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体模特的双重人生:以艺术的名义裸露

http://www.sina.com.cn 2007年09月29日10:02 南都周刊
人体模特的双重人生:以艺术的名义裸露
美术课上的人体模特

  他们或许是街头的盲流,或许是社区的义工,或许是公司的白领,或许是外来的民工,或许是温顺的妻子,或许是粗鲁的丈夫。在熙熙攘攘的广州城,只要他们不说,没有人猜得出,其实他们是——人体模特,一个以艺术的名义裸体工作的特殊群体。

  南都周刊记者 叶伟民 见习记者 刘子超 实习生 唐思 广州报道

  87岁的李光元一直很喜欢那本天蓝色封面的师生习作集。

  所以,2007年9月7日上午,闲来无事的李老汉又一次将这个小册子展露于明媚的阳光之下。在这本被翻卷了边的画册里,他被描成了一个瘦骨嶙峋的老头,或坐或站,都没有穿衣服。

  他是一个

人体模特,一个以艺术的名义裸露着工作的职业。

  虽然非议难免,李老汉好像并不介意这些,他摸着10多厘米长的花白胡子,眯着眼有节奏地点头,像在欣赏,在赞叹。在附近的广州美术学院里,他已经当了12年的人体模特。

  但与李光元难得的坦荡不同,在大多数人眼里,“人体模特”却常常成了一个忌讳的字眼,即使是正在从事着这一职业的人,他们忌讳谈论他们的职业、身世和未来。他们谨慎地生活和工作,辗转在艺术和世俗的夹缝中。

  人体素描课

  9月10日上午,出现在广州美院油画系第三工作室的李光元特意带了一根红木拐杖,在接下来的4节素描课里,87岁的他必须如石像般站立3个小时,给一帮20岁出头的姑娘小伙儿做裸体模特。

  虽然地处广州东南郊的大学城人影稀疏,正式上课前,授课老师陈海还是认真地把拉严的窗帘检查一遍。日光灯下,李光元已经站到画室中央那两个用粉笔圈定的脚印上,开始解纽宽衣——这份从容来之不易。9年前刚做人体模特时,李老汉每次脱衣服总是紧闭着双眼,涨红了脸。

  不多时,一个精瘦的男人体就在人们面前完全袒露开来。佝偻的背、痕迹分明的肋骨以及刀刻般的皱纹,都让他显得像一尊做工精细的雕像。

  李光元理了理被弄乱的胡须和头发,双手拄拐,大方地站着。他的胡须因长期吸烟而被熏黄,齐肩的长发也用一条褪色的女式头巾扎成一个髻,脸庞瘦削,鼻子高挺,活像一个道士。

  10多个学生马上托着一人高的画架围上去。

  画室里安静得只听见画笔与纸张摩擦的声音。十多张年轻人的脸在画架边上探出探进,一丝一毫地打量着李光元赤裸的身体。李老汉目不斜视,只是偶尔用手挠挠被头发或粉尘弄痒了的地方。跟他合作过的师生对他都这样评价:领悟力强,肢体动作到位,而且很敬业。

  但他毕竟还是老了,每40分钟一次的休息,他都要披上一件白大褂坐在地上,小腿酸了就揉,困了就喝口咖啡或抽根烟。老师陈海不时过来询问他是否支持得住,李光元的回答很简单:“还行。”

  4节课,3次休息,一个上午就这样结束了,下课铃一响,迫不及待的学生来不及收拾现场就奔向了食堂。空荡荡的教室里,李光元慢悠悠地穿上衣服,来到画架丛中,十多个跃然纸上的“自己”包围了他。李光元逐一地看着,似懂非懂地眯眼点头,看看哪个画瘦了,哪个又画胖了……

  他说,这种感觉挺好。

  当农民遭遇艺术

  在成为人体模特之前,李光元当了75年农民。在河南省周口市太康县毛庄乡小李村,他种植高粱小麦,生了8个子女。子女们又为他带来7个孙子,8个孙女。

  然而,人丁兴旺反而成为负担,到了1994年,李光元一家全年收入也只有可怜的1000多元,同年秋天发生在他身上的一次鼠药中毒,更把这个家庭拖入债务的深渊。为了减轻负疚感,1995年春节过后,李光元不顾反对独自离家打工。他一路靠乞讨南下,但在广东中山小榄被招工骗子骗走仅有的300元后,李光元就陷入了绝境。

  几个月后的一个星期天早上,一个背着画架的美院学生在公园叫住了正在捡垃圾的李光元,说请他做一回模特,李光元问什么是“模特”。女孩说:“您坐着别动就行。”

  但只过了不到10分钟,李光元突然转身就跑,女孩追上去问怎么回事。李光元吞吐着说,以前没照相机的时候,村里老人也这样找画匠画过,还挺贵的,他没这个钱。女孩笑了,塞给他20元,说这是报酬。

  后来,女孩还塞给李光元一张纸条,说他相貌独特,可以凭此到广州美院当个专职模特——就是刚才那个坐着不动就可以赚钱的美差。

  李光元当然去了,上岗后还住进了校园。由于轮廓线条好,画他的人越来越多。一天,一位姓张的教授把他拉到一边,建议他可以尝试做“人体模特”,那样一个月可以有1000多块钱——相当于他们农村家里一年的收入。李光元喜出望外,但聊了半天后才知道原来要光着身子的,他憋红了脸,走了。

  后来,更多的教授来找他,跟他说这是艺术,是奉献,是高尚职业,还给他讲女画家潘玉良对镜自画裸体的传奇故事……最后,李光元答应先尝试一下半裸,结果第一节课就紧张得穿反了裤子。直到3年后,他才最终扯下了最后一块遮羞布,这是他平生最出格的事情,但由此得到的回报就是可以寄钱回家还债了。

  与此同时,李光元颇有风骨的外形流传开来,找他画画的人更多了,报纸、电视台也来了。李光元坦荡地向外界展露着他的模特生活,还学着当年教授的口吻说:“人体模特是艺术,是奉献……”

  乡亲们在村子里看到了久违的李光元,才知道他成名人了,还是艺术工作者,一下子觉得他崇高起来,包括当初诋毁他是“老流氓”的几个乡亲。

  2003年春节,李光元攒了一万块钱拿回家,村民们挤满了他的院子要听城里的事。最后,7个被迷住的年轻人决意要跟他一起回去当模特,此后,更多的人随之南下。到现在止,李光元已经从村里先后带出过20多个人体模特。

  但毕竟不是从骨子里接受这个东西,后来大部分人都转了行,宁愿干个保安、保姆或清洁工之类的,最起码,这些工作说起来正儿八经一些,靠谱。虽然,李光元不这么认为。

  居委会大爷的秘密

  与李光元的坦荡不同,更多的人体模特都选择让他们的身份处于隐匿状态。

  比如陈丕庚,64岁的他最广为人知的身份是昌岗东社区义工,他有着一副典型的居委会大爷的派头,笑容可掬且爱管闲事。他最常做的工作是拿钢丝擦和水桶,清除那些无孔不入的街贴广告,还经常到一些乱摆乱卖的摊档面前,对档主进行一些言者谆谆、听者藐藐的治安管理教育。

  在昌岗东社区,人们都叫他陈伯,都清楚他原来在居委会旁边经营一家理发店,擅长剪老式平头。现在他每周起码有一半时间泡在居委会里,帮助派发计划生育传单、解决邻里纠纷等。但甚少人知道,这个好好先生式的男人,还有一个身份是人体模特。

  陈丕庚的家在广州美院西南角的一座6层楼房里,楼下竹林成荫,墙上还有蓝色的涂鸦。沿着楼梯找到502,“理发陈”几个大字映入眼帘。

  房间只有20平方米,一大一小两张床,一个衣柜,一张可折叠餐桌,两个电饭锅,一台电视机,陈丕庚就在这个斗室里,带着妻子和3个小孩生活。

  几沓被塑料纸包得严严实实的资料被放上了衣柜的最高处,里面有几本画册,其中一幅由画家谢楚余操刀的写实作品《理发师》,就是陈丕庚10年人体模特生涯里最有名的作品,他在里面头发竖着,神情很严肃。

  那是1997年,由于经营不善,陈丕庚的理发店和杂货铺宣告失败,成了低保户。为了供女儿读书和医治中风的妻子,陈丕庚到处托人找工作。一个在美院工作的亲戚帮他找了个做人体模特的名额。不明就里的他就到教备科报到,结果一名负责老师端起相机就要他脱衣服。

  这是挑选模特的规定,教备科逐一给应聘者照相,然后由任课老师挑。陈丕庚为难起来,他一向是个规矩的男人,大伏天也穿得严实,更何况还要拍裸照?陈丕庚很难接受,来回折返了几次,但想到孩子的学费和妻子的药费,还是闭着眼照做了。

  后来这些相片被来选模特的老师看见了,说是块料。再后来正式通知上课了,每小时7块钱,陈丕庚还是犹豫,后来又想到了学费和药费,还是去了。第一次赤身对着一帮姑娘小伙儿,陈丕庚身上直起鸡皮疙瘩。

  这份工作可谓帮助陈丕庚度过了那段艰难日子,但2004年,妻子还是因中风复发去世了。或者已经习惯,妻子去世后,陈丕庚并未因此而停止做人体模特。“反而有时想到那些学生很需要我,心里就觉得温暖。”陈丕庚时常感到这样的慰藉。

  2007年年初,陈丕庚再婚,对方是一个37岁的女人,属于老少配。陈丕庚很喜欢新妻子以及随她过来的两个还在读小学的女孩,只是他得把以前的裸体作品藏得更严,免得吓坏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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