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殇:一个渔村的十年兴衰之变

http://www.sina.com.cn 2007年09月14日01:22 新京报
渔殇:一个渔村的十年兴衰之变
  9月6日,山东省无棣县埕口镇水沟村,7岁的宋连雨和玩伴在一艘废弃的渔船上玩耍。年纪尚小的他可能还不懂渔村面临的困境。

  因为污染和过度捕捞,一个曾经昌盛一时的渔村在过去的10年里一步步走向败落。渔民们因没有耕地,弃船上岸后,生活更加无着落。村里的年轻人纷纷外出打工,当地政府也在举办渔民转业培训。当地渔民称,村里的渔船会在两三年内消失殆尽。没鱼可打的渔村,不知还能支撑多久……

  从地理上看,漳卫新河像是渤海伸出的一条温柔手臂,山东无棣县水沟村曾被她搂在怀里呵护过多年。但村民们说,现在这条“污河”已成为缠在他们脖子上的绳索。

  除了渔船,水沟村没有其他的生产资料,家里有多大马力的渔船,是村民们衡量财富的标准。七八年前,水沟村盛极一时,当时,这个只有1200多人的小渔村,仅100马力以上的大船就有98条。

  而在过去的三四年时间里,这一数字迅速缩小,目前,仍在坚持捕捞的渔船,只有30余艘。

  直接的原因是因为水产资源的快速减少。

  断了生路的一部分渔民被迫迁居,村里约有三分之一的房屋空置,村里的常住人口缩减到了800多人。

  病船“鲁棣5481”

  从2003年开始,近海的鱼虾已基本灭绝。村里的船队开始分化:一部分在远海长期驻守,另一部分便转行担任运输船。

  在家里等了一上午,郭凤娥失去耐心,9月2日下午1点,她夹着纸烟心急火燎地来到码头。

  藏青色的鲁棣5481仍然斜靠在码头上。

  昨晚,这艘船从70海里外,把全村10多艘渔船两天的收获拉回水沟村。就600多筐,除了虾皮,还是虾皮。并且数量也不多,约24吨。这让家里的妇女们很不满。

  按照行程,当天早上,李振东就应驾着他的鲁棣5481重新返回70到100海里外,寻找村里的船队。但直到下午还没动身。

  听到郭凤娥又在码头上催促,李振东从船舱里伸出沾满油污的脸:“急什么?现在去了也没有货。”语气有些不高兴。在昨天回来的路上,他听出

发动机有些问题,现在正在维修。

  李振东靠把村里渔船捕捞的货从远海拉回来赚钱。但昨天这一趟,他的收获远远低于预期,依照协议,他每拉回来一公斤货赚一角三分钱,昨晚的24吨货他能赚到3120元,刨去6个工人的工资480元,来回消耗近两桶柴油约2000元,再加上在船上烘烤虾皮用的煤和盐的费用,留给他的所剩无几。

  鲁棣5481已行驶了20年,一度和村里其他90多艘大船一样,是村里捕捞的主力。10年前,渔民们在漳卫新河入海口就能捞到鱼虾,并不需要运输船。

  但从2003年开始,近海的鱼虾已基本灭绝。随着每次出海航程越来越远,村里的船队开始分化:一部分经营惨淡者被淘汰;那些坚持下来的,则必须在远海长期驻守打捞,于是,一部分便转行担任起运输船的角色。

  今年8月16日禁渔期结束后,村里现存的30条渔船,大部分到了唐山附近的海域捕捞。鲁棣5481每天把淡水、食物等物资拉过去,再把船队捕捞所得拉回村子。

  回忆中的渔村盛况

  “那时的渔村远近闻名,码头总停泊着一百来条船,渔船回来晚了,根本就没有地方停。”

  在村里的老人看来,目前这样一种作业方式不正常,“这样长年累月驻守在海上捕捞,人累,海也累。”赵清亭,58岁,多年的老船长。

  多年的海上生活让赵清亭患上了类风湿。不过每天,他都要到河边走一圈。有时,自己还摇着小船在河里撒上几网,“网不到鱼虾,也可以找找乐子”。

  他指着鲁棣5481上成堆的煤块说,“以前,村里的虾皮都是拉回来以后统一用盐炒,而现在因为打捞时间长,就这样在船上直接炒,虾的味道已经远远比不上以前了。”

  水沟村中央,仍有一堆废墟,3年前,这里是村里集体加工虾皮的地方。当时,邻近的几个村子的捕捞规模都比不上水沟村。

  赵清亭指着废墟旁两个一米多深的池子说,当时因为捕捞的货物量过大,渔民忙不过来的时候,还会在这里酿制虾酱。

  这堆废墟显然激活了老赵对于水沟村往日繁荣的追忆。

  据他介绍,上世纪70年代水沟村只有200多户800多口人,但随后的富庶吸引了山东、河北等地的渔民,到上世纪90年代初,村里的人数扩展到1200多人。新来的居民很快也一样变得富裕起来。

  当时村里一个家庭一年收入四五万没有任何问题,到1998年的时候,这里已经是在河北南部、山东北部小有名气的海产品加工基地,主要以虾皮为主,形成了产供销一条龙的配套服务。 

  “那时候,村里的饭店就有15家,来往的客人不比埕口镇少,江苏、浙江、陕西的一些大客户甚至住在村里下订单。”赵清亭说。

  当时,赵清亭也还是十里八乡知名的船长:“那时的码头非常热闹,总是停泊着一百来条船,渔船回来晚了,根本就没有地方停。”

  1995年,村里统一规划,给每家每户建房子。富裕的村民们甚至自己掏了15000元在村口立了一个“渤海渔业第一村”的牌子。

  坐在一艘废弃渔船锈迹斑斑的船头,赵清亭说,好年头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下午6点,李振东的鲁棣5481终于维修完毕,吐了几口黑烟便转身向10公里外的出海口驶去。

  “机器越来越好了,但是货却越来越少了。”看着鲁棣5481越来越远,赵清亭转身离开了码头,“已经好多年没有见到过鱼了。”

  “只有卖房发工资了”

  船东郭凤娥家全年投入捕鱼成本约51万元,两天的辛劳成果,算下来还亏2000元。

  9月6日清晨,被朝阳点亮的水气,裹着犬吠开始在村里蔓延开来。一声接一声,喊醒了沉睡的村庄,也喊醒了睡得并不踏实的郭凤娥。按时间推算,早上8点,是李振东的运输船再次回村的时候。

  在过去的一个多星期里,自己家的收成并不乐观。这天会怎么样,揪着她的心。再者,丈夫出海已经半个多月了,安全也让她担心。今年6月份,邻村一个渔民掉到海里丧生。

  起床整理了一下院子里的箩筐,郭凤娥拿着一个馒头一根大葱,一边吃着一边来到了码头。

  朝阳在河滩上开裂的旧船身上勾勒出一丝亮色。村里的妇女们三三两两地都来了。

  8点,鲁棣5481准时在河流转弯处跃现。尽管看不到船上货物的多少,但是有经验的妇女已经从船只高高悬起的吃水线判断出今天的收获并不多。

  “还是空船啊。”人群中弥漫着沮丧的气息。

  约半个小时之后,郭凤娥把自己家的32筐虾皮以2800元的价格卖给了一个来自外地的渔贩子。这是郭凤娥家的渔船在过去48小时中的收入。

  中午,在自家院儿里,郭凤娥和邻居讨论着收成。这样下去,她家距离破产并不远了。

  每年,她家那条180马力的渔船需要消耗柴油150桶(180公斤装),共计15万元,7名雇工需签全年合同,工资共计23万元,一年更新网具需要花费7万元,烘干货物所需要的煤、盐需花费5.5万元,给国家缴税4320元。总计约51万元。

  而每年的作业时间,除去两个月的休渔期、一个月的冬季不能捕捞、两个月的起风天,正常作业时间,只有约210天。

  也就是说,每天他们家至少毛收入2400元才能收支平衡。

  “这样子算来,这两天就亏了2000元。”郭凤娥说。

  和郭凤娥家隔着一条街道的吴卫兰家,拥有和前者马力相仿的一条渔船。吴卫兰当天的收入稍高一些:“卖了3700元,但也还是亏。我已经跟当家的商量过好几次把船卖了算了,但是担心卖了船找不到活干,所以一直坚持着。”

  “但是如果今年的年景一直是这样,年底,我便只有卖房子来给工人发工资了。”吴卫兰说。

  在水沟村,“卖房还债”并不是戏言。曾经总资产在村里名列前茅的王玉强,便在2005年卖掉了房子还贷款。

  王玉强老家在河北,1992年的时候,他听说在水沟村打鱼,收入比在家种地多好几倍,于是就来到这里,学习捕鱼技术,不到三四年,渤海湾就回报给他了一艘价值三十多万的第一条船。

  1999年,他又花了三十多万,买了第二条船。谁知翌年水产资源便急遽下降,支撑了不到一年后,宣告破产。为了还贷,王玉强卖掉了自己的新房,搬进村里临时搭起的简易棚,———这是他们花几千元钱买下来的。

  王玉强的破产引发了村里养船户破产的多米诺骨牌。从2001年开始,几乎每年都有大约十艘船退出,其中绝大部分船主,是破产退出的。

  “渔民的财产,都在船上,而船又太贵,所以尽管一度号称小康村,但是一旦打不到鱼,绝大部分村民便不名一文,并且还要欠银行贷款。”水沟村村支书信连海解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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