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世泄露 10岁养女悄然关上心门

　　她曾是一个开朗快乐的女孩，当她得知自己身世之谜后，内心发生了巨大转变，她用毛笔写下一个又一个令人触目惊心的“忍”字。昨日，为养女身心发育发愁的文女士来到本报“心理访谈室”，希望得到心理专家的指导和帮助。

　　心事

　　乖乖女性情大变 拿刀威胁奶奶

　　面对收养了12年的女儿黎黎(化名)，文女士束手无策。她说：“虽然是养女但我们很爱她，这孩子现在就像一个小冤家。无论我们怎么疼她，她都觉得委屈。”女儿10岁时突然关上心门，性情变得古怪暴戾。“一顶帽子从小学六年级戴到初一，寒暑她都一直戴着，我们怎么劝她也不取。”女儿与奶奶吵架时，拿刀威胁奶奶，把一家人都吓坏了。黎黎其实很聪明可爱，文女士很想让她回到10岁以前的快乐状态。

　　访谈

　　当年我们对这孩子“一见钟情”

　　记：当年处于什么心情而抱养了这个孩子？

　　文：儿子出生后我们就一直想收养一个女孩。1995年儿子12岁了，2月26日那天，我舅舅生病住院，舅妈在医院听到有人想给刚生的女儿找个条件好的领养家庭，我们便去了。黎黎的姑姑带着出生才5天的她租住在一间很简陋的房子里，孩子的脐带还没脱掉，但长得很结实。她在姑妈怀中酣睡着，身上穿着改制的旧衣裤，裹着破被子。当时我心想这孩子太可怜了，回到家一晚上我心里都想着这孩子。第二天下雨，很冷，我和丈夫、朋友一行又去了。孩子比前一天看到时干净了很多，眉眼之间透着灵气。朋友说：“这孩子有点乖啊！”于是，我们决定收养她。回家路上我将孩子紧紧抱在怀里，一阵心酸。进门时，我记得丈夫说：“孩子，我们到家了。”那一刻我意识到身上的责任。

　　黎黎来我们家后的40天内，一家人没有睡安稳过。孩子哭闹不休，我和丈夫有时抱着她在大街上通宵走来走去，第二天又精疲力竭地去上班。我们当时正处在创业阶段，生意很忙，我们挺不下去，不得不给孩子请了保姆。

　　记：孩子是怎么知道自己身世的？

　　文：这孩子太聪明了。她8岁时，有天晚上我忙完生意回到家，发现卧室书桌上有一张纸条，上面用汉字和拼音写着一行字，我捡起来看了看，因为拼音我早忘了，我没弄明白就将纸条扔了。一个星期后，同样的纸条再一次出现在我面前，我这才感觉有些不对劲，是黎黎写给我的。我翻字典查拼音，将这句话译出来：“妈妈，我是不是从汽车上捡回来的？” 我心中很震惊。周末时，我问女儿：“黎黎，为什么认为是捡回来的？爸妈对你不好吗？”孩子低着头，眼泪扑簌簌往下掉，她不敢抬头，声音低低地说：“有天晚上我睡觉时听到奶奶对保姆说，我是爸妈用车子带回来的……”孩子既然觉察了，我也想跟孩子说实话：“黎黎，你生来就注定是我们家的人。爸妈不会抛弃你，以后如果你要找亲生父母，我们一定帮你找。”她听了号啕大哭：“我不会找他们，我永远都只有文妈妈和谭妈妈(保姆的化名)。”女儿的话让我心痛，孩子知道身世当天闷在一边很久，心里一定想了很多。

　　 身世之谜引发女儿内心冲突

　　记：孩子从你那里证实身世后有什么变化？

　　文：当时没什么变化。黎黎活泼开朗，从小喜欢运动。她4岁时学游泳，7岁时学打篮球和羽毛球，我们都请了专业老师教她。在班上她成绩一直是前几名，一个人常跑到书城去看书。10岁时她突然变了。回家就将房门关着，天天上网，不让她上就摔东西。除了上学其他时间不出门，也不参加运动。突然就不跟我们坐在一起吃饭了，家里来了客人也不打招呼。她和奶奶在一起的时间最多，但跟奶奶关系最糟糕。以前她和保姆睡，奶奶晚上常去给她盖被子，有时不小心将她弄醒了，她就向奶奶大发脾气。现在她和奶奶共用一个房间，矛盾更多，半夜常将全家人闹醒。有一次，孩子跟奶奶发生争执，她目光吓人，举起手冲到奶奶面前要打。我多说了她几句，要她尊重奶奶，她拿起毛笔和宣纸，边哭边在纸上写下“忍”字。这个忍字刺痛了我的心。我们一家人这么疼她，我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有一次她还拿菜刀对着奶奶，那次我吓坏了，冲到厨房夺下刀。

　　由于孩子一直没户口，进不了她想进的好学校，她怨恨我们。从小学六年级开始，她越来越不爱干净，不换衣服，天天戴着一顶帽子，夏天也不脱下，并且不剪头发。初一升国旗时老师要她取下帽子，她当时哭着不取，第二天她剪了头发才取下戴了一年的帽子。我不清楚她为什么要这样封闭自己？

　　记：你们尝试着去改变吗？

　　文：想得太多了。10岁时孩子突然发生这么大变化，初中时我找她班主任聊过，希望老师能和孩子好好谈谈。她哭着跟老师说起自己是被收养的孩子，但家人对她很好，她自己不开心是因为上不了好学校。我们也想找心理专家分析，她却不配合地溜了，也就算了。一天凌晨4时，她和奶奶将我们全家吵醒，我骂她：“你也太不听话了，再上网我就将电脑丢了。”她说：“你丢了吧……我是神经病、疯子，你把我杀了，你不杀我就自杀。”我吓坏了，拉着她坐到沙发上，不断道歉：“妈妈对不起你。妈妈不知道你心里想什么？很焦急。虽然我不是你生母但我和爸很爱你。如果妈妈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你一定要对妈妈说，妈妈以后注意。”那天晚上她跟我谈起自己的理想，她想去韩国留学，我鼓励她说：“我们尽量满足你，一定帮你实现。”那天我们聊到早上7点。

　　半个月前，她不做作业在上网，我丈夫说了她两句，她却发起火来：“你滚，滚出去……”我丈夫当时愣在那里脸色很难看。当时我也气晕了头，说：“该滚的是你，我们一味迁就你，你该清醒了。”她拉门冲了出去，坐在家门口，手里的报纸被撕成了满地纸屑，我们没有理她。我想起自己刚才说的气话直掉眼泪，心想黎黎千万别真的走了，那我该怎么办？我边哭边给孩子写信：“孩子，妈妈很难过。你长这么大爸妈没有打过你，今天妈妈说了不该说的话，妈妈哭了很多次……”第二天，我看到她眼睛红红的，她看到信以后也哭了。

　　记：她和哥哥感情好吗？你们对待兄妹俩有区别吗？

　　文：哥哥很喜欢她，常在朋友面前夸妹妹聪明。黎黎7岁时就学会了上网，小时候常跟哥哥一起玩电脑游戏，哥哥和他的一帮朋友都玩不过她。我们对他哥哥要求很严格，他小时候挨打是常事，但对黎黎我们从不动手。我丈夫特别喜欢这孩子，上学开车接送，对她从来不说重话。小时孩子想去旅游，无论多忙她爸都带她去。

　　记：平常你们跟孩子谈心的时间多吗？

　　文：不多。她来到我们家40天，我们就把她交给保姆，她就跟保姆睡。两岁时，我们让她在幼儿园上全托，保姆负责接送。小学上寄读学校，周末她才回来，我们把钱交给保姆，她需要什么保姆给她买。我们现在要管理两个酒店的生意，平常很难和孩子见面。我觉得陪她的时间太少。黎黎和保姆关系最好，女孩子的事情也只跟保姆说，她的事情很多我都是从保姆那里听说的。

　　本版采写 首席记者 刘静 见习记者 刘向朝 张磊 廉钢

　　 专家解答

　　年龄太小 难以承受抱养现实

　　成都凌海心理咨询中心心理咨询师韵梅：黎黎知道自己身世时只有8岁，还不具备承受事实的能力。养母直接告诉她身世，并且说：“以后如果你要找亲生父母，我们一定帮你找。”孩子第一反应是震惊、害怕，担心养父母遗弃自己。她不敢相信事实但又不得不相信。她变得自卑敏感，养父养母无意中的一个眼神都会让她受伤，觉得没有安全感。每次孩子与家人吵架以后，养母都提到帮孩子寻找生父母，这些善意的言语反而会强化孩子认为养父母不爱自己的意识，因而对家人产生抵触情绪。知道身世后心里的各种情绪压抑久了，任何一件小事都可能引起总爆发。10岁时黎黎变得孤僻，有些异化，比如长期戴帽子，就是潜意识中一些情绪她无法表达，而是通过一种象征的方式表现出来。

　　黎黎正处在青春期，青春期的朦胧让孩子有些无所适从。养父母虽然很疼她，但平常忙于生意，很少与黎黎在一起。他们忽略了孩子青春期的教育，孩子在独自面对成长困惑的过程中觉得缺少家庭温暖。因为是养女，他们对黎黎一味迁就，黎黎在家里感觉像客人。她对自己在家庭中的位置也感到茫然。

　　 专家支招

　　善意的谎言有时是种心灵安慰

　　心理咨询师韵梅：其实养父母对孩子已经很关爱了，但因为受到抱养事件的牵制，有时对孩子过余迁就，造成孩子任性。养父母直接告诉孩子真相并不妥，应在孩子能理解和承受时再委婉地告诉孩子。有时善意的谎言在特殊状态下是种心灵安慰，不会给孩子造成激烈的情绪波动。在孩子未成年前或者孩子没有寻找生父母的意愿，养父母不要主动提及帮孩子寻找生父母。

　　孩子心里也很苦，期待别人理解自己，所以养父母要和孩子一块成长，跨越认识的瓶颈，要意识到自己的问题，花更多的时间陪孩子，用亲密的举动安抚孩子，如牵手、拥抱等。事实上，亲情是自然流露，养父母情感的真诚表达孩子能感觉到。养父母对待养子女不能一味迁就，要像自己孩子一样管教，这样才能缩短彼此的距离，让孩子有家的感觉。另外，在家庭以外建立良好的人际关系，比如让老师引导孩子良性的发展。

　　 记者手记

　　该不该告诉养子女身世真相？什么时候以什么方式告诉孩子才合适？这些疑问可能在每个养父母家庭都普遍存在。困惑的焦点是，告知后，双方关系和心态的转变可能因小事而被放大。总之，无论怎样，原有的平衡会被打乱，生活、心理、亲情都将进入新的建构阶段，磨合和适应要重新开始。我有一个与黎黎一家有着共同经历的同事告诉我，他正在给养女写书，等到她18岁成人后将这本书送给她，他希望孩子不会因为身世的真相而搅乱内心的平衡，在这之前他则选择回避面对孩子身世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