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丢失考问中国寻人体系

http://www.sina.com.cn 2007年10月22日11:11 新世纪周刊

  -本刊记者/刘炎迅

  一名家人的失踪,如果得不到社会应有的救助,往往会因孤立无援而毁掉一个家庭。大量妇女和儿童的失踪案,在考 问中国社会的寻人体系

  秋风刮得正紧。坐在天井内,穿着一件短袖,56岁的李周天端起酒盅,一饮而尽。他侧了侧身,将一旁4岁的小孙 子李礼一把揽在怀中。

  “爷爷,你抓得我疼!”小李礼在爷爷怀里嚷着。

  大约一年前,李礼在自家门前意外失踪。数十天前,几多辗转,李礼最终奇迹般被找到。

  “运气,真是运气,孩子要是找不回来,我死了都不顶用!”李周天想起来仍旧很后怕。

  孩子不见了

  出门前,李周天拿着一条橘红色的羊毛围巾,扎在4岁的小孙子李礼脖子上,“天凉了,保暖要紧,病了可不是闹着 玩的”。

  这是2006年11月的一个周末,南京六合区。爷孙俩穿戴整齐后,离开家门,李周天打算带小孙子去珍珠泉动物 园玩。

  到最近的公交车站大约有500米远,其间要转两个弯。出门转了第一个弯,李周天突然记起,手机落在家里了,便 拉着李礼转身往家走。“爷爷,我要吃糖。”李礼被不远处路边的一个做糖画的小摊子吸引了,他拉着爷爷的手,屁股往后撅 着。

  “去吧,买了糖就在那吃,等着爷爷,我马上就回来。”交待完小李礼,李周天独自往家走。李周天事后回忆,在即 将到家门时,他扭头望了一眼糖画摊,小李礼正在那津津有味地吃着一条“糖龙”,被摊主逗着笑。

  推门进屋,拿了放在堂屋茶几上的手机,又折进厨房,拿了落在那儿的香烟和打火机,没有多耽搁,李周天匆匆出门 。“一出门,去看那糖画摊子,孙子已经不见了,一下子懵了。”李周天回忆说,那时,他三步并作两步,跑到糖画摊子前, 几乎吼着问那摊主,“刚才在这吃糖的小男孩呢?去哪了?”

  摊主一脸茫然。李周天几乎要疯了,“前后不到5分钟,孩子就不见了??”

  李家所在的是一片老居民区,巷子多、拐弯多、路路相通,如同迷宫。李周天疯子一般在巷子里奔走,逢人便问“有 没有看到一个拿着‘糖龙’的4岁小男孩?”

  天黑前,依然寻不见小孙子。坐在一条巷子拐角的路灯下,这个56岁的男人感到了真正的寒冷和恐惧。“那一刻, 我的脑子里跟过电影一样,曾经在电视上看到过的丢小孩的画面全出来了,越想越害怕,孩子在我手里丢了,我怎么向他爸妈 交代??”

  24小时内,公安局不管

  众人围坐在李家堂屋里,商量着寻人办法。李礼的父亲李莫隆不停地抓着头发:“赶紧去报警!去报警??”没说几 句,便泣不成声。一位亲友说:“听说失踪24小时后警察才管事。”“顾不了那么多了,我去报警。”李莫隆说着,和妻子 一起前往最近的派出所。

  与此同时,十几个亲友,被划分成5个组,一组到城里的几个汽车站去找,剩下的4组人,从李家出发,分别向东、 南、西、北四个方向去找。

  李莫隆和妻子来到派出所时已是晚上7点50分,一位值班民警接待了他们。听完夫妻俩声泪俱下的讲述,这位陈姓 年轻民警说:“情况我都清楚了,很同情你们的遭遇,但是我们有规定,无论男女老幼,确认失踪超过24小时,我们警方才 能介入,在此之前,你们还是自己先四处找找吧。”

  一听这话,李莫隆激动地上前抓住民警的胳膊说:“求求你了,帮我们找找孩子吧,你们的本事大,到车站,或者打 电话给其他派出所,帮着找找吧??”妻子也在一旁哭着,求着。

  正在收拾文案的民警停下手中的活,将李莫隆扶坐到长条椅子上,说:“这样吧,我先给你记下,让其他民警帮你留 意下吧;但是接下来的24小时内,主要还是要靠你们自己先找。说不定很快孩子就会自己回来了。放宽心吧。”

  说着,这位民警随手抽出一张便签纸,刷刷写了几笔,回头对李莫隆说:“记下了,你们先回去吧。”

  5组亲友也在往不同的方向寻找李礼。李周天和两位亲友,带着孩子的照片,从城南汽车站赶往城西的车站。在那里 ,他们获得一个线索,大约1小时前,两个中年妇女带着一个貌似李礼的小男孩在此出现过,车站的一位工作人员说:“孩子 当时一直哭,动静很大,我就拿着糖去哄他,但是那两个女的好像很紧张,抱着孩子匆忙出了车站。我印象很深。”

  “那他们后来去哪了?”李周天急切地问。“这就不知道了,好像是往西面去了。”那位工作人员说。

  往西?那边就是长江渡口,难道他们会乘船而去?来不及多想,李周天和两位亲友赶紧搭车去渡口。然而,问了渡口 周围的一圈人,都没有看到过貌似李礼的小男孩,线索中断了!

  至次日凌晨3点,李家一干人等再次回到家中,汇总寻找情况,“很失望,没有一点有用的信息”。

  此时,李礼已经失踪了近9个小时。当夜无眠,李莫隆连夜借来一辆桑塔纳,独自一人,踏上寻找儿子的路,“没有 目的,没有方向”。李莫隆开着车,过南京长江大桥,一路向南,沿途经过镇江、丹阳、常州、太仓等地,随后又往安徽马鞍 山方向寻找。他事后回忆说:“当时人就像疯了一样,满脑子是孩子,找不到孩子我就死在外面。”

  次日下午6点,李周天等人再次找到派出所,此时李礼失踪已经超过24小时,一位民警录了口供:“我们会留意的 ,回去等着吧。”“要等多久?” “这个我哪知道,24个小时了,就算被拐走的,乘着火车都能跑到大西北了。”

  找公安局,大多就是个程序

  李家人开始自救行动。

  首先找到当地电视台,花钱做了一则寻人启事,每天晚上8点钟和11点钟两个时段各播出一次,连续播放一周。同 时,李家人又联系了几家报社,登报寻人。

  “当时有一家报社还专门给我们做了采访,连续3天做了报道,配发了孩子的照片。”李周天回忆说。文章见报后的 几天里,李家人不停地接到各方的电话,有提供线索的,有表示慰问的。一圈下来,仍然没有有效信息。

  孩子失踪后的第8天,一位读者打电话给李家:“你可以上网看看,或许能找到线索。”网络寻人,这让李周天感到 一丝希望。他和家人开始每天泡在网上,他们发现,网上有很多专门提供寻人帮助的网站。

  “我们决定利用这些网站,发布孩子的信息。”李周天说,但是新问题又来了,他们粗略算算,各种大小寻人网站不 下千家,哪些能有效果呢?“来不及多衡量,只能尽可能多地撒网。”李家人先后在数十家寻人网站上发布寻人信息。这些网 站,多数都是收费的,李家的念头只有一个:“只要能找到孩子,花再多钱都值,哪怕卖掉房子。”

  信息在网上发布后,很多人开始给李家打电话,有时候对方说找到孩子了,在某某地方,李周天放下电话,总是第一 时间搭车赶过去见面,“很多次见到的是一个陌生的小男孩,还有就是到了约定地点,不见人影,打电话过去问,对方要么不 再接电话,要么哈哈大笑,骂我是傻瓜,原来是在戏耍我”。李周天回忆说,在寻人过程中,五花八门的事情遇到很多。他说 ,有时候,对方打来电话,说孩子找到了,在他们手上,不过需要寄几百元钱过去,才好将孩子送回来。“一开始我们都是寄 钱过去,明知道可能上当,还是去做,寻子心切啊。”前前后后,如此被骗去的钱,不下万元。

  奔走在路上的李莫隆更加痛苦和疲惫不堪。两个多月时间里,他驾驶桑塔纳跑遍了江苏、安徽、湖北、江西、浙江、 广东等地,每到一处,都会联系当地警方、报社和电视台,还会雇人四处张贴寻人启事的小广告。李莫隆回忆说:“找当地公 安,大多就是个程序,没有什么作用,但是不去那儿,心里又不踏实。”他说,有好多次,他前脚刚张贴了寻人启事的小广告 ,后脚就有城管人员或者街道办事处的大妈上来揭掉,“说是影响市容,还要罚款”。李莫隆便发火骂人:“我这是在找儿子 ,你们有没有人性。”

  开着车四处寻子的第四个月里,李莫隆遇上了

车祸。“在武汉,下大雨,一段山路,我好几个晚上没有睡好,眼皮一 打架,轮子一歪,撞到路边的石墩上,车子当空翻了两转,运气的是,我只是皮外伤,老天爷保佑啊,要我找到儿子。”

  旷日持久、且看不到希望的寻子,让李家的每个人都异常痛苦。2007年3月,农历年刚过,李莫隆的妻子提出了

离婚,“我不怪她,再这样下去,都要崩溃了” 。

  孩子被当做乞讨道具

  转眼再入秋,李礼失踪快一年了。2007年9月中旬的一天,一位网友贴的一张照片显示,在路边,满脸泥垢的李 礼窝在一个脏兮兮的男子怀中,似乎睡着了;而那名男子,在向路人乞讨。

  这则图片信息很快传到李家。李周天迅速联系那家寻人网站,联系到发帖的网友,经过确认,照片拍摄于成都。但是 ,那位网友说,照片是自己无意间拍到的,至于现在孩子究竟在哪里,他也不知道。

  “我们经过合计,觉得孩子应该还在成都,决定赶去。”李莫隆说,联系了网友的第二天,他就飞到了成都。每天在 街头转,期望能遇到孩子。

  一连几天,李莫隆都没有收获,“好像老天成心要捉弄我,我开始闷在旅馆里,喝酒,常常醉得一塌糊涂”。他说, 当时头发留了很长,邋遢得很,与以前那个烟酒不沾、讲究干净的自己完全两样。

  几天后,李莫隆突然接到一个电话,对方是个

女大学生:“你快过来,那个男的带着孩子又在乞讨了。”一边接着电 话,李莫隆已经搭上一辆的士,20分钟后,他与那个女大学生见面,随后看到了令他震惊的一幕,只见李礼依旧酣睡着躺在 一名男子的怀中;而那名男子正跪在地上向路人乞讨。

  “我当时就想冲过去,那个大学生拉住我,她让我先打110。”李莫隆说,很快,在110民警的协助下,那名男 子和熟睡中的李礼被带到了派出所。男子很快交代,自己是花10000元钱买来这个孩子,“作为乞讨的工具,带着孩子, 路人就会可怜我们,给的钱就多”。

  这时,李莫隆才知道,自己的儿子已经在外乞讨了近一年,之所以总是熟睡,是男子每次上街乞讨前,给孩子吃了迷 昏药。

  抱着失而复得的儿子,李莫隆泣不成声。

  2007年9月的一天,阳光明媚,在李家天井里,李莫隆摸着儿子的头,感慨万千:“孩子终于找到了,这是不幸 中的万幸!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为了寻子,李家付出的代价可谓巨大,这个原本家境殷实的小康之家,如今已破败不堪 ,背负了数十万的外债。

  李莫隆一年前便辞去了广告公司部门经理的职务,妻子早已远嫁他乡,原本健壮的李周天,也在这一年里迅速衰老, 腿脚不如以前灵活,日常需要服用药物,以控制间或复发的脑血栓和高血压。

  “现在啊,孩子胆子很小,白天不愿离开大人半步,上厕所都要牵着我的手,晚上睡觉需要我或者他爸爸抱着,不然 就哭。对于一个孩子,这一年发生的事,太可怕了。”李周天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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