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马 继续猫鼠游戏

　　一年多来的每一天，老马依然在卖着烤肠，依然继续着与城管之间捉迷藏一样的“猫鼠游戏”。

　　抬头、摆头，老马的脑袋总停不下来。

　　说话时，他不会一直看着你，压在帽檐下的眼睛紧张地扫着周围，就像森林里吓怕了的猎物。

　　他在提防随时可能出现的城管。

　　去年的8月11日，崔英杰刺死城管的地方，就在前方200米，科贸大厦前。

　　老马是为数不多的和崔英杰相熟的小贩，和崔一样，他也烤肠，也是当副业，他还曾教崔烤肠。

　　一年多过去了，现在，老马仍出没在海龙周围。躲城管依然充满在赚钱的每一刻，偶尔和同伴聊起那个仍在狱中的小伙崔英杰。

　　两小时，10多次的“逃跑”

　　10月24日下午2点半，老马出现在海龙前的人行道，这是个诱人又危险的地方。

　　沿着马路一排小贩，烤肠、地摊、烤红薯、卖蟑螂药……10多个人，老马在最中间。

　　我胆小，老马说，每次绝对选中间位置，这样，无论城管从哪头过来，我都能跑，两头的生意可能好一点，但危险，搞不好就是第一个被抓的。

　　话音刚落，西边人群一阵骚动，小贩们身子前倾，几乎都压在三轮车车把上，蜂拥过来，嘴里还喊着：“来了，城管来了！”

　　一辆闪着灯的城管货车刚拐过路口。老马跳上车，头也不回地蹬着车子跑了。

　　这样的逃跑，在随后的两个小时进行了10多次。

　　这几天算松的，老马说，过几天又要紧了，紧一阵松一阵，很有规律的。

　　每天中午后，老马才会出现在海龙附近，他的装备：一辆旧三轮车，一个煤炉，一块铁板，还有食用油、原料、调料等。

　　2002年，41岁的时候，老马下决心来北京。他的老家，河南的一个村子，上世纪80年代开始，不少人来京务工经商，有的还在北京开小卖铺，这让老马觉得很有前途。

　　而家里的生活让他觉得丧气，一个人一亩地，家里6个人6亩地，主要靠种玉米、小麦或者棉花，收入有限。

　　而家里三个小孩还都在念书，“连学费都交不起啊。”

　　摆小摊，烤肠最赚钱

　　在老乡关照下，老马来北京，首先就是开小卖铺。

　　小卖铺工作比较闲，但收入也少，“卖一包烟才几分钱的利润。”一般晚上6点左右，中关村的这两个就可以打烊了。

　　有时间又没事干，他觉得应该干点副业。2004年开始，老马和很多街边游击队一样，扛着一个煤炉、在街边支起一口铁锅，就开始卖烤肠、毛鸡蛋。

　　这样，老马正式开始了白天开店，晚上打游击搞副业的生活。

　　小贩们公认，相比其他的摊位，烤肠是最赚钱，生意最好的，一根烤肠能赚五六毛，而且一年四季都能做，烤红薯、卖水果都比不上。

　　老马一天能卖100多个毛鸡蛋，还有大量的烤肠、鱿鱼等，卖糕点的小贩看着眼馋，他一个下午才卖了十几个糕点。

　　被查抄，一天损失三辆车

　　做烤肠的代价也很大。

　　说起老马，一个小贩向同伴伸出三个手指。

　　他说的是老马一天被抄三辆车的事情，这是最惨的一次，今年“十一”前，有一次大的整顿，那天老马去东边不熟悉的路口，城管杀了个回马枪，把东西全没收了，不但他的被抄了，他妹妹的、妻子的也被抄了。

　　那是老马损失最大的一天。

　　除了新手，这里的小贩都被查扣过车子和物品，即使是收废品的也不例外，在小贩们看来，躲城管比卖货重要的多。

　　小贩们一般不会买新车，旧车一百来块钱一辆，被抄了损失小一点，另外城管对旧车也不那么注意。

　　这一年，城管出现少很多

　　崔英杰案发后，小贩们直接的感受就是，城管出现少了。

　　出事当晚，老马照常推着车出来卖烤肠，警察把附近全部围住了。但无暇顾及小贩。

　　这种状况一直持续了一个多月，老马说，那是最宽松的时间，城管根本不管，即使开车从旁边经过，都不会看小贩一眼，更不会下车驱赶。

　　小贩没有减少，反而增多了。

　　这一年多，小贩们说，明显感觉城管少了，以前经常有城管转悠，现在日常都是协管带着保安维持秩序，城管队员只有节日或者联合执法时候才出现。

　　协管员一般不会抄东西，主要是驱赶，不让卖，小贩自觉走开就行了。所以老马都是骑着车子绕着海龙、鼎好等转悠，在一个地方不会待太久。

　　真正的城管被叫做“大城管”，一般上午10点左右，下午4点左右出来。抄东西这种小贩们忌惮的方式也很少用了，一般只有几十人的联合执法行动时才抄。

　　遇到“大抄”，小贩们会通过手机告诉同伴，所以，他们有时能实时监控城管的路线、方向等。

　　但更多时候，小贩们逃跑时是无序状态，一团混乱。往人多的地方扎，或者四散逃跑，让城管不知道追哪个。

　　当然，老马说，跑掉的机会远远多于被抓的机会，否则没有人在这干了，抓一次要好多天才能把本钱收回来。

　　总体来说，还是宽松多了，老马掐指计算，以前每年被扣过至少7、8次。这一年多只有一次。

　　躲城管，小贩各有经验

　　晚6点半，海龙门前，夜幕紧追着下班族的脚步。城管的货车闪着警灯停在路口，一名城管协管员和两名保安站在旁边。

　　100多米开外，挡板后面和巷子里，老马和小贩们处于一天最忙时候。

　　按照规律，这个时间城管应该在吃饭，不会大规模出动。老马说，躲城管需要技巧和经验。

　　譬如，下午5、6点人很多，有的人不敢上大马路，其实这时风险小，因为路上人多，容易误伤或撞伤人，城管一般不敢驱赶小贩。反倒越是人少的时候，被抓的可能性越大。

　　尽量不在大街旁卖，这样很危险，城管抓的最多的就是在大马路边的。所以，老马经常待在小巷子里。

　　被城管追时，骑着车逆行或者闯红灯，城管一般不敢追，这样基本可以甩掉。或者，跑到旁边的小巷子，城管的车子也进不来。

　　城管队员也有一些心软的，人少的时候，不会没收东西，说几句就行，但人多的时候不行。

　　总之，没有特别灵的诀窍，老马认为，就是要时刻留神周围的情况，一有风吹草动，立刻跳上车走人。

　　即使老马这样在海龙附近混了多年的，也是行事谨慎，待人中庸，谁都不得罪，而且，绝对不说自己赚的多，即使生意很好，也说生意难做。

　　老马有个希望：要是能划定一个区域，小贩们都在这个区域内，每个人一个摊位，不许出去乱跑，每个月收一点钱也没关系，肯定比被赶着一天到晚到处跑要好。

　　“城管不管也不行，这么多摊位，占着马路，影响交通，还有环境卫生的问题。”老马说，他其实理解城管。

　　□本报记者李立强北京报道

　　北京城管以“柔”代“刚”

　　2006年8月11日，海淀中关村科贸大厦前，因城管执法没收了他的三轮车，崔英杰将城管副队长李志强刺死。

　　2007年4月10日，小贩崔英杰被北京市一中院一审判处死刑，缓期两年执行。他没有上诉。

　　2007年5月，北京市城管执法局提出了“柔性执法”的行政指导意见，根据新措施，无照小贩首次卖东西，擅自晾挂物品等轻微的违法行为，将不再受到城管刚性处罚，而改为柔性的告诫。

　　人物档案

　　老马

　　47岁，河南周口人，烤肠小贩。来京6年，活动范围大多在中关村海龙大厦一带，曾教崔英杰烤肠。

　　崔英杰杀城管案发后，他和小贩同行们与城管之间的“猫鼠游戏”，依然日复一日继续上演。

　　(图片：本报记者韩萌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