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郎织女发源地之争

　　孟姜女哭长城、梁祝、白蛇传、牛郎织女是中国民间四大爱情传说，在第一批全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中，前三者的起源 地都已得到确认，唯有牛郎织女传说的起源地悬而未决，并引发了十多个地方的竞相争夺。在这波争夺和开发的热潮背后，究 竟隐藏着哪些利益博弈？

　　牛郎织女发源地之争

　　-无君

　　各地造势闹“七夕”

　　8月14日上午，河南南阳市宛城区委宣传部副部长陈少强组织召开了一次办公会议，议题是落实南阳市首届“七夕 ”文化节的筹备工作。在各方与会者中，溧河乡和詹庄村的负责人颇为引人注目。

　　8月19日是民间流传的牛郎织女相会日，南阳市决定在该日举办首届“七夕”文化节，主会场就设在传说中的“牛 郎织女故乡”——溧河乡詹庄村牛郎庄。整个活动由“爱情村”奠基、牛郎织女塑像揭幕和文化演出等内容组成。根据计划， 届时由共青团南阳市委主办的南阳鹊桥会，将是一次万人相亲大会，而《南阳日报》组织的由77位市民组成的观光团也将造 访牛郎庄，探寻流传千古的爱情传说。

　　自从去年11月牛郎织女传说被列入河南省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后，牛郎庄作为牛郎织女的发源地已获得河南官 方认可。在此次联席会上，与会者形成共识：一定要举办好首届“七夕”文化节，为申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造势。陈少强 坦言：“举办首届‘七夕’文化节，就是为了提升宛城作为牛郎织女故乡的影响，打造宛城独有的文化品牌。”

　　不过，为8月19日忙碌的并不仅仅是宛城一地。就在宛城区紧锣密鼓筹备之际，陕西西安市的首届“七夕”文化节 活动方案也已敲定。根据西安的计划，在西安长安区举办的这一文化节上，村民们要为织女献饭、献茶，并举行读祭辞、夫妻 祭拜等仪式。晚上，还要为牛郎织女守夜，祝福他们一年一度的银河相会。

　　同样在8月19日这一天，河北邢台举行的“七夕”爱情文化节、湖北襄樊举行的首届相亲文化节也都拉开了帷幕。

　　

　　群雄争夺发源地

　　这番群雄并起闹“七夕”的场景，令苏中颇感意外。苏中是《南阳日报》的记者，他在一次偶然的网上搜索时发现， 与“七夕”、“牛郎”、“织女”等关键词有关的网页中，有四万多个都明确交代牛郎织女故事发生地为“南阳城西20里地 的牛家庄”。当地专家对古文献的考证亦认为，牛郎织女故事源于汉水两岸楚地。根据这些线索，苏中认为宛城区溧河乡牛郎 庄就是传说中的牛郎织女居住地。去年7月19日，《南阳日报》刊发了苏中采写的题为《牛郎织女传说源自南阳》的文章， 国内数十家媒体相继跟进报道，南阳有关方面也据此将牛郎织女传说申报成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

　　出乎苏中意料的是，他的这篇文章，在一定程度上使牛郎织女传说发源地之争硝烟四起。

　　就在文章发表11天后，传来了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将河北邢台市命名为“中国七夕爱情文化之乡”的消息。位于邢 台市东部的天河山生态旅游区有天河梁、牛郎庄、织女峰、鹊桥等大量有关牛郎织女的传说和人文遗迹，中国民协组织专家考 证后认为，这里极有可能是牛郎织女故事的原生地。

　　8月27日，山东沂源县在北京举行新闻发布会，宣布“牛郎织女文化发源地就在沂源县”。依据是，沂河两岸的织 女洞和牛郎村隔河相望，民间还有“天上银河，地上沂河”的说法。

　　第二天，山西和顺县在太原举行“中华爱情故事牛郎织女起源地研讨会及新闻发布会”，宣布牛郎织女故事源于和顺 县境内南天池、牛郎峪村一带。

　　又过了两天后的8月30日，陕西兴平也召开新闻发布会，宣称兴平是牛郎织女故事的核心区。

　　紧接着，陕西西安方面也宣布，长安区斗门街道办事处有汉代所立的牛郎织女石刻雕像，1956年已被列为省级第 一批重点保护文物，牛郎织女的传说应源自西安。

　　再后来，湖北襄樊方面也言之凿凿地声称，最早的人神恋爱，是发生在襄樊万山的“郑交甫会汉水女神”故事，该故 事与牛郎织女传说描述的人神恋爱血脉相连。

　　屈指数来，从去年至今，已经有十多个地方宣称是牛郎织女传说的发源地。与河南南阳相似，邢台、西安等地也使牛 郎织女传说成功进入了本省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并在积极申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

　　

　　竞相掀起开发潮

　　从南阳城区往西约十公里的312国道旁，竖有一块“牛郎庄”的石牌，这里就是南阳版的牛郎织女传说发源地。

　　牛郎庄是溧河乡詹庄行政村下属的一个自然村，有三百多人口。从去年起，这个原本并不起眼的小村庄开始热闹起来 ，无一例外的是，来访者都要跑到村南头看一座混凝土小桥。当地村民把这座桥命名为“鹊桥”，称这里就是牛郎织女相会的 地方。

　　在牛郎庄“鹊桥”的旁边，如今已新竖了一块石碑。石碑的正面刻有一颗牵牛星，星下刻有一牛，牛前有一青年男子 作扬鞭牵牛状。石碑的左角刻有一颗织女星，里面跪坐着一位头挽高髻的青年女子。两星之间则刻着一条天河。

　　85岁的牛郎庄村民刘润芝老人，被村里人称为“活化石”。据刘润芝老人回忆，在他小的时候，村里已有牛郎织女 传说源于此地的说法。以前村里还从墓里挖掘出一块不知什么朝代的石碑，上面刻有牛郎织女图案，村民们曾将这块石碑竖立 在村南头的“鹊桥”上。后来，这块石碑被南阳市有关文化机构收藏。现在新竖的这块石碑的图案，就是从以前的那块石碑上 复制的。

　　有趣的是，距牛郎庄不到两公里的史洼村，在当地一直被称为“织女村”。千百年来，史洼村姑娘不嫁到牛郎庄已成 为当地民俗。当地人认为，史洼村姑娘嫁到牛郎庄，就如同“天仙配”，虽然恩爱，未必长久。两村之间的石榴河，则被当地 村民比喻成王母娘娘划下的天河。

　　当地的规划目标是把牛郎庄打造成“中国爱情第一村”。下一步，将在毗邻的国道和高速公路旁，竖起巨大的“中国 爱情第一村”标牌。詹庄村村委会主任陈新同指着规划图介绍说，“爱情村”建成后占地300亩。除了建造与牛郎织女传说 有关的一些景点外，还要建设成集旅游观光、餐饮娱乐为一体的综合景区。

　　尽管有着宏伟的蓝图，但两千多万元的投资预算却使开发陷入困局。此前，虽然有一家企业前来考察投资，但终因种 种原因搁浅。陈新同表示，虽然开发资金没有到位，但基础建设不能不先进行。目前村里已经投资了近十万元，乡里最近也准 备投资近百万元，用于建造牛郎织女文化广场和配套设施。

　　与争夺牛郎织女传说发源地相似，投入开发热潮的也不仅仅是南阳一地。在山东沂源县，为了打造“中国爱情文化发 源地”，从今年6月起，面向全国公开招商开发“牛郎织女旅游区综合开发”项目，投资总额高达2.5亿元。此前，当地政 府已投资40万元，建造了与牛郎织女有关的民俗馆；在河北邢台，天河山景区在国家工商总局注册了“爱情文化山”商标， 景区目前正在进行扩建；在西安，有关方面正踌躇满志，准备在牛郎织女庙遗址上投资建设一个文化旅游区……

　　

　　纷争背后有利益

　　“牛郎织女爱情传说是本地独特的文化资源，如果能充分利用，既保护了

传统文化，还能促进当地经济发展。”詹庄 村委会主任陈新同如是说。

　　南阳市旅游局一位负责人亦表示，要经营好牛郎织女

神话资源，既要建造与传说符合的景点，又要迎合现代人的心理 期望。

　　这些坦率的话语，多多少少表达了“文化”背后的“经济”追求。不过，对于牛郎庄的开发潜力，一些专家却颇为担 心，他们认为，在广为流传的牛郎织女神话里，有织女洗浴的河流和牛郎田舍边的大山，但牛郎庄并不具备这些地理因素，能 够开发成功吗？

　　从更深的层面而言，文化传说、神话人物的“归属之争”，实际上已演变成资源背后的经济利益博弈。

　　与牛郎织女传说极为类似的是“女娲”现象。河南西华县为了打好“女娲”牌，已着手将女娲城由60亩扩大到20 0亩；陕西平利县的女娲山已开发成当地的著名风景区；而在河北涉县，至今已举办了两届女娲文化节……

　　还有围绕“盘古”展开的争夺和开发。号称“中国盘古之乡”的河南桐柏，投资约千万元包装了一条盘古文化旅游路 线；以“中国盘古圣地”命名的河南泌阳，亦投资千万元进行开发……

　　最近两三年来，在利益的驱动下，有着相同神话资源或民间文化色彩的地方都发生了申报、开发的争夺战，而且愈演 愈烈。

　　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将河北邢台命名为“中国七夕爱情文化之乡”后，坊间出现了不少质疑之声。针对质疑，中国民 协有关负责人解释说，牛郎织女的故事只是在民间广泛流传的神话传说，协会对邢台的命名只是赋予其一种保护权，而不是所 有权。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是牛郎织女传说中的著名诗句，但国家民委政策法规司官员沈林慨叹道：“在浮躁的商 业化风潮中，再也没有人吟唱‘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一个美丽动人的

传统节日开始变得面目模糊。”

　　重视“草根”民间文化，打造地域文化品牌，这些并非过错，也有助于树立地方文化形象、开发旅游产业。但重要的 是，各地具体情况不同，文化资源的开发应该量力而行，切莫以为争来一段历史，或者争到一个名人，当地经济就会有突飞猛 进的发展。否则，急功近利的申报、开发等热潮很可能演变成一场场闹剧，甚至引发劳民伤财的灾难性后果。

　　编后语：

　　要扭转文化遗产争夺中所呈现的乱象，首先就需要“文化遗产申报法”或“文化遗产保护法”之类的法律，将文化遗 产的申报、开发、利用等等纳入有序轨道。须知，对文化遗产的保护，并不仅仅在于制止破坏性行为，也在于阻击无序泛滥的 “开发性”行为，而后者往往比前者更具杀伤力。

　　更加重要的是，申报或开发文化遗产的最终目的，并不是单纯追求经济利益，而是让中华民族的传统文明、文化精华 生生不息地传承下去。因此，一些地方在争取或拥有文化品牌的过程中，应当真正意识到自身的历史使命，并担负起相应的文 化责任，而不是以“文化”之名行“逐利”之实。只有这样，文化遗产的开发才会回归理性，也才会真正有利于中华文明的薪 火相传。

　　

　　责任编辑：阿 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