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知申：博学雅望赢得世人尊重

　　-余世存

　　申(音须)是鲁国大臣,他事迹不多。但他以大夫身份、博学雅望赢得了世人尊重,言行被记录下来。

　　申第一次在历史上露头,是公元前706年,鲁桓公六年。鲁桓公名同,这年九月他生日那天,他的儿子出生。为了 取名,鲁桓公向大夫申垒询问命名之事。

　　他找对了人,博学的大夫跟他讲明了名字的种类:有信,有义,有象,有假,有类。在这次讲解中,三代以来人们命 名的智慧得以展示梳理了一次。

　　申还说,取名字有一定的忌讳回避原则,这有社会原因。当时人对名非常看重,将名上升到一个人命运的高度,一个 人,尤其是重要人物死后,他的名字就会成为某种禁忌。所以用国命名就会废除国名,用官命名就会更改官职之名,用山川命 名就会改变山川之名,用牲畜命名就会废除祭祀??

　　鲁桓公听了申的道理,有了主意:“这孩子的出生,和我是同一个日子,也给他命名叫‘同’吧。”

　　父子同名,可见鲁桓公的大大咧咧,而这也要了他的命。他的夫人是齐国国君的妹妹文姜,文姜的名声不好,其父曾 两次要把她嫁给郑国太子忽,太子忽都推掉了,这成为“地球人都知道”的事。为了齐鲁政治联姻,鲁桓公娶了文姜,但齐鲁 关系并不好,交兵不断。战场尸骨犹存,他居然还要带着夫人到齐国去。

　　这种违礼的后果估计鲁国人大都没有想到,只有申等人劝阻桓公,当然,粗心的鲁桓公听不进去,他要到齐国享受齐 襄公的招待。结果,襄公见了文姜,兄妹二人在鲁桓公眼皮底下发生了乱伦。桓公此时也只是责骂了文姜,但文姜却像受了莫 大委屈回头跟齐襄公说了。

　　后来发生的事为历史记载下来:齐襄公设宴招待鲁桓公,随后,派公子彭生帮鲁桓公登上车,结果鲁桓公死在车里。 真相是,彭生力大,在帮桓公登车时,把桓公的肋骨拉坏致死。应了申的先见之明。

　　两国元首会面,一国元首死了,这事影响太大。对鲁国来说,也太屈辱了。因为太子居丧不言,故以大夫的名义遣使 到齐国讨说法儿,这个有名的外交事件是由申来了结的,申在外交文书中写道:“寡君畏惧贵国君威严,不敢安居,来贵国重 修旧好,礼仪完成却没有回国。现在又没有地方追究罪责,在国际上造成恶劣名声。请以彭生消除这种影响。”齐襄公就杀了 彭生做替罪羊。

　　申活动的时间大致在春秋初期,礼崩乐坏之风尚未大盛,但一切起于青萍之末。作为先知,他看到了这些末梢的颤动 ,他有过原则性的坚持,但他更看到了时代社会不可避免的败坏,神秘的命运面纱为人弃置,人们不再敬畏,而转向迷信盲从 和世俗功利一面,在这种情况下,申选择了尽力张扬人本身生存意义的方向。这跟后世所谓存在主义、人本主义庶几近似。

　　桓公死后十几年,鲁国无大事,先知因此少了在历史舞台上表达的机遇。到鲁庄公十四年,失位十八年之久的郑厉公 回国复位,一些人事后恍然想起一些旧事,觉得厉公复位似乎是命运使然啊。原来,在六年前,郑国国都南门有两条蛇咬斗, 一在门内,一在门外,最后内蛇死掉了。现在人们传得更加邪乎,庄公也闻知此事,他问申:“难道真有妖孽这样的事吗?”

　　申回答:一个人所害怕的事,实在是由他自己的气焰决定的,妖由人才兴起来。如果人自己没有毛病,也就不会有妖 孽。人舍弃了正道,妖孽就会起来,这种情况下就会有妖异之事。这样的话,在文明史上都堪称振聋发聩;是以接受了西方学 科思维的现代中国人,在谈论中国人本主义、人文主义的源流时,申都是他们追溯的重要人物。

　　先知虽然再无其他事迹为后世所知,但他的一句“妖由人兴”给无数人开启了心智或方便法门。无论是儒生、文士、 沙门、参禅者,还是愚夫愚妇式的普通民众,或是现代的哲学史家们,都咀嚼过这句话的含义。妖由人兴,魔从心造。人们常 把言说这种人生社会真相的人物称为智者,但最初洞见真相的申却是一位真正的先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