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阳的内心世界：外边是自信里边是自卑

　　外边是自信 里边是自卑

　　在外人面前有多自信，在他内心就有多脆弱

　　本刊记者 蒯乐昊 张欢

　　实习记者 林珊珊

　　“下跪事件”挡不了李阳的路，谁能挡得住一个“疯狂者”的路呢？他照样星夜兼程，带着他的讲学团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包头、成都、武汉、江苏的泗阳、淮安……9月4日在包头的事件结束没多久，他就跟媒体扬言：要让成都最好的学生也跪下来。事隔一周，他又在武汉某高校鼓动一女大学生剃光头“明志”，成为他的“亲传弟子”。

　　这个给自己名字加了英文姓氏“克里兹”(疯狂)的男人到底要干什么？

　　睡在

　　作为疯狂英语的创始人，李阳的成长史被人们所熟知：他出生在一个支边干部家庭，因为新疆录取分数线低，以400多分的成绩考入兰州大学工程力学系，而他的同班同学，都是600多分考入的。

　　“大学前两年的时间，我就是在混日子，我们班的同学都是通宵在教室学习，我晚上10点多就睡觉了，他们考试考九十多分，我考十几分。”

　　发明疯狂英语也是歪打正着。他发现，大声朗读对提高英语有着极大的帮助，就拉上另一个同学，每天在兰州大学校园里的烈士亭，旁若无人地大声“喊英语”，成为兰州大学路人侧目的一怪。两年以后，他的英语突飞猛进，全校英语考试得了第二名。正是在这1988年，还是大学生的李阳就立下了“让三亿中国人讲一口流利的英语”的志向。

　　“我跟我的同学们恰好反过来。大学的最后两年，我像是突然找到了方向，你知道，1989年那一年，所有的大学生都不好找工作，所有的大学生都不上课了，只有我，一只手拎着英语日语，一只手拎着法语德语，去上自习，整个一排教室，只有我一个人。”

　　毕业后，他很快调入广东人民广播电台英文台，担任脱口秀节目主持人，并很快成为国内报酬最高的同声传译。1994年辞职创办李阳·克立兹英语推广工作室，开始在全国各地甚至日本、韩国作巡回演讲，所到之处，风头无两。

　　李阳的公司位于广州七十二烈士陵墓旁边的太和岗，公司旁边就是一个殡葬厂，每天灵车在这里进进出出，在广东人看来，选择这样不吉利的地方办公司实在是大忌，而李阳的想法别出心裁：看透生死！当然还有一个重要原因：这里的房租便宜。

　　早期的疯狂英语，核心人物有“二阳”，一个是李阳，一个是欧阳。作为李阳的朋友和合作伙伴，欧阳维健和李阳一起走过了五年的时间——1997年3月到2001年底，这个阶段正是李阳疯狂英语逐渐为世人所熟知的时期。

　　“那个时候李阳讲述的方法，一下子就击中中学老师的心。我们中国人学英语最大的毛病就是不张嘴，不敢张嘴，不能张嘴。”曾经当过邵阳师专学生会主席的欧阳向来热衷于举办大型活动。当年夏天，他邀请李阳来株洲举行了大型系列讲座，规模达到两万人次。他和李阳经常彻夜长谈，彼此惺惺相惜。很快，欧阳辞职南下，成了李阳疯狂英语总经理、总策划、疯狂英语总校校长、李阳全国推广演讲总指挥。

　　作为起初同创业的朋友，欧阳见证了李阳起步的全过程——他们一个一个城市走过，举行大规模的讲座，来推广疯狂英语。一路上有认同的朋友、痴狂的追随者，也遭遇过车匪路霸和打压疯狂英语的教育官员。

　　一个总被人津津乐道的段子是：早年李阳在广州粤北大厦租了一个小房间作为自己的李阳·克立兹国际英语推广工作室。李阳就睡在洗手间，在浴缸上放一块木板当床，一米八二的李阳腿要放在马桶盖上才能睡上一会儿。外人看来这无疑是“艰难困苦，玉汝于成”的例证，而在欧阳看来，李阳这是在给自己一个不睡觉的理由，他需要这样恶劣的环境来折磨自己。“他善于给自己经常制造危机状态。他在武汉时让女孩子剃光头也就是这种思想的极端。”

　　从“农民起义”到克隆自身

　　极速成功后的青年李阳当然经历过惶恐，他自嘲自己和欧阳是“两个农民起义”，他还不太懂得这个社会，更不知道如何去掌控一个商业公司。

　　1995年，曾经成功发行过《音乐天堂》的江西人邓良平抢注《疯狂英语》，1996年4月，他发行了第一期《疯狂英语》，在全国各地都有稳定的发行量。当时的李阳疯狂英语只能通过现场销售和邮购。1997年李阳走出广东四处巡演，邓良平的书也越卖越好。业界开始流传起这样一个说法：李阳在前面演讲挖石头，邓良平在后面铺书捡金子。于是，在每次演讲前声明邓良平的《疯狂英语》杂志是假冒伪劣成了李阳的保留节目。

　　此后，李阳把疯狂英语在其它领域的商标都注册了。对邓良平，李阳的评价是“这是我最痛恨也最喜欢的人。”他，毕竟让李阳第一次真正认识到什么是商业。

　　两人此后尝试合作，但于2001年分手。邓用近三年的时间开发出了一套基于互联网的雅信达英语学习系统，不再用疯狂英语的商标。李阳还是四处演讲，但他要干实事了。他开始思谋把疯狂英语融入中学常规教育的新路，并开始在全国30个省区市寻找愿意尝试新思维的中学，作为他的实验学校或实验班级，他将无偿地对这些班级进行英语训练和教学指导。而不少地方的教委教育局，也开始有选择地使用李阳的疯狂英语作为学生的教材。

　　在北京，“新东方”差不多和疯狂英语同时起步，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新东方”创始人俞敏洪和李阳干过同样的事——上街贴小广告宣传自己的机构。时光流逝，今天的新东方已经在美国纳斯达克交易所上市，董事长俞敏洪身家十几亿人民币，被称作是中国最富有的老师。常常被拿来和“新东方”对比的“李阳疯狂英语”，还在走一条个人品牌成长的道路。已经离开“疯狂英语”的欧阳依然关注着当年的老搭档，“现在对于李阳来说，更重要的是沉淀下来，该作战略调整了。”

　　李阳自己也在做着同样的考虑，一个李阳太累了，他最新的创意是，“复制一万个李阳，奔赴全国各地。”除了在英语教学中贯彻他的理念，这一万个李阳，还将成为他将来英语俱乐部的重要教员。

　　“我还有一个想法，要打造全球语言教育的麦当劳。就像健身房一样，俗称‘健嘴房’，日本已经有了这样的机构，全部设在地铁边，青年人每天早上上班之前，在地铁旁的学校里，练20分钟的英语，然后再去上班，我们也会像健身房一样，按月卡、年卡收费。”李阳说。

　　自信与自卑的两极

　　李阳极享受成功后备受瞩目的英雄情结，并且毫不掩饰。“我认为英雄创造了历史，而在中国的英语教学史上，我也是必然要留下一笔的。这是全世界媒体的共识。”

　　这种强烈的自信，与他少年时强烈的自卑，形成了他的两极。他外表有多么强大自信，内心的不安定感就有多么强烈。

　　直到现在，他的表现欲望依然有增无减，表达水平也与日递进。每天源源不断的应酬和活动中，他永远有办法让自己处在谈话的中心。在一次饭局中看到他，一开始还宾主往来，一个小时吃下来，全桌都静默地听着他高谈阔论、恣意挥笑。他公司的摄影部主任坐在他餐桌的对面，小伙子一顿饭都没好生吃，因为要负责随时拍下他与各色人等的合影。每次他在谈话中灵感迸发，他会马上指示手下：“把我这句话记下来。”——他在他的工作人员面前有绝对权威，语气自上而下、令行禁止，不容置疑。

　　李阳曾经有过一次失败的婚姻，他的第二任太太，是美国人。“只关注婚姻和家庭就太狭隘了，如果可以重来，我会选择不恋爱，不结婚，家庭必须是两个人共振的，像钱钟书和杨绛，但那太难了。年轻时太没智慧了，才会结婚。”早些年，他在访谈中承认，自己完全不懂得如何与女人相处，在家庭和婚姻方面，他是个loser。当他的太太很辛苦，他需要妻子无条件地付出，他忙，一个月跟太太只能见上一面。“我有很多大爱，我会去爱跟我素不相识的人，但是我不懂得怎么去爱我的亲人。”

　　在很长的一段日子里，他与父母关系很僵。“我讨厌父母说一把屎一把尿地把我拉扯大，关我什么事情？你们生我因为责任、因为没办法、因为顺便，不是我要生下来的。我父母要拉我一下我会起鸡皮疙瘩。我都不理解别人的父母(和孩子之间)为什么会有拥抱啊、亲吻啊……”接触到感恩教育以后，他渐渐地有点变了，他的父母也渐渐老了。几个月前，他的父亲在办公桌前中风，做了开颅手术，母亲照顾了父亲8个月，人一下子瘦了30多斤。看见身子缩了一圈的母亲，他开始体会到心酸的感觉了。淮阴中学的演讲会上，静思父母的5分钟里，他跟着学生一起哭。哭完他用手动动眼镜的镜框，不露痕迹地掸一下下巴。

　　“感恩教育出来以后，人们只看到，噢，李阳的疯狂英语正在从疯狂走向煽情。其实，安静也是一种疯狂，执着也是一种疯狂，当一个人执着去做一件事情的时候，就是最大的疯狂，疯狂就是百分百的投入。”

　　他自己就是狂人，每天工作16个小时，每个月要做上百场演讲，每年要捐几十万册书，夜晚常常是在从一个城市赶往另一个城市的汽车上打个盹。突然想起要锻炼身体了，就让助手把车停下，自己一个人在凌晨两三点的城际高速公路上上演午夜狂奔。

　　1999年，李阳、欧阳维健和一名摄影师乘车赶往火车站去

　　虽然外界猜测他腰缠万贯，但他穿的是普通的T恤，戴的是最廉价的广告表，吃饭会把盘子底都清扫干净，到了贫困地区自觉住很破的招待所。他也许口吐狂言，简单粗暴，但看着他充血的眼睛下，两只巨大的眼袋，你不禁由衷地怀疑：也许他真的只是一个不按牌理出牌的老师，又或者是一个还没彻底学会生意经的商人，也许他还是那个不断跟自我缺陷做斗争、并未从容享受成功的自卑青年，他偏激但并不怀恶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