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周末记者深山追虎踪

　　作者:南方周末记者 潘晓凌 发自陕西镇坪

　　前头有两个锥尖的是野猪蹄子，像一枚锥子深插入土的是黄麂脚印。而这些小型兽类奔跑的脚印旁边，往往跟着一串神秘的大足印。这些大小深浅不一的泥坑，还原了一幕幕捕食和搏杀的场景

　　10月18日8∶00，镇坪县向阳村村民彭国海，带着记者上山了。2007年10月4日，在那片叫做狗皮湾的山林里，这位55岁的老汉发现了一块平地，上面的草梗被碾压平展，“那是老虎曾经交配的地方，你们上去看就知道了。”彭肯定地说。

　　山直斜而上，脚下被人踩踏出来的泥路越来越窄，直至变成细绳般隐约可现。但对彭国海，这片人迹罕至之地却是熟门熟路。他每隔一两天便上山拾栗子、橡子、采山药，“老虎交配地”就是他捡栗子时发现的。

　　这里寂静得让人压抑，而手机早没了信号。越往上走，越多灌木丛，这些枝枝蔓蔓的植物，喜欢扎根高海拔之地。“会不会有野猪或黑熊跳出来？”记者问。彭笑着摆摆手说不会——它们会嗅到人类得气息而远走。在这野兽的领地里，人类的嗅觉仅是它们的千分之一。在这里，它仅仅是用来呼吸的。和森林中迟钝的嗅觉一样，人们意识到老虎灭绝意味着生态环境的崩溃，也意味着离人类灭绝不远时，似乎有点晚了。

　　拥有速度、爆发力和耐性的华南虎也是避人的。但显然，兽王的退让并不能换来安宁。华南虎是虎的始祖，只产于中国，原名叫中国虎。曾遍布于中国的华北、华东及中原地带，因人类的活动及捕杀，其栖息地急遽萎缩到华南一带，才定名为华南虎。

　　这片茂密的山林湿气重，适合生长香菇，也滋生大片青苔。每个人都被这些滑溜溜的植被绊倒两三次。只有山林里的动物，才知道如何敏捷迅速地奔跑、猎食。

　　在山里住了8年的彭国海，眼睛尖利得像台显微镜，他不时地指着地上，那前头有两个锥尖的是野猪蹄子，那个像一枚锥子深插入土的是黄麂脚印，而这些小型兽类奔跑的脚印旁边，往往跟着一串神秘的大脚印。这些大小深浅不一的泥坑，还原了一幕幕捕食和搏杀的场景。

　　拥有巨大足迹的动物确实是强者，丛林法则就是如此。但自从出现人类这样不按规则出牌的物种，才将食物链顶端的百兽之王逼上绝路。

　　走了3小时，那块平地才出现在眼前，和周围繁茂的灌丛相比，这片约为25平方米，草梗与灌林被碾平整的空地，确像一张精心打理过的大床。此处曾住着一户人家，1998年迁下山后便成为一块无人荒地。彭国海带记者查看几处脚印状的泥坑，散落在地上的毛发，及挂在树干上的黄毛，头头是道地还原雄雌老虎的交配现场。而当记者进一步细询，一大一小的脚印如何就能判定为华南虎？毛发为何基本都是黑的？怎么知道这些毛是老虎脊背上的？彭国海保持沉默。但后来得到的一个解释是：虎交配时是腹部朝下的，所以散落在地上的毛少有黄色。

　　对这些物证，镇坪县动物保护站站长李评持谨慎态度，“泥质的不同，天气的变化，都有可能让脚印变型，这都需要严谨的鉴定，不能随便武断下结论。”

　　中科院动物研究所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专家告诉记者，今年上半年，他们曾收到陕西送来的足迹照片，经鉴定都非老虎所留。

　　找到它们有什么意义？近20年，人类寻华南虎的努力一直坚持，至今无果。目前，学界最乐观的估计，野生华南虎至今不到20只，且其分布于中国南方几个省，所在的森林并不相连，成年虎没有交配机会，无法繁衍。有专家预言，距离其灭绝，大限估计为10年。

　　而在上世纪初，神州大地上还游荡着一万多只华南虎，它们美丽的花纹、优雅的步伐、威严而又安详的神态，成为那块土地繁盛的象征。

　　如今，这些丰饶的河谷与平原，已被人类占据，成为霓虹闪烁的繁华都市；如今，为了1只老虎，人们会押上3个脑袋。在野生华南虎即将永远退出人类视线时，我们终于意识到，人类不能孤独地生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