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参会者有点民族主义

　　现在真诚被大多数中国人阐述为愚蠢

　　于硕（以下简称“于”）：从整体上我有这样的感觉：如果在中国开会，一般都要求知识分子准备大会发言稿子，当听说不需要准备发言稿的时候，很多人的第一感觉是太好了。

　　（中欧论坛）全体大会是拒绝任何人宣读论文的，为什么拒绝呢？这个论坛设计中非常重要的一点是对话，对话要发自内心，相互启发、激发，把平时没想到的思想火花，在相互对话中产生出来。我想对于非知识分子的人，感觉更真切一些，因为他们负担少一些。

　　记：为什么这样说呢？

　　于：我们中国的参会人，或多或少都会有些负担，精神的负担太重，基本上都是在意识形态的范围内讨论，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大家都会在内心提醒自己，我代表中国人的美好形象，我要为我们的国家争光，说得更严重一点，就是民族主义。

　　其实我们期待每一个来参加这个会的人，代表你个人，从个人的生活和工作经验出发，在全球化的背景下，思考中国的问题。我们不是要你说出真理，而是要你说出感觉，这个感觉可能是完全不符合逻辑的，完全是不被大多数所认可的，但恰恰是这些最少数人的意见，是大多数被制度化、被框架化、洗了脑的人所永远都想不到的。而你这个思路，对所有的中国人、欧洲人，都是有意义的。能够回到普普通通、真实的个人，就是我对与会者最大的期待。

　　记：你的意思是，（回到普普通通、真实的个人）这个最基本的要求反而成了最高要求了。

　　于：我在中国上课的时候，我要学生说真话，学生就教导我，你这不是在害我吗？这个复杂的社会，你让我们出去说真话，你站着说话不腰疼，我们出去了怎么生活啊。现在真诚被大多数中国人阐述为愚蠢，欺骗、谎言被大多数人颠倒过来了，恶的东西被认为智慧，而善的东西被认为是愚蠢。

　　只要进入公共空间，大家都开始撒谎

　　记：就像我们经常说，要回归常识，做一个正常的人。

　　于：我说的这个问题不只是中国的问题，欧洲也有这个问题。在中国表现得比较独特的是，你可以在私底下说，但只要进入了公共空间，大家都开始撒谎。在欧洲公共空间和私人空间，不会因为在公共空间批评总统而招致杀身之祸，不会从意识形态的角度去理解。

　　记：但是在中国网络论坛上，匿名讨论公共话题的氛围好像比欧洲更热烈。

　　于：表达自己的愿望是人类的共性，每个人一定要表达自己的意见的，如果因为公开表达自己意见的可能性很小，当一定要表达又不能表达的时候，一定会找到其他的空间，比如通过匿名或者私人空间的方式，去把自己的愿望表达出来，但真正行动的很少。相反在公共空间，你表达出来之后，是要检验你是不是只说不做的，而网络匿名是完全没有被检验的可能性。

　　记：好多网民都是匿名说完，或者发泄完之后，又回到原来的状态。

　　于：所以说他不是公民，还不是我们平常意义上所说的公民社会。公民社会非常强调责任，也就是责任意识在中国的匿名空间中非常薄弱，没办法从激愤的言论走向负责任的行为。听完了就完了，没有人去执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