助的原因,该工作人员表 示:“这些学生不打电话也不写信,资助者甚至都不知道他们还在不在上学。”而学生没有与捐助者联系,并不一定是不知感 恩。“有些学生可能是出于自卑心理,不愿意主动和人联系。”

  后经襄樊总工会女工部部长周华玲证实,只有3名学生被企业家中止了资助。其余两名是去年获得了一次性资助。而 被停止的那3名学生,工会打算为他们联系新的资助人。

  感恩:为何难说出口

  就“襄樊贫困大学生不知感恩被取消受助资格”事件,北京大学社会学系教授夏学銮告诉记者,大学生在“感恩”这 方面的素质是缺乏的,无论是个人、企业还是慈善组织拿出钱来捐助,大学生每学期至少给资助方写个汇报,“也好让他们知 道自己撒下的种子有没有开花结果”。

  “别人给予帮助,至少应该说声谢谢,这是最起码的礼貌。这说明这一代人关注他人不够,以自我为中心,认为这是 天经地义的,和享受父母的关爱是一样的。”

  贫困大学生的“不感恩”,让不少人对其道德水平表示担忧。

  截至8月30日,新浪网“如何看待贫困大学生受助不感恩被取消资格”的调查显示,共有212545人参加投票 ,其中有82.92%的网友认为“应该取消,不知感恩的人很难期望他们将来回馈社会”;有8.96%的网友认为“不应 该取消,既然主动资助别人,主观上就不应图回报”。

  面临舆论的“讨伐”,大学生对“感恩”有另外的阐释。

  “与企业家联系少,并不是我不懂得感恩,而是不习惯这样的方式。在我看来,在学校好好学习,将来能回报社会才 是最大的感恩。”其中一名被取消受助资格的学生表示。

  网友对“感恩”也有不同的看法,其中一名网友道出了他在受助与感恩之间的难为情。他说:“越是穷的人,自尊心 越是强烈,有时候强烈到自卑的地步。在学校里,我感觉自尊是我唯一的底线,去找兼职,做家教,学校里的勤工俭学这都无 所谓,毕竟是自食其力。但是捐助,特别是中国式的捐助,让我望而却步。要把我的姓名贴在公告栏里,来接受同学的目光, 要我卑躬屈膝地去讨好企业的赞助者,要我怀着感恩的心态去面对一样是穷人的捐助者,我打心底不愿意。好像感觉把我剥光 了衣服,推到熟人的面前,接受他们不知道是怜悯还是嘲笑的目光,还要不得不怀着感恩的心态。”

  自由撰稿人黄琳斌表示,经济困难导致贫困生不能过上与其他同学一样正常的生活,他们承受着巨大的精神压力,存 在不同程度的心理障碍甚至心理疾病。“如果得不到及时的疏导,日长天久,这种心理问题就可能成为根深蒂固的心结,侵蚀 着人的意志和信念,促使他们形成一种不思进取、自暴自弃、以自我为中心的价值观,甚至反社会的人生态度,从而影响到一 生的命运。与物质上的贫困相比,这种精神上的贫困更加深刻而持久,更加难以克服,并容易与物质上的贫困形成一种恶性循 环。”

  黄琳斌认为,部分贫困生不会感恩、不守信用,除了道德因素,与这种心理根源不无关系。应当更加重视贫困学生的 “精神扶贫”。“不论是国家助学贷款还是学校、社会设置的各种救助基金,如果给了钱就了事,部分贫困生习惯后,就容易 把贫困当作受助的资本,产生‘受助是理所当然’的依赖心理。”

  施恩:不要居高临下

  在对大学生的“精神扶贫”方面,教育部新闻发言人王旭明表示,无论是国家资助还是民间资助,都应在经济支持的 同时考虑到对学生的教育和影响。

  王旭明建议,民间资助可以改变单纯给予的方式,给予的同时要有一定的前提条件。比如变成某种契约的形式,在契 约中加入受资助学生每年写几封信报告学习生活情况、报告成绩单以及经费使用情况,如果没有报告将停止资助等内容;或借 鉴国家资助政策,资助的同时有一种激励机制,培养他们有一种报恩思想。

  这种契约式的捐助,已经付诸实践。近日,河南省南乐县刚刚考入大学的一名大学生,在得到河南省慈善总会“爱心 接力慈善助学基金”时,接受并签订了一份“道德协议”。协议要求受助方承诺,参加工作后,以实际行动回报社会,在不影 响生活和工作的前提下,要自愿回捐不少于受助的资金3000元。

  南都公益基金会副理事长兼秘书长徐永光表示:“襄樊3名大学生因不感恩而被取消受助资格,出现这样的结果与资 助方的管理是有关系的。资助后有什么承诺,对不履行承诺采取什么措施,事先如果有约定就不会出现这样的结果。”

  “希望工程资助贫困大学生,普遍有这样的制度。”徐永光告诉记者,与河南省南乐县那名学生签订“道德协议”不 同的是,要求受助大学生要参与志愿服务,成为志愿者。“在很多大学,受资助的大学生组织成社团,每个学生结对帮助农民 工的子女。贫困学生一方面是弱势的,但相对农民工子女他们又是处于强势地位。这就让受资助者不单纯是受人施舍,不单纯 一定要给资助者感恩,但需要感恩这是毫无疑问的。”

  “公益捐助是一种爱心的传递,到了受助者的手里,他应该通过自己的方式,把爱心继续往下传。这样,他既是受人 帮助的人,又是帮助别人的人。这对社会很有利,同时对这些学生自己来讲,在心理上也会得到满足,会增强他的自信心,克 服自卑心理,对贫困大学生有正面的作用。”

  “要让他们以关心别人、回报社会来表达他们的感恩。”徐永光认为,“过分强调感恩,也不是积极的东西。”

  夏学銮教授表示:“现在有些企业、个人过分注重受助者的感恩戴德,这不是真正的慈善。他们居高临下,把别人放 在受屈辱的地位,把钱只是放到受助者的手里,而不是放到心里。把自己当恩人,这是从事慈善最不该有的心理。”

  “捐助实际上就是一种慈善行为。”夏学銮告诉记者,古代印度把慈善分为八种,每一种的境界都比前一种高。第一 种慈善是,别人乞讨,才把钱给人家;第二种是,别人不乞讨,就把钱放在人家手里,实际上受助者的人格受到侮辱。一直到 最高层次的捐助,是不要知道受助者的姓名,也不要知道捐助者的姓名。这种最高层次的慈善是在受助者危机来临之前,提前 捐助,不让当事人沦为受捐助者的地位,以确保捐助者和受助者之间地位和人格的平等。

  “而我们现在有些捐助活动,捐助者拿着捐多少钱的牌子给受捐助者,前面是记者在拍照。”夏学銮表示,“这让受 助者处于一种很屈辱的地位,双方的人格和地位极不平等,这是铜臭味极其浓厚的商业宣传,不是慈善。”

  慈善:遭遇制度瓶颈

  对于目前我国慈善事业中夹杂的浓厚商业味道,徐永光说:“这是互有需求的。我国慈善业发展处于初级阶段,一个 慈善机构捐赠一个项目,需要筹钱。但现在并不是所有的企业都愿意出钱,这样筹钱的压力就比较大。另外好多企业在发展的 初级阶段,企业说:拿钱可以,我捐100万,你给我宣传、做软广告。而他要求的回报甚至是比硬广告的回报都要高。另外 ,慈善资源很难找,企业有需要通过这个(慈善)来做宣传。而这两者都还处于发展初级阶段,两个一碰就碰一起了。如果到 了一个比较高的阶段就不会有这种情况。”

  当前,中国一些企业家和企业缺少“慈善观”,社会责任感缺失,已成为一个不争的事实。在2006年胡润百富榜 上名列前茅的企业家在慈善榜上的排名却很靠后,有的甚至榜上无名。业内人士评价:这一现象从侧面说明,在某种程度上, 中国企业家的社会公益意识是缺位的。

  夏学銮认为,这与企业家的素质、企业文化有关。“现在企业捐助的境界不高,他们希望自己捐出去的钱,最起码像 打水漂儿一样要有个声响。”

  “企业要培养更高境界的慈善,不要带有功利目的的慈善,否则就是玷污了慈善。”

  慈善意识、社会公益意识的缺位是民间慈善捐款少的直接原因。

  2007年1月10日,民政部救灾救济司司长王振耀向媒体透露,2006年中国慈善捐款为100亿人民币。同 年我国GDP为21万亿,慈善捐款不到GDP的万分之五。在徐永光看来,2006年真正属于“国内私人给民间慈善组织 的捐款”充其量不过30—40亿,仅占GDP的万分之二左右。这不仅无法与美国私人慈善捐款超过GDP的2%相比,也 大大低于其他发展中国家的水平。

  对于目前慈善业遭遇的种种尴尬,徐永光表示,归根到底,还是制度的门槛。因我国现有慈善机构大多依附于政府机 关,主要依靠政府劝募,而慈善资源的动员力量弱小,民间救助的存在和发展举步维艰。有一个“万能的政府”给老百姓当家 ,公众参与社会服务和慈善事业的意识和积极性受到了抑制。

  “在一些属于对特殊需要人群提供‘准公共物品’的领域,如残疾人、孤儿、孤寡老人服务事业,在许多国家都是‘ 民办公助’。而中国仍然由国家事业单位管理,民间组织很难进入或只是少数有政府背景的GONGO(政府组织的非政府组 织)在办。”

  徐永光建议,应当把为社会特殊人群提供“准公共物品”的国家事业单位民营化,与现在的民办非企业单位合流,统 称为“民办事业单位”,变“国办慈善事业”为“民办公助”。大力培育民间慈善组织和社区服务组织,让其与改制的事业单 位同样通过民间慈善捐增和政府购买公共服务获取资源,在竞争中发展。

  夏学銮教授认为:“慈善组织实际上是非政府组织,国家应当积极大胆地培育非政府组织、市民社会的发展,它们在 政府和市场博弈中间是个缓冲地带,非政府组织是政府的同盟军。”

  民间慈善的发展,除了政府“放权”外,还需要培养慈善文化。中华慈善总会理事章立凡曾表示,良好的民间慈善需 要有三个层面的土壤,法律、道德和文化。慈善文化其实是慈善最内核的东西,因此要培植出成熟的慈善文化,不仅先富起来 的人需要努力,我们每个人也不应作壁上观。当富裕的人把慈善当作精神胎记,当普通百姓把善念当作精神信仰,当受助者知 恩图报,当政府为慈善事业构建出良好的制度设计时,相信这种中国式“知恩不感、施恩索报”的尴尬场面就会大幅度减少。

  还有很多人需要帮助,就像《感恩的心》中的

歌词:“我来自偶然,像一颗尘土,有谁看出我的脆弱。我来自何方, 我情归何处。谁在下一刻呼唤我。”而良好的民间慈善,也会让受助者感到温暖:“感恩的心,感谢命运。花开花落,我一样 会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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