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庆武 枪口惊魂夜

http://www.sina.com.cn 2007年11月09日13:34 新京报
杨庆武枪口惊魂夜
杨庆武

  杨庆武打开门,好几支AK47步枪立即顶上他的胸口。

  “快开保险柜,他们想要钱!”推土机驾驶员柯卫涛大声喊。柯的背后,也顶着一支步枪。

  杨庆武蹲在地板上,双手哆嗦着,钥匙已经拿不稳。一个黑人枪手看他磨蹭,“嘭”地一枪托砸到他背上。

  2006年4月24日,在遥远的非洲,河南医生杨庆武被当地反政府组织绑架,度过了他一生最难忘的七天六夜。

  “他们几乎见人就杀”

  屠杀过后,地上留下了65具尸体,一位幸存者透露,反政府组织并没有刻意去杀中国人。

  4月23日的夜里,杨庆武睡得很甜,“有人回忆说事前有预感,我倒没发现啥反常的。”

  当地时间4月24日凌晨6时(北京时间上午11时)左右,他被“轰隆隆”的炮声惊醒。

  他住的是营房车,类似于富人郊游用的房车,里面有床铺和基本的生活用具。在埃塞俄比亚的这个石油工地上,一共有十几辆这样的营房车,住着30多名河南油田的职工。

  一开始,他没感到害怕,“外边就像打雷似的,打雷多平常呀”,更重要的是,他认为“没人会针对我们”。

  他的坦然没有持续多久,营房车跟着地面晃动,他透过车窗往远处看,几十辆施工车辆,一辆接一辆被打得起火,举目所及,保护营地的政府军正朝远处瞄准射击。

  这些政府军将近百人,他们面对的是反政府武装“欧加登民族解放阵线”。后者“个个凶神恶煞,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那天,袭击营地的反政府武装有200多人。

  战斗持续了50分钟左右,面对

火箭筒和迫击炮的轰击,只有轻武器的政府军撤走了。随后,成群结队的便装男子冲进营地,他们手持步枪,几乎见人就杀。

  “这些人很仇视政府。”杨庆武说,“他们自认为不是埃塞的国民,杀起其他族的人来毫不手软。”

  各方资料显示,遇袭工地位处的欧加登地区,为索马里族聚居区,自1977年欧加登战争以来,埃塞俄比亚与索马里多次为了这块土地发生武装冲突。索马里族人成立的“欧加登民族解放阵线”,就想把该地区脱离出埃塞。

  屠杀过后,地上留下了65名当地雇员的尸体,占到工地所有当地雇员的一半。

  根据另一位现场幸存者透露,赶走政府军后,反政府组织并没有刻意去杀中国人,“大部分人躲进营房车里都没事儿。”

  期间有炮弹击中一辆营房车,在里面的三名中国人全部身亡。

  杨庆武和同车的许建峰本来也躲在车里,但他们听到了柯卫涛哭喊着在车外喊他们。

  原来,对方不但要杀人,还要劫财。装着美金的保险柜,正在杨庆武睡的这辆车上。

  “我很想过去看看他”

  好友柴振华无声伏地的那一幕,是杨庆武见他的最后一面。再过4天柴的孩子便满周岁。

  保险柜里的美金并不多,杨庆武将美金交给对方后,又被押下营房车。

  接下来看到的场面,成为杨庆武噩梦般的回忆:四分之三的施工车辆都被打得起火,方圆几百米内,横七竖八地躺着数十具尸体。这些大多都不是全尸,尸体四周,是支离的残肢和大片的血迹,“我一下子蒙了”。

  在创伤骨科做医生,杨庆武见过很多血淋淋的场面,他也看过不少美国拍的战争大片。可那天的场景,使杨庆武觉得,“比电影上血腥得多”。

  “现在怕见血。”回国前3个月,杨庆武一直休养。回国后,杨庆武数次被这个血淋淋的梦惊醒。

  那些尸体中,杨庆武看到十几米外,30岁的推土机手柴振华俯身趴在地上,头脸都贴着地,一动不动。

  安徽贫穷山区出身的杨庆武跟柴振华很熟,“他上有老,下有小,只想来埃塞多挣钱回去养家。”

  当时杨庆武很想过去,把柴振华翻过来,看看他怎么了。他鼓足勇气,用简单的英语单词加手势,告诉旁边的枪手,“我想看看我躺在那里的兄弟怎么了,没别的意思。”

  枪手瞪瞪眼,不耐烦地把杨庆武推到一边。杨庆武想哭,却又哭不出来。“我们前一天还在亲热地聊天,把南阳带过去的烟分着吸。”

  柴振华无声伏地的那一幕,是杨庆武见他的最后一面。4月27日,本报记者赶到柴振华家里。当时,家族的男人都在布置灵堂,女人们则在安慰一直痛哭的柴妻。

  柴振华的叔叔告诉记者,4月28日,就是柴振华孩子一周岁的生日。

  枪口威逼下的七天

  被绑架期间,他们每天只吃一顿饭喝的是树林里沟坎中的积水,恐怖像网一样笼罩着他们。

  武装分子绑架了7名中国人当人质,然后开着工地上的一辆皮卡,和3辆东风卡车,狂叫着朝密林深处驶去,开始了东躲西藏的六昼夜。

  这7名中国人除了杨庆武来自河南油田职工医院外,其余的都来自河南油田地质调查处。7人中,许建峰的英语非常流利。他是地调处劳资科副科长,在非洲任当地雇员经理。

  埃塞俄比亚曾为英国殖民地,学校的官方语言就是英语。根据英国泰晤士报报道,在欧加登地区,有15%的适龄儿童有条件参加教育。所以,许建峰可以和武装分子中“有文化的小头目”交流。

  武装分子对许建峰说,他们绑架,并不是为了要钱,而是有政治要求。

  “我们几个用中国话讨论说,要是为了钱,政府和单位都好办,可是有政治要求的话,很难满足。”杨庆武甚至想到在阿富汗和

伊拉克,恐怖分子的政治要求得不到满足,而斩首人质的画面。

  每当休息时,7个人聚一堆,武装分子聚一堆。每当对方谈话中朝这边多看上几眼,7人就担心,“难道他们要下手了?”

  为了稳定情绪,武装分子给7个人发烟吸,先是许昌产的“帝豪”,南阳产的“群英会”,都是在营地里搜走的。这些烟很快抽完,后来就是当地叫不上名的烟。

  “每天只能吃一顿饭,类似面条,又叫不上名字的东西,除了苦涩,没其他味道,也没青菜,更谈不上肉了。”渴了的时候,7人和武装分子一起去喝树林里沟沟坎坎中的积水,“虫子都在上面浮着,明知道要拉肚子还得喝。”

  晚上,7个人在野地里铺张垫子露宿。杨庆武一直提醒大家,千万要小心丛林里那些五彩斑斓的毒蛇。

  恐惧像网一样笼罩着每一个人。4月26日,“欧加登民族解放阵线”对外放风,称愿意释放中国人质。按照杨庆武的回忆,“武装小头目也给我们说,第二天可能就要放我们”,让7人颇为兴奋。

  次日,毫无动静,恐惧这张网在收紧,张晓宇29岁,在7人中年纪最小,他开始不自主地大声道,“快完了,快完了。”

  那天,“欧加登民族解放阵线”又提出释放新条件:要求政府军在当地停止武装搜寻等敌对行动。

  “我们都是白天躲深山里,晚上频繁转移。”有好几次,杨庆武都听到直升机在山谷中呼啸而过,可是他们不敢,也没办法发出什么信号。

  4月30日,武装分子告诉7人,“你们自由了”,7人仍不敢相信。直到几个小时后,他们在埃塞首都亚的斯亚贝巴郊外一军用机场与中国外交官见面拥抱时,他们才大声哭了出来。

  “能一家人安稳度日就好”

  回国后,杨庆武改变很多,以前他最大的理想是评上副高职称,现在无所谓了。

  在4月24日的遇袭事件中,河南石油勘探局地调处仅施工设备,便损失7000多万元。再加上花数百万元包机,和为死者善后等开销,“数目相当惊人。”该公司宣传部一名负责人说。

  “我们以前从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该局一位工作20多年的员工说,河南油田在阿曼、尼日利亚和沙特等国也都有项目,只有埃塞出事了。

  据杨庆武介绍,他所在的创伤骨科,这次是第一次往国外派医生,“在埃塞的乡村,想买点感冒药,也得开几个小时车到附近城镇,还不一定有。”

  5月2日下午,杨庆武等7人抵达北京首都国际机场。同机抵达的,还有外交部、

商务部、中石化等多部门组成的联合工作组。之前,他们的20多名同事已和9名遇难者的遗体一起回国了。

  回国前,大家都好好洗了澡,刮了胡子。为了给返回的30多名职工凑够整齐划一的服装,河南油田的工作人员在亚的斯亚贝巴街头几乎找遍了所有服装店。

  7人中,剩下6人过完五一长假,便又重新上岗。杨庆武没有生产任务,他歇了一个月后,刚上三天班,便看不了折断的骨头,和血淋淋的创面。于是,“又歇了三个月。”

  杨庆武说,他改变了很多,他是中级职称,以前最大的理想是评上副高职称,现在不了,“一家人安安稳稳过日子就好。”

  他迫使自己不去回忆在埃塞的那段日子。在那块饱受战乱、饥饿和疾病蹂躏的土地上,杨庆武在当地人崇敬的目光中做些小的诊治;他和同伴们闲聊,弹玻璃球,聚起来玩扑克……

  □本报记者 孙旭阳 河南南阳报道

  埃塞俄比亚人质事件

  2007年4月24日,埃塞俄比亚一石油工地遇袭。参与工程的河南油田9名员工,和65名当地雇员遇难。并且有7名中方员工被发动袭击的反政府组织绑架。4月30日,7名人质得到解救。

  人物档案

  杨庆武

  46岁,安徽省肥东县人,中石油下属河南油田职工医院的创伤骨科医生,是7名被绑架者之一。此次他首度向媒体披露,中方员工在绑架者枪口下是如何度过那7天6夜的。

  (图片:本报记者 张涛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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