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黎明:美国的“主旋律电影”

http://www.sina.com.cn 2007年10月29日10:14 南方都市报
周黎明:美国的“主旋律电影”
周黎明

  岭南大讲坛•公众论坛

  主 办:中共广东省委宣传部、广东省社会科学界联合会

  承 办:南方都市报

  时 间:10月27日 星期六上午10:00-12:00

  地 点:广州市先烈中路100号广东省科技图书馆报告厅

  主 题:美国的“主旋律电影”

  主讲人:周黎明

  主持人:张超

  主题简介:

  美国电影为什么在全球所向披靡?它们宣传的理念跟中国的传统观念有什么异同?为什么好莱坞主旋律能走遍天下,而我们的主旋律却不能受到大众欢迎?普世价值对于主流影片究竟有多重要?赞美和嘲讽有何界线?

  嘉宾简介:

  周黎明,浙江杭州大学学士,广州中山大学硕士,研究英语语言文学和西方文艺评论;加州伯克利大学MBA,曾参与制作导演百老汇音乐剧、电视剧和MTV等。作为影评人,长期在《看电影》及报纸、网络等媒体发表影评和其他文艺欣赏类文字,在电影爱好者中享有崇高地位,被尊称为“周老大”。至今出版《好莱坞名片透视》 、《好莱坞现场报道》、《好莱坞启示录》、《西片碟中谍》等八种电影方面的专著,月前推出新作《莎乐美的七层纱》。现任职于广州市社科院,并为英文《中国日报》撰写时评专栏和深度报道。

  【主持人:】各位岭南大讲坛公众论坛的朋友们大家早上好,欢迎大家在星期六上午来到公众论坛聆听演讲。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南方都市报的张超,也是这个论坛的主持人之一。今天由我来客串这场演讲的主持,原因很简单,因为今天的主讲嘉宾周黎明是我的朋友,题目也是我给他安排的,所以义不容辞来站站台。很幸运的,北京昨天一场大雾,差点让我们这场讲坛泡汤,但是在周黎明本人的努力下及时赶到广州,虽然是半夜,但是没有错过跟各位朋友的约会,我想这也是我们论坛比较幸运的事。

  本场论坛的主讲嘉宾周黎明,说起来他跟广州市大有渊源,目前是广州市社科院的副研究员,在此之前他本科毕业在广州中山大学上了三年研究生,所以他也算是广州人。但是这几年他大部分的时间是在美国和香港、北京三地,目前他是长住北京,作为北京的一份英文报《中国日报》的撰稿人,向英语人士介绍中国社会情况。周黎明被大家广为所知的是作为影评人的身份,在电影领域他之前也有过很多的研究,也出版过很多电影方面的著作。我把周黎明称作是“电影行业的在野党”,虽然不算电影圈人,但是他本人在电影艺术理论、电影艺术欣赏方面积累的知识,让很多电影学院专业的教授也自叹不如。他在电影知识的积累,让很多导演对他也是非常佩服,甚至有一些制片人要投钱给他拍电影,以一个在野党的身份取得了专业的地位。

  周黎明在影迷心目中也具有很高的位置,网上网下影迷尊称他为“周老大”。周黎明最近出版了很多电影方面的图书,《好莱坞名片》、《好莱坞现场报道》、《好莱坞启示录》,是讲述关于好莱坞电影工业背后运作的内幕。还有一些电影资料方面的,《西片碟中谍》等,以及最近出版的《莎乐美的七层纱》,第一版已经脱销。周黎明之前是以电影评论家的身份广为人知,但是现在也有一个转型,其实现在评论电影已经不是他的主要兴趣所在,通过电影来写对中国社会的观察和思考,他正由一个单纯的影评人向一个社会观察家转变,在英文《中国日报》的文章,也是对中国社会的观察。电影成为他取之不尽的宝库,同时也是得心应手的武器。

  我的介绍就是这么多。接下来我们热烈欢迎今天的主讲嘉宾周黎明。(掌声)

  今天给我们演讲的题目是《美国主旋律电影》。(掌声)

  【周黎明:】昨天是挺戏剧性的,有一点像电影里的剧情,昨天我到机场,二点钟的时候,以为飞不过来,我给张超发短信,大概80%多是过不来广州了,各种因素凑在一起,居然还能够准时到达。

  今天讲的是美国的主旋律电影,去年开始我在北京参加一些电影界的活动,经常听到一些人说美国的主旋律电影如何如何,我一开始就不明白美国有主旋律电影吗?我好歹也算对美国电影有兴趣的人,有一点研究,从来没有听说过,如果有美国主旋律电影,英文名是什么呢?想不出来。所以有导演举例,拯救大兵瑞恩、阿甘正传,但是这算主旋律吗?其实阿甘是一个智商很低的人,美国能树立这样典型的国民形象吗?好像不是贬而是贬啊。还有听到一些官员说美国也有主旋律影片,言下之意做了一件坏事,美国也做了,主旋律就象是一个贬义词。

  几个月之前南方周末有一次采访我,让我讲美国主旋律影片,我说我讲不出来,我想到觉得符合主旋律的电影只有一部,他就不相信,在电话上采访就讲了好几个钟头,这篇文章一上来就说对好莱坞电影有一点了解的周黎明说美国没有文化,当然这篇文章还采访了其他的人。那么美国,或者我们俗称好莱坞有法国主旋律影片?我心目中主旋律影片是弘扬政府希望弘扬的理念,这样的影片是主旋律影片。

  如果用这样的标准来衡量,好莱坞基本上是没有,除了几个特殊的例外。一个是二战时期,二战时期美国政府出钱拍了很多讲二战的纪录片,纯粹是宣传的,比如说你看不到美国被打败的时候,盟军遭到挫折可能一笔带过,士兵伤亡的镜头可能没有重彩墨的东西,音乐各方面跟我理解的主旋律差不多。

  二战结束之后,据我所知只有一部片《动物庄园》是中央情报局投资拍摄的。这是什么样的一部影片?是乔治•鲍威尔写的一部著名影片,影射当时的苏联。但是拍这部影片的人,其实不是好莱坞人,是一个英国的导演,他去找制片,制片就帮他把钱拿来了。但是制片人没有告诉导演这个钱从那里来的,也没有告诉他一定要拍成什么样,所以从导演的角度来说拍摄还是很独立的,思维处理各方面没有受到别人的影响,但是事后,若干年之后发现这个钱是从中央情报局出来的,希望这个片拍出来对苏联不利的,在我的理解来说这是主旋律电影,其他就没有发现什么案例了。

  我们说的美国主旋律影片,影迷说的最多的,我觉得其实是一个误解,比如讲的最多的是《独立日》,美国总统很勇敢,开着飞机打外星人,还有《空军一号》等等,感觉跟我们的主旋律影片非常接近。这其实是一个,怎么讲呢,有一点像歪打正着,在我看来这两部影片是典型的动作片,里面人物塑造的好坏都是比较空心的,没有太多实质的内涵。如果是拿数量来说,其实大量的美国片里的坏人是美国政客,甚至是包括总统。所以你说如果这两部影片里的美国总统是好人,是正面角色,所以说美国有一个主旋律电影的类型,那么可以拿出另外98个例子反驳,总统暗杀别人、或者是找小蜜等等,因为怎么编都没有事,他们有言论自由嘛。有记得有一次黑人影片,把总统说成是做了各种坏事的,但是片子也卖的不太好,所以我觉得这也是相辅相成的,可以把政客写的很坏或者很好,如果写的很好又很卖座,可能是切合了民众的一些心态。

  这两部影片,归根到底,我觉得其实是宣扬一种老式的英雄主义,这个英雄可以是任何一个人,可以是美国总统,也可以是县长、省长,也可以是别的人,比如说以前的大侠等。还有两部影片,《拯救大兵瑞恩》,还有《黑鹰坠落》,就比前面的两部影片更加复杂,《拯救大兵瑞恩》我觉得是分水岭式的影片,在肯定一场战争的同时其实否定了所有的战争,是一部反战影片,非常写实把战争的残酷描述出来。斯皮尔伯格做到了以前没有做到的细节,同时提出了人们生命价值这个问题,这其实是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从主题的角度来说,这部影片不见得是美国官方希望传递的信息,但是因为肯定了那场二战,二战中的一些英雄人物,所以二战的老兵非常感激他,因为以前没有一部影片这么真实的把他们经历过的战争描写出来。

  《黑鹰坠落》也是真实事件拍摄的,但是我看来,把整个的大背景,包括当时人道主义的政策都给淡化了,强化了细节,让人们感受到战争中人与人之间的兄弟情谊,而为什么要打仗这个问题基本上没有回答,因为他认为这个问题根本回答不了,这是涉及到国际政治的问题,国际政治不见得是黑白分明,可能对的里面有错、错的里面有对。

  拍摄这些影片的人,很多都不是美国人,《独立日》的导演是德国人,《空军一号》的导演也是德国人,而且那个公司也不是美国公司,哥伦比亚公司老板是索尼,《拯救大兵瑞恩》是地道的美国片,《黑鹰坠落》导演是英国人,出品公司也是日本公司。所以就是说你会发现一个现象,尤其是在九十年代的时候,就出现了一批歌颂片,拍摄这些片的主创人员,或者资金来源是国外的,为什么外国人站在那个社会之外里歌颂它,而它自己并没有太多的去描写呢?这个问题我后面会说到。

  从价值观的角度来说,我个人认为美国没有主旋律影片,而是有主流影片。主流影片是有一些有规律的东西可以寻找的,你可以发现这些东西。比如主题上,很多影片基本上采用具有比较意义的命题,比如说扬善惩恶、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等等,这些听起来跟老百姓民间的故事讲的是一样的。我有一次看到一本很早的书,讲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美国有一个研究报告调查中国的电影市场,发现在中国市场美国片很好卖,分析了一下,一点是美国片制作很精良,还有更重要的一点,美国片讲的很通俗,那些宣传的道理其实跟中国传统道理是一样的,这是当时就有人发现的。

  为什么好莱坞要宣传这些东西,如果你研究好莱坞主创人员、参与拍摄的主演等,那些人的社会地位、经济地位不是弱势,是强者,有话语权,他在很多方面比政客还要厉害,但是他在拍电影的时候,他会站在弱者的角度。为什么?我反复思索过这个问题,我发现一个最关键的问题,你为强者歌功颂德的话,不会造就一个好故事,换过来说,从戏剧的角度来说必须为弱者说话。如果你研究一部即使很次很次的动作片,里面宣扬老式的英雄主义,把美国兵塑造的很高大,在这些影片里一开始正面人物肯定是被打、捱打的,他是把他在这个故事里,变成了一个弱者,最终他才胜利,这样的话才会产生效果。你可以设想一下,如果是写美国的,一开始是赢,然后一直赢,这是好故事吗?可能是一个宣传片,但是不是好故事。

  我们知道好莱坞主要是一个商业机构,它是以赚钱为最终目标的,所以它不管是拍什么样的电影,最终的目的是为了赚钱,而赚钱的话一定要有很多人看这部影片,如果是拍很精英意识的影片,可能一小部分人说好,但是没有这样的商业价值。

  还有比较有意思的现象,就是它的政治观念。因为我们觉得美国的一些主流影片在宣扬美国的一些主流政治理念。但是我发现其实不尽然的,比如说我们想到的民主与自由,我发现是完全相反的,美国影片很宣扬自由精神,自由是至高无上的,我记得斯皮尔伯格有一个早年影片,乡村的一对小夫妻,还有三个月就要释放了,那个妻子就去救他,可能会被打死。而且描写那个监狱的时候,里面的管理人员都是非常和蔼可亲的,可能不会受到什么折磨,但是还是要往外跑。虽然承认他们脑子有一点不清楚,但是从监狱里跑出来就是一种崇尚自由的东西,自由很重要。但是我发现民主刚好相反,基本上商业动作片里民主基本上是被贬的一个概念,或者说我认为美国的主流电影片是反民主的。

  我觉得这一点说起来,可能别人会觉得很奇怪,会问我证据。我一部一部影片想,有影片非常明显,比如说《黑客帝国》,男主角是一个小人物,但是命运之神降到他身上,The ONE你就是神,钦定的,应该这个皇帝你来当,你不想当也要当。李连杰那一部影片The ONE就是更明显了,以前我们封建社会可能是父亲传给儿子,而现在他们的影片就是天定的,定了就是你的。还有最近的《变形金刚》,这个命运又降到一个小人物身上,在他的环境里可能被人看不起,但是他就是拯救世界的人。这跟民主制度的观念完全不一样,民主制度的观念就是你代表大家,比如说会场一百个人,另外99个人,或者大多数人都认可你,你才可以做这件事。如果你没有这个能力,或者不行的话,可以替换掉,这才是民主。但是在电影里从来没有看到过这样的情节,电影里的英雄肯定是命中注定的,也许他想当英雄或者不想当,也许看起来有英雄气质或者粗看起来没有,但是命中注定就是你了,这跟我们以前的封建思想是一样的。

  一旦定了领导者以后,旁边的人是不能篡位的,如果这部影片定了张超,旁边的人觉得你能力不够要跟你竞争,这个人肯定就是坏人。这跟民主制度也是相反的,民主制度就是我觉得你不行我就要去竞争。为什么会这样?我当时也是这样想,因为在戏剧里需要有一个英雄人物,这个英雄人物的光彩不能把它平铺到一百个人身上,民主制度就是一百个人一百张票,这个人是你选出来的。如果在戏剧里把光彩分布在一百个人身上,这个故事就没有办法看了,全部分散了,所以等把聚光灯聚在一个人身上,这也是戏剧规律定了的。

  不光是美国片,回过头看任何一个国家的影片,凡是要出现英雄的影片,这些英雄基本上都是有独裁者的感觉,没有民选的。我们说克林顿,是典型的看着民意调查来做事的人,其实他很有主见很有思想,也很聪明,但是今天的民调出来说应该怎样,比如说应该减税,那么就拼命减税。这样的人真正能够给老百姓带来很大的好处,但是在文艺作品中很难塑造,因为塑造出来就是墙头草,风往那儿吹就会往那儿倒。

  美国比较有魅力的总统里根,他就不是这样的,他说了一些当时被认为错话的人,当时精英界比较亲苏联的时候,他要跟苏联对着干。用我们常常用的形容词就是一意孤行,虽然他是民选的,但是他很多做法不是太民主的,反正我在台上,在我权力范围内我就做,还有不是我权力范围内的擦边球也去做了,比如说当时尼加拉瓜的一些事。

  还有除了讲故事本身,需要这种独裁者的角色之外,还有我自己在美国的接触,我在那边跟知识界打交道自己的感觉,其实美国知识界和精英界基本上是极端的,他们内心都是有一种迷恋独裁者形象的。在外面的人可能不容易觉察,但是在那个环境里你就会强烈的感觉到。好莱坞就不用说了,出现一个我们觉得比较有魅力的很多政治人物,他会非常的支持,这些有魅力的政治人物,有一些其实是有一点点独裁者的形象。

  从五十年代,我们知道当时有一个麦卡锡事件,当时只是处罚了十个编剧,所谓处罚,就是他不能在这个行业里找工作了。但是实际上真正在好莱坞里信仰共产主义的人是非常多的,但是他们那种跟我们接受的东西又不太一样,他们理解的共产主义跟我们所理解的可能也不太一样,比如说在美国大学里,你要讲一个比较偏右的东西,可能会受到巨大的压力。

  接下来我要讲法律观念。法律观念在美国主流电影里也是有趣的现象,一方面某些影片真的是非常真实的宣传了美国的法律观念,但是另外一些影片是反过来的,比如说两部最有名的,可以作为法律的案例来解读的影片,一部是《黄牛惨案》,是四几年的,还有一部影片《十二审判》,都是亨利•方达主演的。第一部影片发现一个村庄里某个人做了错事,结果上了私刑,结果发现是错的,于是提出普通的公民可不可以同时担任警员、判官、执法、刑警的功能,当然是批判,用这个故事来批判私刑。第二部影片里,十二个陪审员,其中一个陪审员,亨利•方达饰演的,认为应该由原告提出足够的证据说明这个人有罪,他一个一个说服另外11个人,这个案件还是有疑点的,很可能是他干的,但是我还是不能百分之百确定是他干的,给我们的感觉是宁可放过一百但是不可以错杀一个。

  美国以前曾经有一度犯罪率特别高,从我们的角度来说很震惊,真的把一个故事拿出来讲很震撼,尤其第二个故事比第一个故事,第一个故事是有答案的,第二个故事是没有给出答案的,是不是他做的呢?没有确定。原告没有拿出足够的证据,这就是美国的法律。这是两部比较严肃的影片。

  反过来像是《肮脏的哈利》等,把法律的东西当做是一个障碍,当法律妨碍我惩罚坏人的时候我就置之不顾了。在正面人物面前设立几个障碍,比如说老是做错误决策的上司,还有机制的问题,这个法律本身,结果把坏人抓来就给放了,于是就只有自己出去趁着坏人不注意就把他杀了,严格来说这是违法的,我不能拿出证据,或者他有很高明的律师,我斗不过他,我只能用私人正义,所谓文学艺术正义,就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如果法律制不了他,我就用这样的方法制他。

  平时很多人看美国影片,这些可能是比较知识阶层的,或者是大学生会注意到的。但是普通观众看美国大片,不是注意法律观念、政治观念,而是性爱观念。美国完全有自己的一套,我们觉得是很有普世性的,但是我想来觉得不是,美国大片至少主流片是很中庸的,比如说对于某些方面,对婚前同居基本上是认可的,但是对于出轨是不主张的。对于同性恋,理论上他是支持的,就是说理论上承认这些人的权益,但是是不能表现的。它处于中间的阶段,比如说《春光乍泄》前面的镜头在美国影片基本上没有出现,而《断背山》是美国电影突破性的,对于换妻他是持非常鲜明的反对态度。

  归根到底,在理智和情感之间,好莱坞影片是站在情感一方。这几点都是有很明晰的线条,比如说对爱情的赞美,这个人谈了很多恋爱,最后还是找了青梅竹马的人,我觉得这在美国社会几乎不可能,是非常不实际的,但是讲了这么一个故事。所以我觉得它在讲故事的时候,也许在细节上需要结合当下很哗众取宠的一些做法,但是骨子里它非常保守,这一点我们以前没有意识到,但是如果跟欧洲片一比马上就明白了,欧洲片这些方面真的是非常大胆的,欧洲片大量对感情、对性爱的描写,在美国主流影片是绝对不可能出现的。

  美国片在我看来,在这些方面比我们国内的影片,可能稍微过一点点,但是基本上你放在全世界的框架里看,它其实是比较偏中庸的。比如说对我们平时批判比较多的性和暴力,在大部分的主流影片里是作为辅助手段,是戏剧元素,很少很少去刻意美化。一般的影片里,反映的思想是一种大众化的思想,而不是一种极端的思想,不是精英的思想,而且只是点到为止。对于敏感的问题,它基本上采取回避的态度,对于生活中一些处于黑白之间的议题,它通常会要么不涉及,如果涉及的话就会采取一个比较模糊的模棱两可或者偏保守的姿态。

  那么这其实是跟整个戏剧的一些原理有关,好莱坞的影片在思想上,它走中庸的道路,因为它在戏剧上是根植于以前的通俗剧。所谓通俗剧对人物的描写,善恶是非常分明的,我们想象中的爱情通俗剧是像琼瑶剧,或者《悲惨世界》等,人物的巧合特别多,人物的反差特别大,这个人如果受苦的话就逼到绝境,它也是借用这样的手段。追溯到希腊悲剧时期就有这样的,到了好莱坞,这些手法用的非常娴熟,因为这些手法是广大老百姓最容易接受和认可的。如果塑造一个恶中有善、善中有恶的人,可能就没有办法跟上,没有办法产生强烈的戏剧效果。

  好莱坞影片对它批评最多的,不是欧洲、不是中国人,而是美国的知识分子,美国知识分子对好莱坞影片批判最严厉,其实就是站在精英的角度,从他的角度来看待好莱坞影片,觉得你好莱坞影片讲的通俗一些就是骗老百姓,因为现实中很难遇到一个十全十美的人,也不会遇到一个十恶不赦的恶棍,一个人可能平时也会做一些善良的事情,比如说在车上遇到老人家会让座,但是可能拾到钱包就不还,自己就拿着了。在电影里如果你看到这个细节,你就觉得没有办法把这两个事件放在一个人身上,而在生活中很自然就可以把这两个事件放在一个人身上。

  比如说一个贪官,可能真的帮几百万人摆脱了贫困,但是人家送他钱的时候,他脸不变色心不跳。如果用戏剧理论来套可能就完全套不上,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呢?但是现实中这样的人太多了,讲的极端一点,没有一个人是百分之百的好人,或者是百分之百的坏人。但是一旦搬上银幕就不行,就得往两边靠,只不过好莱坞影片在靠的时候,慢慢你会发现几十年下来,比以前稍微好了一些。以前比如说这个人是好人,一定是90人以上,坏人20人以下了,但是现在稍微好一些,好人可能70分以上就可以,而且好人可能会设定一些不好的特点在身上,比如说暴躁、酗酒等。但是有一些不能放上去,比如说这个好人可能有很多不好的习惯,但是不能打女人、不能虐待小动物,其实就是传递一个信息给你,这些事件不能放在银幕的好人身上,银幕的好人不能动手打女人,不能无缘无故踩伤一个小动物,这就是银幕逻辑。

  一个主流影片不需要符合现实生活中的逻辑,但是需要银幕逻辑,如果一旦违背了银幕逻辑,可能很多人就跟不上,就不知道这个人怎么评判。还有就是回到刚才说的,为什么为美国歌功颂德的影片是外国人拍出来的,我觉得好话可能外国人说的比较到位,而坏话可能自己人说的比较到位。反过来说,很多西方骂我们的文章,他们也是经常点不到,他们总是点到差不多快到的时候,最终的一点他看不准。但是好的东西,有时候你自己看不准,别人看得准,因为你自己生活在其中。比如说我们这个城市的交通好不好,有时候别人不知道,但是外人进来可以给你一个很正确的评价。

  今年五月份,时代周刊在香港做了一个圆桌论坛,我是作为国内的媒体人过去参加的。我跟他们对立起来,陈方安生给我一个非常难的问题,我说香港其实有很多好的东西,但是香港人没有认识到,比如说公共交通系统,你的整个社会福利系统,你生活在其中体会不到,但是从外面进入一下子体会到这里的好处。像我们当初去美国,美国人问我们对美国好的印象是什么,我们说出来的跟他们自己想的完全不是一回事,而且跟我们在国内想的不是一回事,我们在国内想的都是高楼大厦,其实在我们那里最欣赏的是美国的郊区,非常干净,还有超市,八十年代我们国内根本没有这么物质丰富的超市。

  如果我们把主旋律跟主流影片这两个概念嫁接的话,就会发现出现问题。我在北京听到一些电影人说美国主旋律电影什么什么,我说美国主流影片就是主旋律影片的话,我现在来做一个设想,比如说得奥斯卡奖的,就找一个有依据的吧,我喜欢的未必就是你承认的,我说得奥斯卡奖的,1970年以来得奥斯卡奖的影片,基本上是美国主流影片,但是用我们主旋律影片的标准,就不算资金来源的标准,就说理念的标准,去衡量,我发现只有四部影片是合格的,其他影片都是不合格的。怎么衡量呢?我把它想象成中国影片,讲美国的我们想象成讲中国的,快速理一普。比如说《无间道风云》,讲黑帮的,改变自香港的《无间道》,黑帮片在中国国内是不允许拍的,也就不可能得奖的。

  还有《阳光小美女》,其实我个人比较欣赏这部影片,最后是反选美的,而且对中国很合适,当时中国的选秀节目繁荣昌盛。最后小女孩在舞台上跳脱衣舞,在中国影片可能出现吗?还有《硫黄岛来信》,有几个细节用我们的话来说是丑化美军、美化日军的,在我们的抗日战争中可能有两个战士把缴械投降的日军给杀了呢?肯定通不过的,不光是通不过的问题了。还有《女王》,这是真实的,但是王室你挖人家的隐私,我想不光是公映了,可能剧本都通不了。《阳光小美女》把最后高潮阶段挖掉,还有可能通过。《断背山》就更不用说了。

  《百万宝贝》最后写到安乐死,安乐死其实在我们这边不是一个敏感话题,反而在美国是一个敏感话题,一个运动员在最后要安乐死,比如说我们要拍桑兰的故事,在她生活的不方便等等描写出来,我估计就通不过了,让人们感觉到运动员做出这么大的牺牲,那以后谁会去报体校呢?还有《魔戒三》写的是魔幻的故事,而我们很多官员对魔幻的理解是封建迷信,认为人是不能飞的,听起来可笑,但是真的有人这么想,你可以把它当做是黑色幽默。即便说《西游记》有这样的地位可以拍,但是《魔戒》是英国的小说,但是主创都是新西兰人,如果我们的《西游记》这样拍,即便不是《西游记》,而是日本的一个什么故事,会得奖吗?

  《美丽心灵》,那个人得诺贝尔奖的,你把人家塑造成那个形象,比如说一个科学院院士,得中国最高奖,比如说杨振宁吧,把杨振宁的爱情故事放进去,估计审批就通不过,他自己就得抗议。我后来见到真人,我还正经八百的问他,他就很不开心,他说这个问题我不想谈。所以你说我们拍杨振宁,杨振宁说我不想谈这部电影,这个片子可能根本不会开拍。《美国丽人》讲的是美国中产阶级崩溃,而美国中产阶级是美国的支柱。

  《莎翁情史》是戏说的,如果我们拍一个文学名家戏说,我想可能也是很难的。还有《泰坦尼克号》,虽然是真实的故事,但是里面有裸体镜头,通不过。而且这一点,不光是我这么说,当时据说的确是受到中央领导的“表扬”。还有《英国病人》,讲的是婚外恋,在我们这边基本上是很敏感的区域,所以休想是主旋律。《勇敢的心》,按照我们的说法是有硬伤的,讲的是真实事件,在苏格兰很有名,当地人对这个影片是恨之入骨,就象是草船借箭,我把故事搬到太湖去,不知道这个历史的人觉得看这个影片很过瘾。

  还有《阿甘正传》,通过一个人带出一段历史没有问题,但是这个人本身的智商这么低,可能要在我们这里修改一下,才能拍得好。《辛德勒名单》,看起来也是挺符合我们的主旋律的,但是没有讲犹太人的反抗,不光是里面有裸体镜头的问题,我们以前说有压迫一定有反抗,如果外国的压迫者来了,我们没有组织一个小分队什么的,真的,死活这个镜头都是要加进去的。还有《杀无赦》,看起来好像没有什么大问题,也许可以通过,但是肯定不是主旋律,它是把美国最正宗的西部片模式颠覆了,把牛仔的形象做成老的时候怎么办,英雄保不住晚节,这样的一个情节,在我们这里肯定是有问题的。

  《沉默的羔羊》更不用说了,整个一个变态。《与狼共舞》在我们这里没有问题,只要把裸体镜头切掉。还有《雨人》,虽然讲的是残疾人,但是对残疾人的塑造,按照我们主旋律的标准,肯定是有丑化的嫌疑,邓朴方不抗议,其他人也会抗议。《末代皇帝》,我们自己拍的片子是通俗剧,西方人讲的东西,可能对故事的东西淡化了,更注重艺术的东西,把整个故宫当作一个很压抑的东西,故宫在年轻溥仪的心里就是一个监狱,逃不出去,所以最后把老鼠摔在门上,所以能拍也当不了主旋律。《野战排》绝对不可能拍摄的,如果我们拍摄一个讲战争的故事,我方内讧,里面两个将军斗起来,也不可能。《走出非洲》看起来很正,但是婚外恋肯定没有戏。《莫札特》虽然听起来很好,但是违反我们的美学逻辑,把一个天才塑造成一个疯子,不是靠勤奋,就是一个天才,整个人格是不健全的,是很不成熟的,绝对不能成为音乐学院学生的榜样,如果音乐学院学生都把他当做榜样,那老师还怎么教课?

  《母女情深》,讲母女之间不和谐社会怎么和谐?《甘地》大家知道他是不抵抗主义的,跟我们说的都是反过来的。我们的宏大叙事,后面都是要暗示什么东西,不能反映社会的蓬勃发展。《克兰勃夫妇》讲的是离婚。还有斯泰龙打拳的那个,在我们这里没有问题。还有《飞跃疯人院》就是个人主义和集体主义的斗争,所以西方片都是站在个人主义的立场。在我理解里,张远的《看上去很美》就是儿童版的。还有《教父2》,其实你要把它搬到中国,就是一个民工进城的故事,然后成立黑社会,然后代代相传。

  《骗中骗》,就是美国的《疯狂石头》,但是有一点,我们拍摄主旋律,不能把骗的细节表现出来,当时《天下无贼》偷东西的细节都给剪掉了,认为现在小偷都是看电影学会偷的。

  1970年的影片是《巴顿将军》,我跟一个电影学院很著名的教授有过一场争论,他觉得这部影片是一部歌颂美国军国主义的影片,我觉得这部影片是反战影片。先说他为什么说这是一部军国主义影片,很简单,这么大一个美国军旗,然后巴顿在美国军旗前说了一大套,这是很著名的镜头。我说我不这么看,我看细节,有一个很细微的细节,我觉得很重要。有一个士兵有一点怕死,不愿意上战场,巴顿一个嘴巴打过去,打的士兵叫救命等。还有巴顿前面很跋扈演讲的时候,说美国人一贯是好战的。你想这两个镜头可能在中国影片里出现吗?在我的心目中,巴顿是一个塑造非常好的形象,一个艺术形象,我且不谈真的巴顿是什么样的,跟银幕相似或者不完全一样,这是历史学家研究的问题,但是从电影的角度来说,这个将军是我看到非常真实的将军,他既有勇敢、大无畏等,很专制,一将功成万骨枯,他能够让希特勒那边的将军听到他的名字闻名丧胆。

  我自己来理解,这部影片可以解读为反战片,这部影片可以有多种解读,但是如果纯粹解读为主旋律影片,宣扬美国军国主义的话,我觉得这位教授是低估了好莱坞的素质。我承认好莱坞很多人智商是比较低的,但是也是可以拍比较高智商的影片,1970年是美国反战高潮,当时是反越战,但是是影射。在整个好莱坞基本上都是反战的,尤其是越战,据我所知只有一个人是支持越战的。《巴顿将军》拿到美国乡下,美国乡下的兄弟可能没有看懂潜台词,看了之后说意气风发上战场打越南,但是我觉得这部影片是不是就是鼓励全美国人上战场打越南,我是不同意。

  我去美国是86年,那部影片是七十年代播放的,我想这是我个人的理解,还是美国人当时的理解呢?我查了一下,大约85%的影评人认为这是一部反战片,另外还有10%稍微多一点,认为这是一部好战影片。至少可以说这部影片不完全是渲染战争的影片。

  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效果呢?我觉得这是一个分寸的问题。我在《莎乐美的七层纱》里也讲到这个问题,比如说我们歌颂一个人,生活中如果可以打七十分,应该说是一个好人,但是如果这个人打七十分,我们的宣讲团,或者我们县里的宣传部肯定觉得不行,怎么只有七十分呢,另外三十分是不足之处,肯定要改,要添砖加瓦。我自己深有体会,前一段我去河南一个地方,我去少林寺,碰巧那附近有一个真实的英雄,大家都知道,我就不多说了,当地人都说那个人真的不错,讲出来的故事比拍出来的电影、电视剧更感人,为什么呢?因为他就是一个真实的人,跟我说其实那个人的家庭不是很幸福,把家庭的很多挫折就把它转化为工作的动力,在工作中做了很多很多感人的事情。最后他们在写材料的时候,就给他加了,把另外的人做的好人好事都贴到他的身上,越贴越多,这个人就很完美了,等电影拍出来的时候,这个人真的在中国有吗?可能全世界都没有,如果有就是疯子,因为很多问题我都是要考虑的,我的家人、我的利益等等。

  帮别人是一件好事,但是不必要好像是苦行僧一样,我后来发现其实不是我们的主旋律里的人不好,而是塑造者的理念有问题,而且我发现最近这几年主旋律有一个好的苗头,一个是我们塑造很多是真人真事,而且很多基本上都是小人物。如果没有分寸,你层层加码的话,很可能好人变成一个不真实的人,我当时就想到六十年代一个很著名的喜剧,这个喜剧十年前被改编为一部音乐剧,在美国非常红。就讲百老汇一个人做骗术,要去骗别人,怎么骗呢?去融资演戏,然后我演戏是百分之百的失败,投资人就觉得戏砸了,钱拿不回来,他就想演什么戏绝对会砸锅呢?比如说大家都认为希特勒是坏人,但是有一个人认为他是好人,于是写了一个剧本,于是想这个本子这么烂,我得去请一个最烂的导演,这是六十年代发生在纽约的事情。请了最烂的导演、最烂的演员,层层加码,出来的效果,一开始的第一首歌,叫“希特勒的春天”,阳光灿烂、风和日丽,底下的观众全部傻眼了,有一些老太太已经愤怒的起立离席而去。一些坚持下去的观众,看到希特勒上场,就象是人妖一样,哄堂大笑,所有人出来觉得这是一部讽刺的杰作,最后制片人就吃官司了,因为那个戏很红,骗术被人发现了。他们想拍歌颂的片,因为层层加码,就成了一部讽刺的影片。

  在我看来,我们的一些主旋律影片,就有一些讽刺的效果了,但是你去问他,他不知道,无意识的讽刺,可能是最高级的吧,他自己是当做正剧来拍摄的,但是我们看来真的是很好笑,有时候不亚于周星弛的影片。比如说大家可以去看一下崔永元的电影传奇。

  描写小人物、真人真事,这是比较好的转变,还有一些有才华的导演开始进入我们主旋律影片的拍摄。但是在拍摄的时候采用了一个手段,就是把主旋律变成主流影片。具体怎么做呢?如果主旋律是一个类型,他把主旋律偷梁换柱,变成一个类型片,很重要的例子就是《云水谣》,镜头很唯美,但是在硬件的支持方来看,这是一部统战影片。为什么呢?一方是海外,一方是大陆的,他们两个人相爱,就象征着祖国统一。但是导演就把这个东西,就是我刚才说的《黑鹰坠落》一样,把政治背景推到后面,焦距变虚,让你觉得隐隐约约有这样的情况出现,秦汉、归亚蕾出现,但是真正吸引人的不是他们,而是陈坤和李冰冰的故事,很感人,在我看来是把主旋律变成主流影片了。

  还有最近我看到的《香巴拉信使》,导演说我拍的是命题作业,暗示我拍的不好也不要怪我,讲四川藏区徒步送信的人,拍摄的时候大量使用了文艺片的桥段,甚至是文艺片,比如说掉下悬崖,可以把马拉人、人拉两只小猪拉上来,这是典型西方动作片的桥段。人物塑造高大全的同时,他的儿子问他你做的事情不就是牲口做的事情呢?我感觉到一个趋势,我们的主旋律尽量拍的让人家可以欣赏,更像是一个类型片,更像是一个主流片。因为主旋律名词被我们自己做死了,一已褒义词硬生生做成贬义词,据我所知官方都不喜欢用主旋律,而是用主流,主流宣传的价值是普世的,主流的价值是放在任何国家都可以欣赏的,但是主旋律可能放在另外一个地方人家就接受不了。

  我刚才举的两个例子是成功的例子,但是因为主旋律影片大量的不成功的例子你们没有听说过,他们是请我当做专家去看过,每次看完之后我说这一辈子不想当影评专家,看完之后只想跳楼,不可想象片子有多么烂,没有办法说。说商业片烂、文艺片烂,甚至我们骂张艺谋的片子、冯小刚的片子烂,但是主旋律的影片烂我们还不能骂,甚至还把我拿到央视六套要说好话,我说这个人物的原型很崇高。

  还有就是你们没有看过的,这些片子很实在的是当地政府宣传部出的钱,他们就用很低的成本拍摄出来,请的是最差的演员、最差的导演,拍摄出来低价卖给电影频道,所以你不看电影频道永远看不到这样的影片,但是看这样的影片真的是受折磨。如果回过头看文革之前的影片也是主旋律,宣扬的观念比我刚才说的那些烂片还要极端,比如说斗争、不讲人情,从来没有爱情,现在还有一点爱情,作为胡椒放在里面。但是以前的片还可以当喜剧片看,现在还不能当喜剧片看,艺术上还没有到那个层次,比如说我前面说的那个演希特勒的演员,还是请一个“同志”来演的,而且我是一视同仁,全部人我都要得罪,那个加码就是得出彩,现在我们很多不出彩,看了以后很闷,让你憋的真的想跳楼。

  以前主旋律回过头来看的话,可以是有艺术价值的,比如说有一个美国人就拍了一个纪录片,样板戏,把我们的样板戏串起来,还采访了一些人,同时还加了江青的独白在里面。我看了以后,好像他也注意到这些信息是很搞笑的。当然这是玩笑话了,说回正题了,我觉得总得来说,我还是觉得对我们的电影抱有一定希望的,我们的电影这几年制作的水平在提高,我们商业片这个方面的格局也是比较多的,我们的主旋律影片其实也是在往一个好的方向,或者是跟国际接轨的方向在进步。这样的影片出来被观众认可的可能性就会越来越高。

  我就讲到这里,谢谢大家。

  【主持人:】感谢周黎明为我们做了一个精彩的演讲,用自己独特的观察和思考为我们提供了解读西方电影的一种视角。

  接下来的时间交给现场的听众,大家可以自由提问。

  【现场提问1:】周老师您好,在我的感觉里电影代表了普罗大众的精神生活和现实生活的反映。既然今天讲的是美国的主旋律电影,那么美国主要的,刚才您说到,主要强调的不一定是民主,但是非常强调自由。我的问题,美国的民主在电影里怎么表现?

  【周黎明:】我还没有见过一个靠选票选出来的银幕英雄。但是有一点,这个行业本身是很民主的,汤姆汉克斯、汤姆克鲁斯是不是明星,该不该拿五千万的片酬,是该卖票投出来的。我说的不民主,是银幕的英雄,绝对是一个专制英雄,不是民选英雄。

  【现场提问1:】反观我们国家的电影,电影代表了一代一代人的追求,在现在社会矛盾比较多的时候,人们的期望是什么,怎样拍出代表中国主流电影精神的东西呢?

  【周黎明:】我自己个人的体会,在这么浮躁的年代,其实看电影的人不希望看到生活中的自己,看电影是一种躲避,因为看电影的心态就是一种群体心态,是有依据可循的,某些时期特别希望看到某些电影。比如说刚刚解放、刚刚改革开放的时候,在我看来是纯真年代,从一个恶梦过来,你的心态是很纯洁的,那个年代的纯洁爱情故事很吸引人。

  我记得刚刚改革开放的时候,日本的《生死恋》播放,很多人看的很感动,后来崔永元去日本采访他们,他们不以为然,在那个年代他们不认为这是好片,是跟年代脱节的,每个年代出现什么影片是有依据的,比如说现在有导演是有人文精神,表现社会底层的东西,写民工什么的,但是民工绝对不希望进入电影院看民工生活的,这一点他没有弄清楚,因为民工生活在社会底层,进入影院主要的动机是寻梦,在那两个小时里把生活里的烦恼忘掉。三十年代是美国大箫条时期,至少过去一百年里经济最不好的时候,大量的人失业,但是那时的电影院放的都是珠光宝气开PARTY的生活。

  人们那时很多的烦恼,希望进入电影院为自己找一个梦,如果银幕上再放像纪录片的东西,肯定没有人看的,但是我不是说没有价值,作为一种资料很有艺术价值,但是不会有大众的追捧。为什么我们现在出现恶搞的东西,就是需要有一种颠覆,如果是一个影人,投资好几千万拍摄电影,就是对这个社会没有了解,影人心里要想明白,别说一个东西做的很有人文精神,作为历史价值留下来,同时又要取得多少票房,那真的是有不可调和的矛盾。

  【现场提问2:】周先生您好,之前读大学的时候就已经看过您的文章和写的书,今天能够见到您很高兴。您会不会粤语?

  【周黎明:】粤语我可以听但是讲的不好。

  【现场提问2:】那么对香港电影我就不多问了。

  【周黎明:】香港电影我懂得不多,看的没有别人多。

  【现场提问2:】李安拍摄的《卧虎藏龙》拍摄的又好又叫座,内地掀起一股潮流,现在拍摄的《色戒》,没有删减的,现在已经三千万票房了,那么如果在内地播放的话,会不会产生不好的社会效应?我们可能看了删减的片子,回去就会在网上寻找没有删减的片子下载。

  【周黎明:】因为我们没有分级制度,所有的观众一定要把他的智商想象成八岁。

  【现场提问2:】你的意思是说,三级片的存在就是因为有小孩的存在吗?

  【周黎明:】不是这个意思。在未成年里有几个年龄层对这些东西,这个影片虽然我没有看过,但是我可以打包票不是黄色片,但是有一些对未成年人有不良的东西,但是对成年人没有什么,因为成年人的心智已经足够到可以理解到这样的处理手法。因为我们没有分级制度,只能靠家长要有这样的意识,不要带未成年人去看。

  【现场提问2:】《人工智能》您曾经说过与《2001太空漫游》高度差不多。

  【周黎明:】我看过《人工智能》之后是非常喜欢,因为里面有哲理性、思辨性的东西,斯皮尔伯格拍摄的时候就按照库布理克来拍摄的,虽然当时库布理克已经去世。这部影片在商业上是失败的,没有引起很大的社会反响。在我看来,影片艺术上的好坏跟票房未必是成正比的,有一些好的片子在当时可能没有引起大的反响。至于说跟《2001太空漫游》相比是不是更好,我不记得是不是用了这个词,但是《2001》在我心目中是十大最伟大的影片之一。

  【现场提问3:】您刚才说的一些,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一些导演正在试图用拍主流片的手段来拍摄主旋律电影,或者我可以这样理解,一些主流片正在向主旋律电影靠近吗?这是第一个问题。第二个问题,这两种电影的定义是不是正在模糊,或者一些导演正在有意识的同时讨好大众和政府的喜好?谢谢。

  【周黎明:】其实你所说的前面一条,两者是不通的。我刚才说的是国内一些主旋律影片目前在往主流影片靠,这是我观察到的现象,而且官方跟业界,像是一些电影放映商一直在提不要用主旋律词,要改用主流影片,所以是主旋律往主流靠,而不是主流往主旋律靠,我没有听说《黄金甲》是主旋律影片,没有一个拍三千万影片以上的导演愿意把自己的影片说成是主旋律的。

  两者的定义我看来没有定义,《云水谣》的成功,我觉得正因为它拍的不像主旋律,像是主流影片,而不是主流影片、主旋律影片吻合了。当然你可以举出更早的影片,比如说《离开雷锋的日子》等,成功的主旋律影片其实都是借用了传统文艺理论当中的,我个人觉得是比较优秀的手法,比如说对人物的塑造比较真实,会比较立体。比如说塑造雷锋的战友,而不是以前很平面的,把一个人说好就往好里说死,或者是把一个人往坏里说就往坏里说死。至于是影人怎么做,我接触的影人也没有那么多,据我所知影人拍摄主旋律影片是有一定的商业动机,因为拍摄主旋律影片比较容易拿到官方的钱,还有很容易卖给电视台,卖家是不成问题的,所以只要把成本控制这一块做好,把影片拍摄出来是不难的。

  但是这是表面现象,有一批影人原来是可以拍摄非主旋律影片,现在愿意拍摄主旋律影片,我觉得这不是一个坏事,这是一件好事,可以提升主旋律影片的艺术水平。

  【天涯社区:】周老师您好,我们带来网友的一些问题。

  第一,关于好莱坞一直渲染的所谓普世价值观,是跟基督教的教义有关吗?好莱坞能不能很好的处理不同的意识形态,同时保持价值的中立?

  【周黎明:】我觉得好莱坞普世价值观是基于基督教和犹太教,还有就是基于爱尔兰民族文化性。虽然美国是多民族国家,来自各个地方,但是大众文化影响很深的,我的观察是爱尔兰文化,很乐观很积极向上的。在好莱坞影片中除了极个别的例外,很少说是经常要自杀的,在我们看来可能是盲目乐观的精神,但是这其实是爱尔兰那边来的。还有就是基督教、犹太教的教义,基本上鼓励你入世向善的,但是这些都是比较浅层,不是挖到很深,基督教下面还有成百上千的派别。比如说留学生到美国留学,得到很多人的帮助,跟我们在电影上看到的是一样的。

  还有就是没有贬低别人,尤其是伊斯兰教,伊斯兰教跟他们有冲突,比如说塑造一个伊斯兰教的恐怖分子,肯定同时也要塑造一个信伊斯兰教的好人,这种做法跟我们主旋律的做法也是一样的,不能光是写一个少数民族坏人。

  【天涯社区:】《太阳之泪》是不是宣扬美式的爱国主义或者是美式的正义?

  【周黎明:】我看来不是美式的,因为讲的东西可以放到任何国家,在我的用词是老式的英雄主义、老式的正义。我靠什么佐证不是美式的呢?美国的主流电影在伊斯兰国家、阿拉伯国家是非常受欢迎的,阿拉伯青年非常喜欢看,看了之后照样打美国。在好莱坞主流影片里宣扬的东西其实不深的,很浅的,正因为浅才可以跨越国界,《空军一号》里说的是美国总统,但是可以想像成任何一个人,可以是你的村长,或者你们部落的酋长。

  【天涯社区:】有网友说,我个人很反感《魔鬼女大兵》、《绝密飞行》里所写的东西,是不是违背国际法?

  【周黎明:】某些很优秀的影片,对美国的法律做出非常深刻的,很受人启发的诠释,但是对法律有一点藐视了,不光是国际法,而且也有美国法。你说硬要把它挂钩到以前的老布什跑到那一个国家,把他那里的总统抓了,我们看了之后怎么可以这么做呢,至少要宣战啊。是不是这之间有关系,深层次来说是有关系的,但是因为现在的那个总统是有一点把自己想象成牛仔,在我看来不是因为这个电影深刻,而是因为这个总统浅薄,因为在现任美国总统的眼里,这个世界就象是一个电影世界,是黑白的,坏人就是坏人,因为萨达姆是坏人,所以他是好人,这个逻辑推理其实就是电影推理。在现实生活中我也承认萨达姆是坏人,但是并不代表打萨达姆的人就是好人。国际政治上很多时候黑白不明,很多种因素在里面,但是现在的总统,就好象是银幕英雄一样,去做这个事情,包括那个时候在军舰上亮相就是一个电影场景,这就是美国的可悲之处,不是值得羡慕的。

  【天涯社区:】好莱坞在保持价值观的同时,怎么保证电影生产质量?

  【周黎明:】电影作为一个工业,是好莱坞发明的,成为一个非常有规模的行业。发明电影行业的人,其实都是来自东欧的犹太人,他在经营当中是有自己的一套,这个话题要展开的话,可能四个小时都说不完。

  【天涯社区:】在发行方面对弱势文化国家进行文化倾销的时候,好莱坞如何保证版权问题,对中国的盗版行为怎么看?

  【周黎明:】因为我自己没有做过他们的代理,所以不能替他们说话。他们以前是经常抗议盗版什么的,但是刚才说到文化倾销的事情,如果按照他们的做法,他们肯定希望我们内地的市场也像是台湾一样,他们进来开电影院放电影,可能也可以把票价降下来,他们的票房占到80%等。但是关于盗版是太复杂的事情了,盗版从一个角度来说,从法律的角度来说是偷窃,这个没有什么话好说的,但是几年前有一个美国副国务卿来中国,他是来跟吴仪谈盗版问题,当时我去采访他,我跟他不要看到盗版的不利一面,而且也有有利的一面,不光对观众,而且还有对你们有利。虽然通过电影了解到的不是真实的美国,是虚构的,但是这种东西看多了以后,比如说学英语好的人也多了。他一开始不相信,我说我用的所有的理论全部是在美国的MBA大学学来的,我不是用中国的原理为中国辩护。

  【天涯社区:】周老师的演讲出来,有很多网友对您的演讲进行了评论。关于为什么美国的影片在中国很受欢迎,因为我们有党性他们有人性,他们觉得这句话是最经典的评论,不知道你们怎么看?

  【周黎明:】他们说的人性就是我刚才说的普世价值,最大的误解觉得美国电影是宣传了美国的价值,好像是人家用什么高压手段卖给我们,其实他们在世界大部分市场是人家喜欢看他们的电影。很多电影放映商私下说的话都是希望放好莱坞电影,很简单能够赚钱。他们的影片也许能够在观众中产生观众对美国的好感,这个我不否认,但是更多传递的东西,是能够跨越国界、跨文化、跨地区的,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好莱坞的专利,全世界普通老百姓,你去找民间的资料、民间的文艺,宣传的都是这个东西,这些东西是通的。具体到某一个地方,比如说暴露,现在按照美国的审美观,穿三点式是健康的,但是如果放在阿拉伯国家肯定是通不过的,阿拉伯国家的女性把头发露出来都是不对的,肯定是有差异的。但是最根本的东西,它讲的那些东西不代表美国,不信跟美国的知识分子讲,美国的知识分子最看不起好莱坞,就是因为他觉得这些东西讲的都是空的,但是就是因为讲的都是空的,所以受到全世界的欢迎。

  【现场提问4:】对国内独立拍片怎么看,应该怎么买到这些影片呢?

  【周黎明:】我买碟都是跟大家一样,很多片子都是在广州买的,而且这些片子都是出了一批可能就不再出了,很多导演拍了之后可能会寄给我,如果我看完之后不喜欢就不会写好话的,如果他们答应就会寄给我。独立制作电影跟小规模的电影如果细讲不是一样的概念,但是是重叠的概念了。我个人认为是走入了误区,在拍这样的影片时很多人目标是去欧洲拿奖的,他的人文关怀未必是出自于发自内心的,未必是自己的一种内心感受,可能有时候是一种姿态。而且最要命的是基本功没有过关,一上来我就拍片,我要拍成波克曼、安东尼奥的,但是问题不是每一个人都可以成为这样的人。

  作为独立拍片,首先是把基本功做好。《疯狂的石头》其实是没有什么思想内涵的,但是就是把故事进的很好,大家看得很高兴,娱乐是不应该受到鄙视的,但是同时有思想也很好,所以我也很喜欢《疯狂的石头》,还有《三峡好人》,我觉得是有感而发,出来的东西跟一些小片是不一样的,有一些小片我觉得是装出来的。自己有了感受,还要根据自己的资金,拿到了一百万,要拍古装片那是不现实的,可能就是找别的方式,别的切入点,发挥你自己的长处,根据你自己的条件,包括资金的条件,各方面在一起,决定什么是你可以做好,还有就是整个市场上是不是缺你这样的东西。如果你擅长做的,人家已经有18个导演已经做的非常好,你要做第19个可能比较难。

  最近我看了云南印象系列的两部片《箱子》&《公园》(?),是云南政府给钱拍摄的,当时找到我,我当时就说如果我看了不喜欢我不会写好话的,他答应了。那天我刚好有空就看了,真的很有意思,是小规模的影片,场景是放在云南的,但是故事讲的很好,讲的非常非常好,但是怎么讲呢,票房不会好,不适合大银幕看,在电视上看就行了。所以我说如果有正版碟的话,我会鼓励人家去购买。我觉得这就是作为独立制片很好的势头。

  【现场提问6:】我之前关心过圣丹斯,圣丹斯和好莱坞的关系现在还密切吗?我们现在看到圣丹斯得奖的片子,很难在影院,甚至在碟市很难出现。意大利导演在美国的成就非常高,但是意大利民族气质有没有影响好莱坞电影文化呢?

  【周黎明:】我觉得不是意大利导演的问题,而是好莱坞最重量级的导演科波拉等,科波拉的《教父》就是意大利歌剧,用的是意大利美学。美国当时七十年代几大导演,骨子里意大利导演,不是美国导演,我觉得意大利的影响是非常深厚的。媒体一般喜欢制造对立,因为只有对立才会有戏剧,才会有东西写,他们出来骂好莱坞,这样就有东西写了,但是实际上欧洲跟美国的关系、圣丹斯跟好莱坞的关系都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对立,都是互相利用的,好莱坞是主流市场,但是主流的东西如果老是重复自己的话是会枯萎的,需要从别的地方吸收新鲜的血液,圣丹斯去挖掘新人。索德博格就是圣丹斯挖掘出来的,圣丹斯的影片格局小、投资小、量非常大,而主流的电影市场能够容纳的量是非常有限的,所以只能挑选几部,有时候也不能十拿九稳,估计有一半的命中就够了。

  《阳光小美女》,发行公司花了一千万买下来,就证明没有看错,这部影片卖的非常好。实际上我看《阳光小美女》,从制造来说一点也不粗制滥造,跟大公司制作出来的影片是一样的。你感觉到他们是独立的,实际上他们没有那么对立,欧洲开一个电影节,肯定要拉好莱坞的明星去走秀,为什么?好莱坞明星有名气啊,而且他们自己想去那边曝曝光也不错,几千个媒体在那里聚光灯对着你,工作效率起码高很多。他们之间是互相利用的,没有那么对立。当然也有对立的地方,因为小鱼和大鱼嘛,很多小鱼的工作不是没有能力做,而是做不过过来,好莱坞六大电影厂,下面还有专门拍艺术片的厂,但是都是高档次的,比如说《断背山》等等。他们是互相利用的关系,不是我们想象的好人、坏人的关系。

  【主持人:】好的,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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