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冬雪 为何杀业主

　　9月1日凌晨，当郑怀周赶到杀人现场的时候，他只看到了儿子郑冬雪的背影。个子小小的郑冬雪瑟缩着被架上了警车。不远处是一个少年的尸体，长长的血迹延续了几十米。

　　郑怀周觉得像在做梦。

　　儿子在他眼里，老实木讷，谁欺负也不吭声。现在，他杀了人。

　　郑怀周从看到儿子背影的那一刻起，就只有一个念头，他想亲口问问儿子到底怎么了？

　　瘦小

　　郑冬雪身高不足160厘米。人面黄肌瘦。没有爱好，不爱说话。

　　郑冬雪在很多人眼里像一个苍白的影子。

　　酒仙桥南十里居10号院的很多业主是在出事之后，才想起院子里有这么一个瘦小保安。在延庆，村里人对郑冬雪的印象几乎一致：一个不爱说话的老实孩子。

　　23岁，身高不足160厘米。发型和别人一样。“长的说不上来，不像我也不像他妈。”人面黄肌瘦，没有爱好。这是郑怀周关于儿子基本情况的所有说明。简单的就像郑冬雪在家里的房间，除了床和柜子，没有一点摆设。

　　郑冬雪是7个月的早产儿，生来体弱多病，患有癫痫。郑怀周说他的脑瓜转的比别人慢好几圈。郑冬雪读书读到五年级，书上的题目他都不会，老师一说，他就急的头疼。不念书之后，郑冬雪在家里帮着父母种地。

　　郑冬雪因为个儿矮，从小就受人欺负，但他能扛得住不吭声。每次郑怀周从村里听说有人打他，问起郑冬雪，他总是梗着脖子，非常坚决地说没有。

　　同龄人都继续上学，郑冬雪没有什么朋友。他在家里和父母很少说话，父母也习惯了他的闷声不响。去年，郑冬雪当了一年的看林员，每天早出晚归，没有人知道他一个人坐在山上想些什么。去年冬天，他又犯了一回病。郑怀周想着让儿子到外面干干活，开心点，也许病就好了。

　　郑冬雪走之前，到邻居家借了板车，花几天时间教会奶奶骑。爷爷腿不好，他担心自己走了奶奶运东西不方便。郑冬雪的奶奶说这孩子孝顺，临走的那天，没忘了给她家担满水。

　　酒仙桥南十里居10号院家委会的王女士，记得郑冬雪刚来时的样子。发的保安制服并不合身，郑冬雪的裤子卷了几寸还长出一大截，裤线被他穿的扭到了屁股上。当时王女士就想，这是从哪招来的孩子，又小又瘦，一点不像保安。

　　之后，虽然郑冬雪天天站岗，王女士再也没有注意过他。出事了，王女士才知道原来郑冬雪已经23岁了。

　　沉默

　　听说院里有人打保安，郑怀周问儿子有没有挨过打，郑冬雪语气坚决地说没有。

　　在同事小安眼里，郑冬雪有点无趣。不抽烟，不喝酒，不打牌。发了工资，小安叫上同事出去上网，买买东西，郑冬雪从来不去。小安的钱经常不到月底就花光，郑冬雪一个月连50块钱都花不了。

　　郑冬雪的钱除了买牙膏，再额外的消费就是买瓶辣酱。他爱吃辣，每顿饭都要抹厚厚的一层。郑冬雪很少和别人借东西。但是如果哪天恰巧辣酱吃光了，他会讪讪地开口借一点。

　　郑冬雪唯一的爱好是加班。保安的工资700块钱，每天上8个小时的班。加班一小时有2块钱的加班费。无论谁找他加班，他都会很爽快的答应。最多的时候，他一个月加过70个小班，每个小班为两小时。

　　郑冬雪有一个妹妹，兄妹感情很好。两个人在一起偶尔拌嘴，郑冬雪会显示出一点调皮心。他经常和妹妹互发短信聊天。妹妹对哥哥不客气，没钱了就跟他说哥你给我点钱，郑冬雪就乐呵呵地给妹妹寄。

　　郑冬雪办了一张

银行卡。郑怀周在城里开出租，隔三差五会去看看儿子。每次去，郑冬雪都会跟他念叨能挣多少多少钱。为了攒钱，郑冬雪到了北京城区没有去过任何景点，不到半年，就攒了3000多块钱。前一阵子，郑怀周撞了别人的车，没钱赔，郑冬雪给了爸爸2000块。郑怀周一直想着要赶紧还给儿子，钱是儿子的一个念想。

　　郑冬雪当保安当的并不愉快。他曾经跟郑怀周说过，他不适合当保安。别人问他什么他都不懂，他想找个像打扫卫生那样省心的活。

　　他从来没有跟郑怀周说过自己挨过打。8月30日晚，郑怀周去看儿子。在儿子的房间里坐了一个多小时，郑冬雪话少，郑怀周就和保安班郝班长聊天。郑冬雪躺在床上，眯着眼听着。听到两人聊到高兴的地方，他侧着脸轻轻的笑。后来说到院子里有人打保安，郑怀周问他有没有挨过打，郑冬雪依然语气坚决地说没有。

　　爆发

　　扎伤东东和其女友后，郑冬雪将刀子扔到地上，说了句，“他打我七八回了”。

　　隔了一天，就出事了。

　　在郝班长写给郑怀周的信里，叙述了出事的经过。9月1日凌晨，郑冬雪值班。三点左右，小区里一个叫东东(化名)的15岁少年把郑冬雪叫出了岗亭。他说自己的钱包放在消防栓上，少了一百块钱，并说钱是郑冬雪拿的。争执中，郑冬雪拿对讲机叫来了郝班长和同事小安。

　　郝班长告诉东东，有事明天说，如果能证实是郑冬雪拿的钱，他会补上。东东和他的女朋友不同意，上前打了郑冬雪一个耳光。郝班长只好通知郑冬雪的父亲来处理这件事。打完电话，郝班长回宿舍去穿衣服。

　　小安看到班长走了，就蹲在消防栓附近看看有没有钱。听到身后一阵吵嚷，他扭过头，看见东东和他的女朋友与郑冬雪扭打到了一起。突然，郑冬雪掏出刀子，一刀捅在了女孩的腿上。女孩弯下腰去。东东上前要打郑冬雪，郑冬雪一刀又扎向了东东的腿。

　　整个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小安傻了。他站到郑冬雪的身后，拉拉他的衣服，明显感到郑冬雪往前冲的那股力量。郑冬雪的脸变得惨白，小安向他要刀子，他没给。突然，郑冬雪将刀子扔到地上，对着小安说了一句，“他打我七八回了”。之后，蹲在地上，不再说话。

　　东东和保安的矛盾由来已久。负责管理保安的路宾(化名)大队长说，有好几次，东东打保安，保安没有办法只能打110.但是因为东东没有成年，派出所也只能说服教育。郝班长尝试过去东东家里希望能够和解，但是东东不让进门。路宾去找过物业，希望物业能够解决，但是物业也没有办法。

　　“有时候保安来诉苦，我只能安慰说忍忍。”路宾说，虽然是保安，但其实保不了自己的平安。

　　南十里居的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业主说看到过东东打保安，有时敲头，有时就来几拳。“他嘴里说话不太干净，有时候保安和他急了，他就骂保安是孙子。”

　　在东东母亲眼里，东东就是有点爱闹，他爱和保安玩。她说这个年龄的孩子，爱闹是难免的。事情发生之后，她一直想不明白，孩子怎么就这么死了。她说她要亲口问问郑冬雪，你怎么那么狠心，就把孩子扎死了。孩子小，再大的错也不应该死。

　　“两个孩子都完了”，一个居民说这一刀拖垮了两个家庭。

　　后来

　　事发后，小区保安都纷纷离开，目前小区已换上了别的公司的保安。

　　改变的不仅是两个家庭。

　　小区的保安都不愿意再干下去，纷纷离开。

　　小安也准备干满一年就回山西老家。他说他不喜欢北京，不喜欢做保安，又累又苦还学不到技术。他希望回家能做个大厨，在饭店里给人炒菜。

　　如今，东东所在的小区已经换上了别的公司的保安。18岁的小王来到这个小区就知道了这个事情。在他看来，那个保安肯定是受了太多气，他说他当保安最大的感受就是两个字“受气”。

　　对于现在的保安，业主们也谨慎了很多。在有的业主眼里，农村出来的这些保安，有的还是孩子，莽莽撞撞，不知分寸，有时候很难心平气和和他们讲理。院子里的周阿姨还记得，有一次她买菜回来，把菜放在保安室想休息一下，有一个保安就冲她嚷了起来。“我的年龄比他们的父母还大”，她觉得保安太不懂事。

　　管理保安的大队长路宾因为郑冬雪的事情也离开了单位。已经在保安行业呆了十几年的他，转行去做生意。他曾经每周都给保安上法制培训课。培训课的主要内容除了法律知识，就是告诉保安要做到打不还手，骂不还口。他说虽然这么教育，但是他也知道要做到很难。

　　“很多保安虽然从农村来，但在家里也是父母的宝贝。来到大都市，做了这个行业，常常会和业主发生冲突。”在路宾看来，如果有可能，保安的学历应该更高一些，而有些业主的素质也需要提高。

　　□本报记者 张寒 北京报道

　　保安捅死业主

　　9月1日凌晨，酒仙桥南十里居10号院保安郑冬雪捅死了业主东东(化名)，同时捅伤了东东的女友。此前，15岁的东东曾和小区保安起过一些冲突。

　　事发后，郑冬雪被警方拘留。小区也已更换其他公司的保安。

　　人物档案

　　郑冬雪

　　23岁，延庆人，曾为酒仙桥南十里居保安。

　　(图片：本报记者 韩萌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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