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保临江最后一战攻防地理的转换

http://www.sina.com.cn 2007年11月09日10:37 三联生活周刊

  从通化攻坚到三源浦野战

  前三次临江保卫战胜利后,东北民主联军辽东军区部队开始对此前攻势作战的国民党军反击。四保临江之战,某种程度上在民主联军围攻国民党辽东门户通化市开始就已经拉开了序幕。

  位于山间盆地的山城通化四周被玉皇山、大顶子等小山包围,浑江穿城而过,地形上易守难攻。另一个重要地利之便就是交通。从今天辽宁通往吉林通化的公路虽然逐步从平原一路开始进入丘陵和山地,但主要蜿蜒于宽阔的河谷地带。辽东一带山丘绵延舒缓,河谷交错开阔。通化虽然处于群山中,却是辽东交通的枢纽。日本人在上世纪30年代开始修建的铁路南到集安,北到长春,东到临江长白,公路网更是四通八达,密如蛛网,1947年的通化甚至还有一个军用机场。这一切让当时防守通化的国民党195师能便利获得陆地和空中的支援补给。当民主联军开始选择通化这个设防城市作为攻坚目标后,数天的战斗就发现,过去熟悉的山地开始在攻城中变得不那么熟悉和友好。通化密集的防御工事和东北初春深达腰部的积雪,国民党军优势火力和守军泼水成冰的山坡,都让火力和兵力苍白的民主联军伤亡严重。

  更紧迫的是,国民党军队依靠辽东便捷的交通网迅速调兵遣将,试图对通化解围。第三次四平之战的教训就在眼前。民主联军很快意识到通化周边铁桶一样环绕的山地是更大的对手,于是迅速转移战场,从城市攻坚转为试图野外运动歼敌。战场迅速从通化周边山地转移到50公里外三源浦一带。这样,整个局势出现根本变化——国民党通化之围暂解,前来援救的国民党主力——13军89师及54军162团却在三源浦河谷中被民主联军全部歼灭。攻防转换间,双方指挥员对战场的距离、熟悉程度,依据由此产生的对战场的领悟和控制力,决定了“柳南大捷”这一决定性胜利。

  主笔◎蔡伟

  在地利中发现的战机

  如果说1947年第三次四平攻坚战中林彪是因缺乏地利被迫撤离四平,那么围攻通化撤离的民主联军则是因认识到地形不利而主动撤军。通化和陈明仁防守的四平相比,也远不能算一个坚固的城市堡垒,但通化守军对于围攻的民主联军并非没有优势。城边的玉皇山、大顶子、庙沟山等地国民党军已经建立了半永久性工事,用子母式地堡构成了坚固的防御体系,市内几乎所有街头巷口都修建了相互配合的地堡群。更重要的是,从国民党控制的新宾到通化,公路交通不过100多公里,军用机场虽然被围,却依旧能得到陆地和空中的补给。

  攻城战于1947年3月20日15时打响,除外围打援部队,民主联军攻城部队4纵10师、12师36团和纵队炮兵团开始从外围多点进攻。解放军41军(前身是4纵)的军史记载,当时山上和市内外“到处雪深没膝”,山坡被敌人泼水结冰,让善于钻山的民主联军遭受重大伤亡。虽然部队一度攻入市内,但缺乏有力炮兵支援和优势后继部队,伤亡惨重的进城部队很快被迫退出。到3月24日通化很多外围据点虽然被攻克,但如大顶子山、玉皇山和王八脖子等主要高地则依旧在国民党军控制中。而且就在此时,国民党的援军即将出发了。

  3月26日,国民党东北保安司令部从各地集中了11个师的番号,以20个团的总兵力向临江地区开始大规模进攻。东北保安司令部副司令长官郑洞国坐镇设于新宾的前线指挥所,13军军长石觉坐镇营盘。计划是先夺取柳河、桓仁,打通新宾到通化的公路,解除通化被围,然后继续进攻临江。郑洞国策划了兵分三路四支的全线攻击计划,试图解除通化之围。这次战役目标是一次理想中的大范围包抄:国民党军左右两翼分别直指通化东南的辑安县(今集安市)和北面的辉南县;中路部队兵分两路,分别从辽宁清原和新宾出发,目标直指梅河口和柳河县三源浦。从地理上看,郑洞国攻击计划正是基于通化周边的交通孔道而制定。

  今天沿303国道驱车从通化出发,向南150公里可到集安,向西120公里是新宾,往北不过120公里便是柳河县。以通化为中心,集安和柳河县仿佛是一张弓的南北两端,新宾到通化则好像是搭在弓上的一支箭,新宾到集安和柳河则是张开弓弦的南北两段弓弦。郑洞国试图派遣两支部队分别沿着弓弦进攻集安和柳河,然后沿两地通往通化的大路做向心攻击。而中路一支主力则有两支部队,从最近的距离前往通化进行攻击和小范围迂回。郑洞国的计划从地图上看是可行的,不过通化之围解除,前提是国民党能攻克集安和柳河,并同时从南、北、中三路发动密切配合的攻势,这需要高超的作战配合能力。最后的实战证明,郑洞国计划中的变数,很大程度上都和地形有关。

  当地人说,无论从通化还是新宾,到多山的桓仁县交通依旧不便。郑洞国设想的南路攻击路线正是从新宾到桓仁,然后继续攻下集安后,从南往北援救通化。这4支部队出发时相距并不远,对于缺乏火力优势和兵力优势的民主联军来说,任何一支都难以分割击破。不过从辽宁通往吉林的河谷通道却呈现从西向东的扇形分布,国民党军主力从新宾、营盘出发后,只有全部占领北部柳河、中部三源浦和南部集安后,才能形成对通化的三面向心攻势。而在此前三路大军中,中、南两路基本上是越行越远,南路一支在出发后由于山地交通困难和距离相对遥远,很快被民主联军小部队阻击在浑江一线,未能抵达集安。而北路部队从梅河口南下后由于兵力分散,很快败退回出发地点。于是,距离通化最近、也是交通最为便捷的中路两支国民党部队就成为明显的突出部。

  为什么选择89师

  中路的13军89师和54师162团(后者归89师指挥)是郑洞国为应付南满兵力的不足,从沈阳西部的热河省迅速调来的生力军。从新宾到通化、清原到梅河口有两条主要通道,其间的山谷仍然有不少穿越山岭的小路与主通道大致平行。中路国民党军选择的便是这样的山间通道。3月30日,国民党93军暂20师进至清原县南山城子镇、黑石头、沙岭一线后向民主联军发动攻击,并派出一个团的兵力进至柳河县的安口镇。89师和162团从新宾出发抵达旺清门后,并没有继续东进,而是转向北抵达龙岗山一带向东,也在30日经柳河县五凤楼、向阳镇向东逼近红石砬子。两军几乎是一北一南平行从西东进,相互直线距离不到20公里。

  在分别抵达柳河县三源浦附近的向阳镇和安口镇后,两支国民党军和他们试图攻占的目标三源浦镇形成一个等边三角形。两支国民党军距三源浦的两个直角边都只有10到15公里之遥。不过国民党两军之间的斜边却相对远些,而且由于山脉的阻隔,没有直接通道可资相互支援。最终辽东军区在无力继续进攻通化将主力撤出后,选择了中路两支国民党部队中唯一一支还没有和民主联军正规部队交过手的13军89师。

  选择89师除了该敌缺乏对民主联军的了解等因素外,重要原因之一就是中路以北的国民党军更容易得到柳河以北国民党军的支援。而围攻通化的4纵除了留下一个团佯装继续攻击,主力已经转移到通化以北的柳河、三源浦一带集结。这一路虽然山川绵延,却有很多交通孔道,非常适合步兵运动和隐蔽。东北民主联军辽东军区3纵8师23团3营营长魏学书回忆说,虽然总体上南满地区国共兵力为3比1,但南满军区当时决定集中3纵7、8两师和4纵10师共3个师的部队歼灭中路89师这一支。萧劲光回忆战前高级干部会议上,当时辽东军区政委陈云对部队高级干部强调,不惜牺牲3/4甚至4/5的兵力,力求全歼89师这一路。国民党89师的官兵当然丝毫不知道,他们面前的共产党部队通过集结,其实已经拥有了超过3比1的局部兵力优势。

  高丽城子的经验教训

  魏学书的3营担任的是诱敌任务,这一任务如今看来其实是战机中的随机应变。在通化攻坚中吃到苦头的辽东军区迅速放弃攻城,转而打援。围攻通化的民主联军10师主力迅速赶往三源浦以南十余公里的红石砬子集结时,最先到达的10师29团3营和国民党89师266团从西向红石砬子前进的一个营发生接触。那一天是1947年4月1日,战斗由此开端。该营和魏学书指挥的3纵8师23团3营成为吸引89师冒进的两个诱饵。

  当国民党的排连级进攻分别被打退后,引诱部队在接踵而至的营级进攻前撤退。魏学书记得4月1日当天天气很好,向阳坡上的积雪开始融化。敌人骑兵的奔跑中,“马蹄子扬起一团团雪粉”。89师漫山遍野连喊带放枪地冲来。当时担任诱敌的战士,包括连长都对阻击中突然要求撤退很不满。此前因为保密起见,诱敌的决策只传达到营级干部,魏学书不得不以此前195师在高丽城子逃脱来暗示:“像195师那样,一打就溜,还不好办……”

  高丽城子一事发生在红石河川之战前不久的1月30日。当时国民党52军军长赵公武指挥52军195师试图迂回今通化市光华乡高丽城子地区,包抄临江后方。今天在前往光华的路上,数个乡民对这个地名都一脸陌然。最后在土生土长的党政办主任朱瑞全指引下才找到镇北3公里处山坡上一个小小的居民点。这个地图上根本找不到的小屯在第二次临江之战中曾经是国民党195师被围之地。当时是1947年1月,天气奇冷,也是大雪没膝,开不动汽车也骑不了战马。辽东军区司令员萧劲光和部下为了围歼195师,曾战前专门踏着积雪前往查看地形。

  如果走过光华和高丽城子两山之间的河川谷底会发现,这里的地形和三源浦的红河河川非常相似。同样是两边坡度相对平缓的丘陵,中间夹着宽度从800米到几公里不等的河川平地。同样都有一条小河蜿蜒其间,宽度却不足以对部队行动造成隔绝。当时国民党军同样从新宾出发,遭3纵以7、8、9三个纵队的三面包围。最终由于气候原因,尤其是部队警戒的疏忽,让195师大部撤退至通化,仅歼敌200余人。3纵转而在三源浦歼灭了国民党207师第3团(缺1个营)。一得一失的经验,使得民主联军上下对于三源浦红石河川的地形极为熟悉,也使得在与89师的接触后迅速把围歼的设想变为滴水不漏的具体部署。

  天时、地利、人和

  76岁的红石村伤残军人王守富是红石河川战斗的亲历者。在红石村北口他指着马路右手百米外平地上兀立突起的几十米小山头说,那就是红石砬子,路西缓坡后数公里外露出的山头就是当地人所说的兰山大顶子。民主联军当时占领路西的高地(军事地图上被称为501高地)和红石砬子西北高地后,开始阻击国民党军,黄昏后则撤退到红石镇以北约8公里的张家街一带。

  从三源浦镇向南现在有两条平整的水泥路。这两条几乎平行的6米宽公路分别经红石河川和西部几乎平行的兰山河川中央。经过红石河川的公路经由荆家街、四清、红石镇、张家街、由家街等小屯往南,过曲家、邱家街,约12公里到达红石村。路旁是南北纵深长达十几公里、东西宽度达数公里的两条河川。当时3营撤离后,国民党军开始大批进入红石镇。王守富说,大部分国民党部队都是步行过来,汽车大多拉着炮,骑马的也不是很多。虽然三源浦一带地形还算开阔,但当时天气晴朗,积雪未化,机械化装备的89师和162团在深达没膝的积雪中并不占优势。更有意思的是,河谷的条状地形让攻击的国民党部队自然形成对三源浦的直列线形攻击,前后部队相隔差不多10公里,不但不便于火力展开,后面的部队也并不了解前面的情况。当89师部队前锋抵达柳条沟、张家街一线后,后续部队还在继续涌入。89师部队形成孤军时根本不知道河谷两边的山地其实已经全部被隐蔽的民主联军部队控制。从这些山上俯视河谷,十余公里内一览无遗。

  1947年4月1日的红石河谷,大战一触即发。国民党军上下对89师眼前的险境却一无所知。东北保安司令部副司令长官郑洞国当时还在100多公里外的新宾,而辽东军区司令员萧劲光在何处呢?当时担任北面迂回任务的3纵7师政委李伯秋说,当兰山战斗(红石河谷最后战斗结束地)还在继续时,国共双方兵力混杂交错。兰山战斗还在继续中,萧劲光就已经乘坐吉普车在战场上到处找人,试图了解战况,结果连一个指挥员也找不到,因为大部分师以上指挥员都在前线。李伯秋说,当时萧劲光主要和7师在一起,有时候甚至直接指挥到团营级,对战场环境非常熟悉。这也便于指挥员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改变计划,坚定决心。

  民主联军不但拥有地形上的熟知,当地人还是八路军无处不在的耳目。柳河县党史资料记载,当我军主力从通化转移到红石河谷时,国民党军竟一无所知。3纵赶到的时间其实是4月3日,从时间上看绝不是从容的埋伏。在辽东积雪的山地中,民主联军战士步行的速度超过了机械化的国民党军。在4纵副司令韩先楚的统一指挥下,7师从三源浦西北迂回到兰山大顶子一线担任主攻,8师从三源浦西南沿着李家油坊进行正面反攻,10师主力则从三源浦南下向西迂回到兰山大顶子,和7师会合后关闭89师西逃的路线。

  歪头砬子袋底

  如果说兰山是红石河谷围歼口袋的袋口,歪头砬子则是口袋中最为关键的袋底。视线越过红石村北口红石镇正北大约10公里外,一个山顶略有倾斜的小山峰孤立出现在地平线上。王守富说,那就是歪头砬子,三源浦就在它后面,八路军就是从那里开始反攻的。

  当年民主联军五万分之一军用地图上,歪头砬子的名字是歪头山,至今当地还有人这么称呼。时任3纵政治部主任的莫文骅回忆说,那山的标高大概是300米。今天从三源浦和红石村中间的四清屯往东,一条很好的水泥路通往2公里外歪头砬子山脚的柳条沟村。站在公路上看,歪头砬子实际上相对高度不过100米左右。山南有一座屏障一样的小山坡,山顶除主峰外还有几个相连的山峰。在坡地上掰玉米的村民崔震玉说,从歪头砬子往北到三源浦基本就是一片平地,无险可守。回头看,如果歪头砬子失手,民主联军的伏击口袋可能会被不知实情的国民党军无意中戳穿,战局可能会急转直下。

  崔震玉的舅舅刘玉浦当时在歪头砬子下的柳条沟村亲历了这一几乎发生的险情。刘玉浦说,国民党89师一部到达四清后,战斗就在柳条村和红石砬子打响。“我记得很清楚,差不多也就是晌午后开始和八路军打起来的。”刘玉浦说,自己和家人都趴在屋里地上,一动不敢动,就听得炮弹横飞。八路军也没打太久就退到歪头砬子山后,4月初的三源浦一带基本上17点左右天就黑了。刘玉浦说,89师的兵在村里抓小鸡小鹅,有的占着老百姓的房子,有的抢了老百姓的被子住在山上。“满山都是火堆,星星点点的。”

  对歪头砬子这个关键点双方其实都非常重视,3营险些让国民党军捅破了口袋底部。魏学书说,他当时看到一些步兵扛着重机枪往歪头砬子跑,还以为是友军部队。派了通信员去联络,竟是偷偷迂回的国民党军。傍晚前的激战是国民党军占领主峰,3营撤退到主峰后山。当时国民党军如果有所察觉,回头南望也许会对这个非常危险的地形有所警惕:红石河川两侧被连绵丘陵包围的河谷最南部,清晰可见的兰山大顶子和歪头砬子好像南北两道门,封住了河谷的两个口子。不过在当时89师官兵眼里,歪头砬子是他们进入三源浦的最后一扇门,因为此后便是一马平川。

  由此国民党后续部队还在不断向前涌入,且并没有做好防御打算。4月3日凌晨2点多钟,魏学书还能听到89师后续部队车辆和马匹的动静,这说明该师后续部队仍在继续进入“口袋”。而在三源浦西北的安口镇附近,民主联军的打援部队已经将中路另一支国民党军93军暂20师阻击在安口镇附近,至此89师和162团才算彻底陷入被包围的境地。魏学书在半夜2点半接到师部命令要求次日也就是4月3日拂晓前夺回歪头砬子,把住包围圈袋底的任务。后来的调查显示,89师这支美械化部队并不善于发挥和使用重武器,反而非常担心民主联军的炮火。而这令人恐怖的炮火在4月1日以为会出现时未出现,在4月3日凌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却铺天盖地而来。

  晴天下的“雪崩”

  红石河谷的反击和围歼是从民主联军炮火的突然轰击开始的。刘玉浦亲历国共在歪头砬子交火的那个下午也正是这一天。“差不多也就是天麻麻亮时候,八路军(应为民主联军——作者注)突然就打上来了,八路军把炮架在歪头砬子后面的山上,炮弹都打在歪头砬子山顶。”刘玉浦在60年后的回忆和解放军的战史记录几乎分毫不差,“就看到八路军‘呼’地就上山了,国民党兵‘哗’地就退下去了。”进攻的国民党部队在4月3日凌晨被3营猛烈的反击压下歪头砬子主峰后,在山下柳河沟村内留下一些尸体,最后都被村民收集在一个小煤窑内埋了,“八路军顾不上这个,部队都追过四清去了”。

  崩溃的原因正在于地形。由于败退突然,国民党败兵没有报告后方部队。当1947年4月3日清晨89师前锋部队像退潮一样突然从歪头砬子顶峰败退后,冲垮了后方不知所措的部队队形,动摇了军心。由于红石河谷成条状,两侧山上民主联军部队居高临下的冲锋,并充分发扬火力。河谷中的国民党部队被截为数段,在撤退到各个山头和谷底后已经无法形成统一指挥,对整个战局完全失去了解。更要命的还是积雪,红石河谷山间平地遍地没膝的积雪让89师的机械化部队几乎无法从山野逃脱,一万多人的部队溃乱的速度仿佛是冬日晴天下的一场雪崩。从反攻开始到枪声停息,不过一个白天,唯一逃脱的是89师师长万仁宅,他躲在兰山的山洞中免于被俘。

  1947年4月10日的《东北日报》对此战报道的标题为:《辽东军区公布柳南大捷俘获巨大:生擒副师长以下七千六百人,缴获各种枪炮四千三百余件》。在16小时的战斗中,国共双方的伤亡高达24比1。7000多名国民党俘虏在山间河谷崩溃后,由于地形分散阻隔,竟因为无法逃脱而无需太多兵力看管。在红石河川这个四面是山的大口袋中,被打散的国民党官兵相互传达“到三源浦集合”,“到三源浦开饭”的口令。四保临江中最大、最后,也是最具决定性的一战,就这样戏剧性地揭开了东北战场双方未来攻防角色转换的序幕。-

  四保临江的战略考量

  1946年东北民主联军在本溪、四平等大城市相继失守后,民主联军此前控制的东北主要大城市和根据地开始迅速丧失。南满地区的高级将领们解放后回忆,当时部队的过快撤离导致尚未建立成熟的根据地迅速沦丧,给极为依靠根据地的部队以致命影响。东北民主联军在那种困难的情况下,甚至做了退往黑龙江以北进入苏联的最坏打算,而南满部队则撤退到最后一块根据地,长白山下的临江一带。在这块看似绝境的地方,共产党东北局做出了一个看似背水一战的决策。

  主笔◎蔡伟

  四平之战后,林彪率主力部队撤退到松花江以北,国民党东北保安司令部总司令杜聿明决定乘胜追击,把民主联军压迫到东北最艰苦、难以生存的黑龙江边加以消灭。南满军区部队机关和四平撤退部队一部在1946年冬撤到长白山下的临江4县时,基本上被国民党追兵逼入了长白山区这个东北地理上的死胡同。

  如果不是亲自到过临江的人,很难理解当年部队为什么对临江的去留有那么大的纷争,难以理解陈云当年拍板执行东北局留在南满的决策会有那么深远的重要性。临江县政府顾问、《陈云在临江》电视连续剧制片人侯振才说,1946年冬,南满主力3纵4纵和各军区机关撤退到长白山根据地时,仅拥有临江、长白、抚松和蒙江(今靖宇)4县。临江的名字和县治在战后曾发生多次变动。当年的临江县解放后搬到了八道江区成立浑江县,临江县解放后则升为区。县治搬迁,很能反映出当地地域逼仄贫困的窘境。

  进攻一方的国民党军队已经占领辽东门户通化,在战略上堵住了民主联军的主要出口。临江和附近的通化一带虽然多山,但绵密的铁路和公路网却能给兵力不足的国民党军提供机动的便利。临江虽是长白山下偏远小县,早在上世纪30年代就已通了铁路。为了掠夺中国资源,建设所谓满洲,日本人用中国人力物力资源修建的通化—临江铁路,穿山越岭一直延伸到临江县鸭绿江下游的铁矿矿区大栗子镇,这条铁路至今仍在为通化钢铁公司供应矿石。民主联军撤退到临江后几乎调动了一切能利用的资源,就在大栗子镇,日本人修建的矿区办公楼曾被用做后方战地

医院。当时,有多达40多家单位挤在临江狭小的县境内,就连住处都不敷使用。

  在往返大栗子镇的鸭绿江沿江公路上,四保临江战役纪念馆馆长王明才说,当时连200多公里外深山里的长白县都挤满了撤退的机关。临江等4县虽然相互依靠,相互间却被崇山峻岭隔绝,各县交通联系至今都处在当时位于前线一带的白山市。从临江到长白当时只有盘山小路,很多重伤员在转移途中牺牲,至今沿途还有好几个小规模的烈士陵园。而临江县则与朝鲜隔江相对,背靠长白山。虽然能使用朝鲜境内作为北满和南满之间的物资、人员通道,但于战略无补,所谓长白县甚至都没有进行大规模游击作战的回旋余地。严酷的自然环境甚至直接影响到生存,从通化到临江、长白一路,沿途所见,连稍微宽旷点的谷底都不多,坡度不是很大的坡地几乎全被开垦,如同百衲衣一样绵延到很多山顶。王明才说,临江一带基本只产玉米,至今粮食也不能自给。当时临江4县仅有22万人口,却要供给突然撤来的4万多部队和机关人员,连玉米大饼子都不能保证。

  东北的寒冬是民主联军的另一个主要“敌人”,它带来的部队减员甚至超过战斗。如今临江冬天已经很少有零下30摄氏度以下的气温,王明才说,当年零下40摄氏度也很平常。杜聿明曾宣称共产党的部队由于缺乏冬季服装而战斗力不如国民党军。虽然战果是一回事,但事实上从辽宁南部突然撤退来的部队当时的确极度缺乏棉衣和棉帽。一次为了保障南满主力4纵出击,辽东军区总部甚至需要发动3纵部队捐献和借用棉衣给4纵官兵。

  地理上看似绝境的态势迫使1946年11月1日(此时陈云和萧劲光尚未到达临江)东北局对南满战略任务做出了最坏的打算。东北局指示中第一条明确要求南满部队“必须把保存的武器、弹药迅速转移到朝鲜境内,免得打掩护仗和失掉东西”。时任辽东军区司令员的萧劲光后来回忆说,当时南满部队的主力3纵4纵已经做好了北渡松花江的准备,地方部队则准备上长白山打游击。南满部队持撤退意见的高级干部的理由,除了地形上的不利,还包括由此导致的一系列问题。当时南满部队平均每个师只剩6000多人,主力大量减员,地方武装更损失惨重,临江4县人口稀少,几乎没有多少兵员可以补充。萧劲光和陈云刚到临江后,在七道江村召开的第一次南满地区军队地方主要负责人会议上,萧劲光曾以武松打虎、需要几个来回反复搏斗比喻要坚持南满,结果曾“一时竟成笑柄”。

  不过在陈云分析中,即便撤退,长白山一带的地形会让部队付出更大、更无谓的代价。1946年底长白山的气温低至零下40多摄氏度,严重缺乏冬装的部队很多战士都没有棉衣,而数千名伤病员无论翻山越岭还是留在临江,面临的都是死亡。临江紧邻中朝界河鸭绿江,南面的朝鲜虽然可以作为隐蔽的往来渠道,却不能作为南满部队大规模撤退到北满的公开通道。无论过去还是今天,从临江前往长白山以北的延吉一带,唯一的选择仍然是绕过白山市前往抚松,翻越长白山西坡进行漫长的行军。当时陈云估算冬日如此翻越长白山会导致四五千人的损失。陈云的分析绝非没有依据,此后东北民主联军北满部队在三下江南一次撤退途中突然遭遇零下40摄氏度严寒,一夜之间全军竟然冻伤8000多人!

  东北局的眼光之所以选择坚守南满,在于眼里是东北而非局部。当国民党军队把南满民主联军压缩到临江一带后,地理上也开始出现不利于国民党军的一面。从通化前往临江的公路必须经过长白山余脉老岭中唯一的狭长山谷。现在,国家资助老区建设的一级公路越岭架桥,打通了3座穿越老岭的隧道,最长的一条长达2700多米。今天临江到通化的公路交通只需要一个半小时。侯振才说,当初陈云从临江前往白山的七道江村开会,先坐火车后骑马用了两天,国民党的机械化部队紧逼到临江后,由此难以在继续进攻中发挥机动优势。事实上,国民党部队此后从未能攻入临江,当国民党军试图从辽东绵延谷底中多方向迂回到临江后方时,战线逐渐拉长的部队开始被绵延破碎的山谷从地形上分割,民主联军的战机也就出现了。决定留守南满的民主联军决定派4纵潜伏到国民党军战线后方进行外线作战。上万人的部队以团营为单位从不同地段向国民党战线背后渗透,多数时间对方竟然毫无察觉。地理的利弊真可谓是此一时彼一时。

  东北局虽然让南满着眼于东北大战略,根本原因在于看到临江一带作为牵制力量的地理优势。1946年11月1日东北局的指示中,指出长春北部空虚,且距离结冰期不远,在松花江北部的北满部队可以通过冰封的江面向南出击。对于和共产党隔江对峙的国民党部队,辽东的南满部队“无论如何必须完成这一抑留敌人的战略任务”。东北局战略上要求也基于临江的地形并非全无坚持的条件。临江4县虽然地域狭窄穷困,地理上并非像当年四方面军试图停留的川康地区那样绝望。东北局当时从整个东北地形人口分析,西满地区“全为平地,人口太少,且有蒙古问题;东满(延吉一带)人口亦太少,山太大,缺粮食;北满且有河流阻隔,或为荒山,或数十里、数百里不见人烟。人口密集的地方则多靠河流,将来仍有失陷的可能”。只有南满是休养生息、扩大兵员最好的地方。

  1946年12月26日“七道江会议”后两天,林彪、彭真和高岗给南满的电报中就指出,“沈阳、四平以东的广大地区都是山地,但内部五大河流阻隔,人口条件亦较好,且皆为汉人……3、4纵队必须仍能在此广大地区内生存”。东北局最后下决心,把五分之二的主力留在临江以坚持南满,在于南满不但是东北最富饶、人口最密集的地区,也是连接北满,未来能南下反攻的基地。对于兵力不足的国民党军来说,共产党选择了坚守临江,他们便不得不开始陷入在松花江畔和通化相距遥远的战场往来调动、两线作战的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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