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合国前副秘书长陈健的外交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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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MG《七分之一》9月16播出《陈健：外交人生》，以下为节目内容。

　　今天《1/7》的新闻人物是一位享有世界声誉的中国外交官，他就是不久前卸任的联合国副秘书长陈健。在联合国的中国籍官员中，陈健是级别最高、服务时间最长的，他曾经掌握着联合国内部人数最多，开支最大的部门，原联合国秘书长安南评价陈健说，他创造了联合国历史上最深刻的改革。下面就让我们来倾听陈健30年外交生涯中的风云变幻。

　　正文：

　　演讲实况

　　我想即使我们强大了以后，我们会强调(联合国需要)集体领导，而不是一个国家领导。/

　　我只做那些需要我做的事情，不去做已经有人做，而且别人可以做的事情。

　　2007年3月底，陈健结束了他在联合国的所有工作，以前任联合国副秘书长的身份回国。卸任后，陈健常常接到演讲邀请，人们对于这位资深外交官充满了好奇。而陈健自己则在等待一件事情。

　　9月7日，陈健在北京接受了《1/7》的专访，这是他第一次以新的职务亮相：中国联合国协会会长。

　　访谈

　　记者：其实您从联合国卸任到现在已经有5个月的时间，那这5个月里头您在做什么？

　　答：这差不多5个月的时间我在等待从外交部退休。

　　记者：等待退休？

　　答：退休以前我是外交部的官员，/退休以后我当然作为一个中国公民，/我的幅度就大了一点。

　　记者：所以你选择/到中国的联合国协会？

　　答：对/而且/联合国协会因为是中国的就联合国方面来说唯一的一个非政府组织，也是联合国经社理事会里头享有全面的至上地位的中国唯一的一个组织，我觉得某种意义上来说它也是一块金字招牌。

　　中国联合国协会是中国唯一一个致力于联合国事业的非政府组织，目的是促进联合国宗旨的普及和实现。结束了30年的外交官生涯后，陈健选择到这个民间机构任职，背后是他无法抹去的联合国情结。

　　陈健担任联合国副秘书长一职长达7年，分管联合国大会和会议管理部，这也是联合国内部最大的。。。刚到联合国纽约总部就任不久的陈健，就遭遇了911恐怖袭击事件。

　　访谈

　　答：911发生的那天本来是新的一届联大开幕式的时间，那一次会上也选大会主席，要通过联合国的议事日程，由于911，所有高楼都不能够用了，都撤出来了，所以那一天就没有开会/上一届的大会主席在前一天910那天就宣布完成任务，就离任了，新的大会主席还没有选择出来。所以从联合国的历史上来说，就造成了一种一天的空缺，这一天没有大会主席了。

　　联合国大会是联合国的主要机构，由全体会员国讨论联合国宪章范围内的任何问题和事项。但由于911恐怖袭击，新任大会主席无法选举产生。

　　访谈

　　记者：那么按照常规来说，应该谁出来牵头呢？

　　答：如果没有什么事情的话，要做的话，那么就让这一天过去，到第二天再选大会主席，然后再开始正常的联大议程上的运作，但是那一天正好是911事件发生了，需要国际社会通过联合国大会对这个问题表明一个态度/大会主席没有选出来，就需要有一个人出来做这一件事情，那么正好我们这个部门是管联合国大会的，所以我就自告奋勇地去把联合国的五个地区集团的主席找来一起商量怎么处理这个问题。

　　记者：当时其实副秘书长还是很多的。

　　答：但是主管大会的副秘书长就我一个。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也是责无旁贷。/因为/911事件发生了/而大会没有任何行动，那么对联合国大会这个地位和形象就是一个损失，

　　陈健挺身而出，以临时主席的身份，召开联合国大会起草了一份决议案，强烈谴责恐怖主义，刚就任联合国副秘书长一职不久的陈健，给世界留下了深刻印象。

　　陈健，1942年生于上海，从复旦大学英文系毕业后，1966年进入中国外交部工作。而联合国，似乎和陈健30年外交生涯结下了不解之缘。1972年30岁的陈健以中国常驻联合国代表团随员的身份第一次踏进联合国纽约总部大厦，切身体会世界外交舞台的风云变幻。

　　访谈

　　记者：你第一次在联合国会议上发言是什么时候？

　　答：大概是1974年左右，/我记得我第一次反答辩的时候就是讲这个裁军问题。/当时/觉得联合国有这样一个机会让我们这样的年轻的外交工作人员坐在中国的牌子后面代表中国讲话/是一种高兴和一种光荣感，荣誉感。

　　记者：觉得当时的联合国舞台可以给你提供什么呢？

　　答：联合国舞台给我们提供了发言的机会，能够向世界宣示中国的独特的外交政策和外交路线，我记得当时最有代表性的或者说有最广泛最深远影响的是邓小平1974年出席第六届特别联大，那一次他的讲话当中说了毛泽东同志提出的三个世界的理论，并且明确宣布中国是第三世界的一员，那一次的讲话在联合国里头受到了广泛的重视。

　　陈健亲身见证了新中国外交的许多历史性事件。他先后3次驻任联合国，职务从随员到一等秘书，再到特命全权大使，在联合国驻任的时间长达11年。他还先后出任过外交部国际司副司长、新闻司司长兼发言人、中国驻日大使等职务。2001年8月20日，陈健刚刚卸任中国驻日大使，就又一次来到联合国。这一次的变化更加巨大，他就任的是联合国副秘书长。

　　访谈

　　答：因为身份完全变了，刚才我讲角色也完全变了，所以一进入秘书处的大楼就觉得自己情况不同了。

　　记者：那么你怎么来评价这两个角色，他们的重点分别是什么呢？

　　答：原来我不管是在外交部国际司或者外交部新闻司，驻联合国代表团，或者是驻日本大使，基本从代表性来说都是代表中国政府/通过我们的工作来取得国际上的理解、同情和支持。/我在联合国秘书处工作，按照联合国的章程我是宣誓不接受母国政府的指示，就是中国政府的指示。按照联合国的宪章的原则，按照联合国秘书长的要求来开展工作的。这个差别很大的，所以在这个5年当中我没有一次能够站起来说中国政府认为什么什么样，我没有资格说这样的话，中国政府也不会容许我说这样的话。

　　陈健担任分管联合国大会和会议的副秘书长，是联合国仅次于秘书长的官员，按照规定，他只对当时的秘书长安南负责。

　　访谈

　　记者：那么在面对中国的问题上，这时候虽然你的身份是一个中立的，这时候会不会在不违反原则的前提之下进行一些……

　　答：不仅是会，而且是应该的。所有国家在联合国工作的官员，都是宣誓要代表联合国，不代表自己本国政府，但是我相信绝大部分的人心里头都有自己的爱国心的，我也不例外。所以我在自己的岗位上，在尽可能的范围里头还是要为中国的利益服务的

　　这是2005年上映的美国电影《翻译风波》，讲述一名联合国同声传译人员无意间听到一个暗杀计划后，卷入了一场充满政治阴谋的事件。在现实生活中，同声传译正是陈健管辖的部门之一。不过，陈健告诉我们，电影中的情节纯属虚构，他管辖的会议管理部真正的麻烦不在于泄漏情报，而在于严重超支，作为一个历年亏损的部门，在陈健接手前，曾经创下4年超支3700万美金的惊人纪录。

　　访谈

　　答：会议的主席有权随时决定我给你开会的时间我不开了，另外找个时间来开会，或者是本来今天上午我们都派好了翻译的，结果他说我会议取消了，随意性很大。然后我们没有安排他的时候，他临时打个电话来说我明天要开会了，我们又得另外临时去找人，这就大大增加了开支和浪费了开支。另外一个文件(印发)也是这样

　　记者：那怎么办呢？

　　答：我拿了这个单子我就去找人要钱，首先得找主管这个财务的副秘书长美国人去要钱，然后要向大会解释我为什么超支，// 所以我觉得这个局面不能再维持下去。

　　记者：但是这个局面已经维持了很多很多年了。

　　答：我们就采取一个办法，加强管理。

　　陈健分管的部门原先叫会议服务部，在他争取下，改名为会议管理部，这也是近十年来联合国唯一一个改名的部门。陈健决定从严格控制会议时间入手，从根本上解决联合国机构会议经费超支问题。

　　访谈

　　答：由我们来决定你哪个文件什么时候交，每个会议可以会多少个小时，什么时间开，超过这个我们就不接受了。这样一个做法当然是在联合国里头是第一次破天荒的

　　记者：以前叫会议服务部,你们提什么要求我们就给你提供服务，那么你现在完全转过来变成的管理部门，是一个主动的方面，这么多的国家他们能接受吗？

　　答：第一年以为我们就是说说而已，不当真，结果发现他文件晚交我们就不翻了。你会议到了时间不结束，我口译就撤走了。

　　记者：你真做到这么厉害，联合国正在开会？

　　答：对/曾经有过一个国际会议，// 他不认为我们会认真执行，他照样地慢条斯理地开。到了时候他以为我们不能撤的，结果我们就撤了，翻译就撤走了。

　　记者：那怎么办呢？

　　答：第二年再来继续讨论。

　　陈健大刀阔斧的改革在联合国历史上前所未有，也引起了不少争议。

　　访谈

　　答：开始第一年执行的时候，批评的声音还是很多的

　　记者：他们批评的主要原因是什么？

　　答：批评我们太考虑钱，应该主要考虑服务，钱的问题不是你们考虑的，到真到我们要钱的时候，又要批评我们

　　记者：各方面当时的抗议肯定是特别多。

　　答：我就告诉他们，我这里咱们不能开，只要我开一个小口子我就没有理由来拒绝另外一个人来向我提出同样的要求，所以我这5年里头我坚持了，一个口子都没有开过。

　　记者：那他们会不会再去找安南？

　　答：我也说了，如果你一定要你去找安南，安南对我很支持

　　记者：那么后来这个改革的结果是怎么样？

　　答：很显著，五年里头除了第一年以外，后面的四年每年不光是没有赤字，而且有盈余。同时我们的效率也有提高，以前联合国开会相当一部分会议，会开了文件还没有印发，加强管理之后，绝大部分文件都可以在会议召开之前四个礼拜就送到各国代表团手中。所以到后来双方对我们的改革都表示满意了。

　　记者：这样一个作风，给他们留下来一个什么样的印象呢？

　　答：他们都觉得我是一个很shy(害羞)是一个比较低调的人，没想到我会那么强硬/应该说我不是一个固执的人，但是我一旦认准了这个事情应该做而且必须做，我会持之以恒，坚持做下去。这也是中国文化的一个优势，就是一种坚韧不拔的精神，5年的过程当中逐步做到了。

　　陈健的坚持在他任期结束的时候得到了回报，会议管理部在他的带领下从超支大户成了每年有盈余的机构，而陈健的这套改革举措也被前联合国秘书长安南称为"联合国历史上最深刻的改革"。

　　2007年2月9日，联合国秘书处换届，陈健卸任副秘书长一职，由中国政府推荐继任副秘书长的是沙祖康，不过，他执掌的是另一重要部门：经济和社会事务部。这也是中国人首次掌管这一部门。在许多人的印象里，陈健温文儒雅，沙祖康则更为强硬和直接。

　　访谈

　　记者：当您卸任的时候，您对您的接任者沙祖康是怎么一个建议呢？

　　答：他是一个很强的外交官，有他自己的个性，那么他也知道他到联合国秘书处工作就不再代表中国政府了，所以也会需要做一些必要的调整，我也曾经跟他聊天的时候就说，你的调整要有所收敛。

　　记者：怎么个收敛法

　　答：讲话的风格要有些变化。

　　记者：要更温和一些？

　　答：因为联合国秘书处是为联合国的成员国服务的，联合国现在有192个成员，他们的利益并不是在所有问题上都一致的，所以你的讲话要兼顾到各方的利益，基本上能够被各方所接受，这样你的一些想法才能得到执行。

　　陈健认为，在联合国这样的世界外交舞台上，在各方利益中如何保持平衡和立场是很重要的学问。而他的外交艺术也得到了联合国和世界各国的认可。

　　访谈

　　记者：那你现在从联合国卸任之后，到中国联合国协会，那你现在最希望在这个协会做的，最想传达的是什么？

　　答：我希望他们能够了解联合国的宗旨是什么，联合国对中国来说有些用处，使得中国更加能够主动的来利用联合国来实现自己的国家利益。

　　记者：大家会不会觉得联合国离我们很远？我们能够利用联合国为我们做些什么呢？

　　答：联合国是一个很好的平台，另外一个联合国还有很重要的一个作用，就是联合国是国际行动合法性的一个象征。我们中国将来就好多事情要做，有的事情可以不通过联合国来做，有的事情需要通过联合国来做。通过联合国做还有一个好处，就是为你这个行动的合法性提供一个更加有利的证据，使得你的行动受到国际上的猜疑或者批评的程度会有所减轻。

　　今天的陈健已经卸任联合国高级官员，也从中国外交官的岗位上退休。北京的这间小四合院，将是陈健事业的又一个起点。他上任后的第一个要求，就是在办公室里挂上两幅地图：中国地图和世界地图。

　　访谈

　　记者：你希望别人眼中对你的外交生涯是怎么样一个评价呢？

　　答：能够完成任务，从中国的岗位上来说，不管在哪个岗位上，能够完成这个任务，能够有这样一个评价就是他这个一任内完成了各方面交给的任务，那我就满意了。做联合国的工作，只要听到这样一句话，就是说有你和没你这个人不是一样的，有这个中国人和没有这个中国人还是不一样的那就够了。

　　记者：你更在乎对外的中国的形象。

　　答：你说对了

　　责编：施喆

　　编导：陈天婷

　　摄像：王毅

　　后期：许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