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大代表徐本禹:追逐贫困

http://www.sina.com.cn 2007年09月24日16:22 《环球人物》杂志

  曾经在贵州深山孤独支教、年仅25岁的大学生徐本禹,在非洲收到了一条短信——他当选十七大代表

   本刊记者 许陈静

  “嘀——嘀——”非洲国家津巴布韦首都哈拉雷的郊外,一间中国志愿者的宿舍里,放在床头的旧手机响了起来。在这间不可能再简陋的屋子里,只有这串手机短信信号在暗示,人类已进入科技发达的时代。

  几个小时后,两个疲惫而快乐的年轻人推开了宿舍门。他们刚从30公里外的一个畜牧兽医学院看望其他志愿者回来。戴着眼镜、面容清瘦的小伙子习惯性地拿起床头的手机,看了一下,然后愣住了。镜片后面的那双眼睛,一瞬间蒙上了泪花。

  “本禹,祝贺你当选十七大代表。彭光芒,2007年6月16日。”正是这条短信,引起了小伙子的一系列化学反应。

  本禹姓徐,山东聊城一个农家的儿子,湖北武汉华中农业大学的学生。在此之前,他曾经有过一个“职业”:贵州深山一群贫困儿童的支教老师;而现在,他来到津巴布韦,做起了当地人的“老师”。

  20余字的手机短信,使四处漂泊的徐本禹怔住了。他想起了2003年辗转走到贵州省大方县猫场镇狗吊岩村岩洞小学的第一天。那是他第一次作为支教老师站在讲台上。

  “大家听说过雷锋吗?”4个孩子举起了手。“知道焦裕禄吗?”40个孩子齐刷刷地瞪起了茫然的眼睛。

  一个小孩怯生生地说:“我听说过孔繁森。”

  “那你说说,孔繁森是什么样的人?”

  “孔繁森就是毛泽东呀。”

  徐本禹笑了,体会到一种钻心的疼痛……

  他们知道“十七大代表”是什么吗?想起那群孩子,实际上只有25岁、但看起来像30多岁的徐本禹,又伤感起来。

  孤独的支教者

  时间回溯到4年前。2003年4月16日,华中农大经济学专业大四学生徐本禹,桌上放着两样东西:372分的研究生初试成绩单——3个月前,他参加了全国研究生统考,成绩不错;一张预备党员转正申请表——1年前,他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明天就是党支部讨论表决他转为正式党员的日子。

  徐本禹拿器成绩单又放下,眼前反复浮现去年暑假贵州之行的一幕幕:他和华中农大的4名志愿者好不容易才找到“狗吊岩村”和岩洞小学。小学名副其实,教室就在岩洞里。只有一人高的破旧墙壁,将岩洞隔成两半,一边是一年级和四年级的混合班,另一边是六年级。这边上课,那边听得清清楚楚。两根棍子架起一块木板就是黑板。学生们不会说普通话,也不会唱国歌……

  暑假过后,徐本禹回到学校,复习功课,准备考研。但他没有就此忘了那群不知道焦裕禄的孩子们。他在华中农大的校园里为他们举行了一次“一帮一”募捐活动。捐款聚少成多,70个孩子都得到资助后,徐本禹才彻底静下心来读书。

  没多久,一个叫郭加勇的孩子来信了。“徐大哥,我经常梦见你,你教我们唱歌、做游戏、解答难题,但每次梦到好玩的时候我就醒了。”有一回,郭加勇梦醒后点亮油灯,要找“徐大哥”,等回过神时已难过得泪流满面。

  看着信,徐本禹也哭了。他本就是一个贫困学生,端过盘子,扛过书架,做过家教。“我感到了生命中从未有过的一种被需要。”就是这么简单的理由,让他下定决心拿起电话,鼓足勇气对父亲说:“我不想读研了……我想去贵州当一名志愿者。”

  在入党一周年、转正前夜做出的这个决定,改变了徐本禹的人生轨迹。

  2003年夏天,刚刚毕业的徐本禹回到了狗吊岩村,住在吴村长家。这里没有公路,没有电话,寄一封信要走18公里的崎岖山路。每天晚上,徐本禹在昏暗的煤油灯下看书、备课、改作业。语文、数学、外语、音乐、体育、美术,所有课程他都得教。他尽量不买2毛钱一根的蜡烛,因为这样一年能省下120元钱,够给3个孩子交学费。徐本禹的眼睛因此更加近视。

  如果说艰苦的生活、工作环境考验了徐本禹的意志,那么,磨炼他心灵的,则是近于无助的孤独。徐本禹放弃读研来贵州支教,完全属于自发的“个人行为”。因此,很长一段时间内,他都不在共青团的志愿者名单中。这意味着:他失去了生活来源,陷于衣食无着的窘境。与此同时,与当地人的文化差异和语言障碍,加重了他的孤独感。

  “我很孤独,很寂寞,曾经两次从睡梦中醒来,发现泪水已经打湿了枕巾。我只有拿出我的相册,一遍又一遍地看,和照片上的同学说说话。”后来,在一次次报告会上,原以为会听到豪言壮语的人们,只听到了徐本禹这份刻骨铭心的孤独。他们沉默了,眼泪夺眶而出。

  “徐老师,您要慢慢走!”

  2004年6月,徐本禹到狗吊岩村一年之际,迎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贵客:母校华中农大党委宣传部长彭光芒老师。

  彭老师心里一直惦记着徐本禹。2003年,当徐本禹告诉学校,他打算放弃读研、孤身支教时,很多老师都不敢正视这个学生的眼睛。后来,在徐本禹“孤军奋战”一段日子后,学校给他带来了好消息——经过反复讨论,校方做出了一个重要决定:支持徐本禹在贵州做一名全日制志愿者教师,破例为其保留两年的研究生入学资格。这在华中农大100多年的校史上,是第一次。

  徐本禹的眼圈红了。他是一个内向的人,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感情。他只是嗫嚅着对彭老师说:“老师,你有时间去看看大水乡的大石小学吗?”

  彭光芒去了。18公里的山路,越野车开了整整一个半小时才到大石小学。眼前的一切让人触目惊心:上世纪40年代修成的校舍摇摇欲坠,墙是竹条扎成的,屋顶是硬纸壳糊成的,110名学生半饥半饱,带的“午饭”已经馊了,还是被他们吃得一粒不剩……狗吊岩村和这里比起来,简直可以算“天堂”!

  彭光芒没说一句话。他举起相机,拍下了每一个他为之震惊的场景。2004年7月11日,百余张照片及饱含深情的文字,以《两所乡村小学和一个支教者》为题,在网络上发表。

  一夜之间,这些照片和文字在网民中引起了轰动,徐本禹感动了中国。随即,华中农大捐款8万元,修建大石小学;徐本禹的家乡山东聊城筹集25万元,建起“本禹希望小学”;数十名志愿者来到这里,与徐本禹为伴。

   徐本禹终于不再是大山里的独行者。他还被纳入贵州团省委的扶贫接力计划。“我很高兴,不是因为我的生活有保障了,而是因为我有了志同道合的朋友,我不再孤独了。”

  值得一提的是,毕业后把党组织关系保留在学校的徐本禹,还找到了自己的“临时组织”:大方县委组织部长告诉徐本禹,他可以和村里的党支部联系,一起过组织生活。徐本禹的生活更加“丰裕”了。

  2005年4月的一个晚上,为了给孩子们打印试卷,徐本禹在乡里忙到凌晨4点多,接着便往回赶。他太累了,竟一边走一边打起了瞌睡。山路坑坑洼洼,他一脚踩空,激灵一下醒过来,然后又恍恍惚惚地边走边睡;再踩空,再醒过来……此时,一些住得远的孩子正好也在往学校赶。两个小姑娘跟在他后面,看着深一脚浅一脚的老师,小声说着什么。徐本禹迷迷糊糊地听到了,但他知道山里的孩子很羞涩,也就没有回头问她们。过了几天,他趁午休时间去乡里取东西,学生们竟异口同声地嘱咐:“徐老师,您要慢慢走!”徐本禹心里一热。 “可是,我不能慢走啊,我下午还要给你们讲课。”30里的山路,他拖着走裂了的双脚,不到两个小时就赶回来了。

  “感动中国”名人来到非洲

  2005年9月,徐本禹回到华中农大,攻读硕士学位,主修农业经济管理。

  熟悉他的同学觉得他还是那个徐本禹,什么也没变,只是更忙碌了;不了解他的同学则有些“高看”他——毕竟,他已是

中央电视台评选的“感动中国”十大人物之一。

  太多的聚光灯照在徐本禹身上,太多深山里的艰苦却在他心里躁动。这个时候,彭光芒老师给了他一封“忠告信”:“回归你的本来角色——学生、儿子、兄长,你不仅仅对山区孩子们承担着责任,对学校和家庭也有责任……在你成为‘名人’、‘明星’之后,永远要做到正确对待。”

  这封信,徐本禹视若珍宝。

  2007年1月21日,当徐本禹成为第一批被派往非洲的志愿者、踏上津巴布韦的土地时,他没有忘记带上彭老师的信。在远离祖国、远离名利纷扰的非洲,他对于贫困和教育,看得更透彻了。“以前,我见到了中国最贫困的西部山村;现在,我见到了世界上最贫困的非洲第三世界国家,这里的农村比我们的更苦。我已深深懂得,我们的扶贫,是多么的不简单。”

  徐本禹在哈拉雷郊外的一个管理培训中心“安营扎寨”,任务还是“支教”。只不过,这一回,穷孩子换成了外国成年人——培训中心的工作人员,想到中国旅游、做生意的非洲朋友,还有热爱中国文化的人们。徐本禹“发明”了一种汉语速成教学方法:只教拼音,不教汉字。没过多久,他去食堂吃饭时,发现打菜的津巴布韦师傅,已经能用中文和他报菜名了。

  大半年的非洲生活,最令徐本禹感动的,还是他们的“主管妈妈”。60多岁的老妈妈,其实是培训中心的“头儿”,可是她坚持让从中国来的年轻人叫她“妈妈”。外出上课找不到司机的时候,老妈妈自己开车接徐本禹回去;食用油短缺时,老妈妈给徐本禹送来一瓶2升的油,说什么也不肯收钱:“我是你们的主管妈妈,你们不用给你们的妈妈付钱。”

  年仅25岁的十七大代表

  远在山东老家的母亲,是在消息公布一周之后,才接到徐本禹电话的。“你要回国开会?那好,那好!”淳朴的父母没有多说。他们最大的心愿,就是见上常年奔走在外的儿子一面。

  徐本禹当选十七大代表的消息传到津巴布韦时,分散在5座城市的志愿者们没时间聚会庆祝,只好通过电话热闹了一番。“本禹,我们存了200美元,你回国开会,就替我们带给贵州的孩子们吧。”“本禹,你开会前要做调研吧?我看‘志愿服务’和‘贫困大学生’两个主题挺不错的。”

  事实上,从得知自己当选十七大代表的那天起,徐本禹就开始为回国参会做准备。最大的问题是,作为一个年仅25岁、身在海外的十七大代表,他缺少经验,急需回国调研,以确定自己该说什么。

  现在,在徐本禹的电脑上,已经有了一个名叫“十七大”的文件夹。在津巴布韦,上网不是件容易的事,志愿者办公室里的电脑,每隔一天才能上40分钟网,而且网速很慢,下载一个小文件,动辄需要一小时。然而,就是在这种条件下,徐本禹的“十七大”文件夹还是“茁壮成长”,已经累积到8.85兆大小。

  在徐本禹的行囊里,有一套黑色西装。这些年来,他像样一点的衣服,都被他捐出去了。这身西装,还是来津巴布韦之前,统一订做的。它陪着徐本禹出席了津巴布韦政府的欢迎仪式,参加了中国驻津巴布韦大使馆的报告会,以及贾庆林主席访津期间的接见。现在,它将伴着徐本禹回到祖国,走进他最向往的人民大会堂,走向十七大代表的座位。

  “马上要和这么多高级干部,甚至是国家最高领导人共聚一堂了,你觉得紧张吗?”记者最后问。

  “压力肯定有。不过,我本来就很微小,这样也好,不会有什么顾虑,该自己说话的时候就说实话说真话好了。”徐本禹想了想,乐观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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