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访河南临颍南街村：公社成员开炒基金

　　□今报记者 路治欧\文

　　它是“最后一个”还是“复活”的人民公社，这是一个问题。

　　这里“政治挂帅”，毛泽东思想是最高准则，848户3180名村民每天听着喇叭里的《大海航行靠舵手》，也享受着包括生活、住房、医疗和教育在内的多项福利。“班长”王宏斌带领26家企业、1万多名外来雇工，为1.78平方公里的南街村创造着年产值超12亿元的财富。

　　它有鲜明的意识形态色彩，却没有“文化大革命”之旧。这个地处漯河市临颍县的小村庄有太多的谜。

　　10月11日早晨6点15分，南街村从《东方红》的歌曲声中苏醒，在东方红广场上守护毛泽东汉白玉塑像的民兵又一夜未眠。尽管这里每天有上万人上下班，但是宽敞的街道更多的时候是安静。安静之下，南街村在悄悄改变。

　　65岁的王东来，一个地地道道的南街村人，有着同其他地方的人一样的烦恼。他或许是参透南街村的一个捷径。

　　在中共十七大隆重召开的日子里，我们把目光投向中原大地那些赫赫有名的明星村，它们曾经甚至至今依然是许许多多中国农村向往的样板，它们的变迁史、发展史、心灵史，在某种程度上映照着整个社会的变迁史、发展史、心灵史。

　　集中翻阅这些明星村的今昔，或许可以让我们眺望远路的时候，多一份历经沧桑的气量，多一份宠辱不惊的智慧。

　　30元钱稿酬交公

　　被誉“情操高尚”得到政治加分可以享受高福利

　　10月份，南街村宾馆黑板报上第一个被表扬的人是王东来——南街村宾馆保卫科科长。办黑板报是南街村各公司的工作惯例，各种颜色的粉笔字谈的是学习毛泽东思想的感想，如何无私地投入工作，如何“一尘不染做南街人”。

　　黑板报上写道：“王东来同志把沈阳《下一代》杂志社寄给他本人的叁拾元稿酬上缴宾馆财务，这种一心为公的高尚情操值得大家学习。”

　　王东来将钱上缴时并不知道那是自己的稿费。9月底，署名“沈阳《下一代》杂志社”的汇款单到他手里时，他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是怎么回事？我又不会写文章，他们干吗给我寄稿费呀？”

　　后来，王东来才知道那30元钱确实是自己的稿酬。今年8月，大连小学生王晓艺和母亲参加一个全国性的夏令营时来到南街村。结束活动，母女俩要去郑州赶火车，却不知道到哪里坐车，于是王东来将她俩送到临颍汽车站。小姑娘回家后写信感谢，王东来回了信，杂志刊登了。

　　记者问：“如果你知道这30元钱是你的稿费，还会交公吗？”王东来说：“那我还得考虑考虑。”如果上纲上线，这就是王东来的一点“私心”。不过，南街村不排斥按劳分配，交稿费算得上“高尚情操”。

　　王东来的“高尚”不能带来直接的物质奖励，但是可以在政治上加分。村民的福利与政治表现有关。

　　南街村仍然坚持进行着国家1991年倡导的“十星级文明户”评比活动。“十星”有共产星、吃亏星、慈孝星、卫生星等，南街村党委下的农村党支部每个月都评定星级，一颗星关系一项福利。

　　少一颗星，吃面要掏钱，看病掏10%的钱；少两颗星，吃油要掏钱，看病掏20%的钱；少三颗星，烧液化气要掏钱，看病掏30%的钱；少四颗星或者更多，就取消全部福利。这些惩罚一般持续3个月。

　　一月随礼200元

　　低工资高福利的供给制度受到挑战

　　王东来的住房姓公，房子的家具、中央空调、液化气罐、抽油烟机、炉灶，也是集体的。2000年，王东来的老伴得了怪病，村里花了8万元保住她一条命。“没有南街村，没有班长，我老伴早就没了。”南街村人医疗免费，让王东来感恩不尽。此外，上学免费，哪怕留学海外，红白事都由集体操办，老人每月有100多元养老金……

　　南街人工资很低。1989年，南街村干部发扬“二百五”精神，只拿250元工资，“其他人比干部工资低”。1990年~1996年，王东来在水井房看电闸，月工资80元。1997年，他在南街村宾馆当门卫，工资从130元开始连年上涨。最近两年，他担任科长，拿到了与班长一样的工资。

　　南街村党委办公室副主任、“班长”秘书雷德全说，外地雇工工资按市场走，南街人干后勤的工资100多元，当一线工、技术工的200多元。

　　这种供给加工资的分配办法，是南街村党委书记、“班长”王宏斌的智慧。他说：“私心是南街的万恶之源，实行部分供给制能限制人们私心的滋生和蔓延。”王宏斌曾提出：“要让村里人富得一分钱存款都没有。”

　　如今，村民楼已经增至29幢，全部免费入住。但是，南街人不再满足花草环绕中的这些福利。有南街人对记者说：“现在，什么都要自己买了，工资又低，日子过得紧紧巴巴的。”王东来坦言：“工资确实不多。”

　　上个月，王东来随了两次礼，一次100元。王东来说：“‘班长’反对这样，但传统难改。村里可以不送，村外面的亲戚朋友呢？”

　　物价提升，南街村的食品代金券两个月前由每人每月40元增至60元，仍然太少。衣服、鞋等一件上百元钱。洗衣机、电冰箱、数码相机、电脑等由奢侈品成为必需品。

　　党委那边还没有涨工资的统一意见，不过工资正在突破束缚。南街人做业务员，业绩好月收入数千元。最近两个月，“村里发放星期天加班费”，王东来的月工资达到300元，前所未有。

　　村民买轿车炒基金

　　《村规民约》不再是铁板一块

　　朝阳门，一座壮观的二层仿古式门楼，仿佛隔开了两个世界。门楼外，临颍老城街道狭窄破烂，平房低矮，小商贩在路中间做生意。门楼内，朝阳门广场、东方红广场，宽阔平坦整洁。

　　据说，南街村原来想用城墙把自己圈起来，无奈资金不足，只修了朝阳门两侧东西走向的高大城墙，仍不失为美丽的分割线。

　　但是，南街村在行政区划上仍然是临颍县城的“村”，县城还有东街村、西街村、北街村。南街村不是“世外桃源”，南街人也是社会人，自私、虚荣、投机照样有，只不过以更“低调”的姿态存在着。

　　王东来所住的12号楼有90户，有10辆左右的车每天“回家”，也就是说，可能有10户买了车。如果按照29幢楼计算，那么，南街人拥有车辆200多辆。而王东来夫妇的工资刚够花，想存钱是不可能的。

　　这是共同富裕基础上的贫富差距。南街村一直强调废私立公，一个步调走路。王东来认为：“全部一律化是不可能的事情，十根指头还不一般长。”

　　不愿透露姓名的南街人分析，买车者有的是最近几年自愿加入“建设共产主义小社区”的南街村人，他们此前在外面做生意赚了些钱。有的是跑业务的，有的是开车的，“能拉私货”，有的从事第二职业赚了钱，还有极个别的是“当头头的”。

　　《南街村村规民约》规定：“讲排场，讲阔气，高消费，比吃穿，铺张浪费怎么办？查收支，收缴一切不正当收入，与星级挂钩。”“搞第二职业怎么办？停发一切福利，取消建设小社区的资格。”“以权谋私，损公肥私怎么办？退出赃物，停发福利1~5年，职工开除。”

　　以前，南街村党委对干第二职业做生意的村民处理很重，不让他们住楼房，有些人就闹，闹得很厉害，党委束手无策。“后来处理就没有这么重了，主要是教育，让村民拍胸脯问自己：咋对得起党委，对得起良心。”王东来说。

　　记者还听到这样的对话：“我买的钢铁股被套牢了。×××买了10万元钱基金，3个月就赚了6万元。”据了解，南街人有炒股的，但买基金的人更多一些。

　　梦想实现按需分配

　　南街村带头人面对困境痴心不改

　　“未来几年，村里要建个大食堂，各家各户都不用自己做饭，吃‘大锅饭’，想吃什么食堂就给你做什么。村里也要建日常用品供应站，手表、金银首饰等需要就去领。”雷德全说。

　　王宏斌在2005年11月接受采访时，把这个目标的实现时间定为未来3年到5年。

　　在南街村走集体道路的头十年，创造了经济增长2100倍的奇迹，1991年成为河南省第一个亿元村。1997年和1998年产值达到16亿元的高点。但是，在接下来的几年，南街村“跌宕起伏”，2003年下半年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低迷状态。

　　南街村集团副总经理王武军说：“经济政策调整，银行收缩贷款，流动资金匮乏，差不多是资金链断裂了。”

　　南街村开始了自我调节、自我发展的道路。“挖掘资金潜能。调整集团公司班子，把一个大集团划分为6个集团，增设6个副总经理，扩大自主权。培养志同道合的‘红色经销商’。”王武军就是在这个时候被提拔上来的。

　　王宏斌称：“党的十六大以来这5年，是南街村‘二次创业’的5年，是备受磨砺考验，由高峰走向低谷、又从低谷爬坡向上的5年。”产业调整后，调味品厂、收购的制药厂和旅游产业成为南街村新的经济增长点。

　　遭遇低谷是企业发展的正常情况，但是对于南街村这个村企合一的集团来说却是一场劫难。王武军说：“人心浮躁。职工浮躁，群众浮躁。”在最困难的时候，“南街村还能支撑多久”等类似的议论不胫而走，悲观、消沉的情绪弥漫在南街村，高层管理人员有的离开、有的病倒(据《河南日报》报道)。

　　同样在2003年左右，王宏斌为研究永动机发电项目投入2000多万元，全部打了水漂。

　　王宏斌承认上当受骗，他说：“所有的人都在反对我，我一意孤行，独断专行。这是我一生所犯下的最大的一个错误。从那以后，这两年来所上的项目，都是经过班子反复讨论、专家反复论证定下来的。”不过，雷德全说：“究竟党委班子几个人同意才能上某一个项目，没有具体规定。”

　　不管怎样，3180名南街人和1000多名荣誉村民，正跟着南街村组织享受各种福利。尽管王宏斌在一些场合说：“如果没有这种生活待遇，他们也就不会听我们的了。”但是，56岁的他仍然在靠着自己的威信、荣誉和先公后私的精神，“坚持用毛泽东思想育人不能变，建设共产主义小社区的愿望永不变”。

　　南街村，是个共产主义试验池。王东来只是这个池里一条游动着的小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