猝死公交司机 留下“铁人”记录

　　

从7月开始，程汉伟的出勤记录。这可能是他业余时间除了睡觉，另外惟一要做的大事。程汉伟是家庭的顶梁柱，未料身死异乡。

　　本期提要

　　15天了，公交车司机程汉伟的家属，还枯坐在广州一家宾馆里，等候程死亡原因的结论。

　　11月6日下午，海珠区工业大道，驾驶178路公交车的程汉伟扑倒在方向盘上，再也没醒起来（本报对这一事件曾连续报道）。

　　在记者的追访中，程的妻子梁玉群出示了程7月以来的出勤记录，上面显示，从7月到10月这四个月里，程休息时间最多的一个月也只有五天，大部分上班时间超过11个小时。事发后，家属到178路公交车上体验：如果一天跑8次，再加上加油、洗车等时间耗费，上班时间在13个小时左右。程汉伟生前曾对妻子说：“累，每天都很累。”但他到底是否属“过劳死”仍无说法。

　　程汉伟的出勤记录

　　7月上班27天

　　8月上班27天

　　9月上班25天

　　10月上班28天

　　11月（1至6日）上班5天，在方向盘前猝死

　　每天大部分上班时间超过11个小时

　　简单生活

　　住在城中村，房子月租180元，休息就是睡觉

　　海珠区南洲路沥？虼笊炒？60号303房。白色石灰粉刷的墙面看上去白里透黑，大约6平方米的单间里面，隔开了一个单独的卫生间和厨房。房间里没家具，除了一张光秃秃的床。这是一间出租房，曾经的房客就是程汉伟。每当休息时，这个有家有室的“单身汉”，就躺在房间里睡大觉，补充睡眠。房间里属于程汉伟的那些生活用具，都被妻子梁玉群取了出来。如今空旷的房间正在等待下一个房客。

　　整栋楼8层，都是用来出租的，程汉伟曾经住过的这间房屋，每个月租金180元，房间里面通水、电、气。隔壁的房客是一名中年妇女，尽管一墙之隔，但她并不认识程汉伟，也不知道半个月前这位邻居死在了自己的工作岗位上。从3楼走下来，大门出口就是一条臭水沟，对面是另一栋出租屋黑压压的墙壁。细小的水沟里流着黄色的液体，腐烂食物的味道扑面而来，还有老鼠在沟里窜来窜去。

　　走出大门外这条小巷子，出门还是一条青石板小路，小路两边摆着烧腊摊和青菜摊。尽管天气晴好，经过这里，双脚都会沾上潮湿的黑土。来来往往的人们吆喝着叫卖。菜市尽头，有一个牌坊，上书：大沙村。

　　以前，每天早晨5点过后，程汉伟在楼下菜市的喧哗声中醒来，点燃一支红山茶香烟，装一壶睡觉前烧好的开水，走到楼下，花一元买两个馒头。边啃馒头边走出牌坊，再向着西边走大约10分钟的路程，来到番禺大桥的桥墩下。

　　桥墩下早已灯火通明。这是新福利公司的一个停车场，牌子上写着是180路公交车和195路公交车的总站。程汉伟先前开过这两路车，由于表现出色，他后来改开效益更好的178路。他驾驶的这辆坐骑，也停靠在番禺大桥下，他进门，签字，上车轰的一声启动，声音正常。但他还是等候公司的维修人员进行正常的检修。如果前一晚上下班还没完成洗车、加油的工作，那么这时他也得做好这两项准备。

　　通常，这三项工作得花上一个半小时的时间，而这时间并不在公交司机的“正常上班时间”之内。

　　准备就绪后，程汉伟呜的一声，呼啸着出发，从番禺大桥开到江燕路，178路的始发站。当然，从这里到178始发站的20多分钟车程，也是他额外工作的一部分。

　　沉重家庭

　　妻子无业，两个孩子，还有老人，他从肇庆来广州只为挣钱

　　程汉伟在大沙村的出租屋，是他的朋友大头文帮忙找的。大头文还是他来广州新福利公司上班的介绍人。

　　程汉伟与新福利巴士公司的劳动合同，从今年6月1日生效。事实上，从5月1日开始，他就到了新福利公司上班。5月之前，程汉伟在老家肇庆市端州区，担任端州小巴公司的公交司机。

　　程汉伟的成长经历，与很多普通人一样，并无传奇：1968年10月11日，他出生在肇庆市端州区睦岗镇大洲南联村，有一姐一弟。初中读一年后，辍学回家。1990年，在蓝带啤酒厂上班的他，和同事梁玉群结婚。婚后，夫妻俩相继有了一子一女，程汉伟离开啤酒厂，学了一门开车的技艺。

　　之后的几年，程汉伟相继当过货车司机、出租车司机，再到端州小巴公司。今年初，16岁的儿子即将升高中，11岁的女儿即将进入初中。家中还有87岁的奶奶和63岁的母亲，妻子梁玉群在家照顾老小，没有上班。作为顶梁柱的程汉伟心中只有一个向往：挣更多钱，到广州去。

　　4月，大头文将程汉伟引到了新福利公司。经过面试，程汉伟于5月1日开始上班。第一个月熟悉地形，当实习生，所以他并没有怎么开车，而是每天坐在同事驾驶的公交车上，熟悉这座城市，熟悉公司所有的公交线路。

　　这期间，除了熟悉线路外，他的同事还教他一些在广州当公交司机的生存法则。每当堵车时，乘客往往叫苦连天，事实上，在广州几乎每天都遭遇堵车的公交司机们，心态更是大为着急。在新福利公司，如果司机驾驶的是柴油机车的话，规定每行驶100公里可以用油43升，超过1升，司机将接受1元的罚款，依次叠加，而每节约1升，则获得1元奖励。

　　繁重工作

　　他没有什么业余生活。他曾经对妻子说：“累，每天都很累。”

　　7月1日开始，程汉伟在一个塑料封面的笔记本上，记载了他每天的出勤记录，包括驾驶车辆的编号、每天出行的单数、出行情况是否正常。

　　在7月份，他休息了4天，工作27天。其中，有23天每天出行8次，其余的分别为7次和6次。

　　8月，程汉伟依旧是休息4天。这上班的27天中，有23天跑了8次，两天跑了6次，在8月22日这天他跑了9次。

　　9月，共30天，程汉伟休息5天。

　　10月，共31天。这个月他共休息了3天。1日到18日正常上班，18日，公司要求他转到了178路工作，19日休息一天后，20日他第一次跑178路线，从20日到31日，他有3天跑了8次，3天跑了7次，3天跑了6次，1天跑了5次，最少的一天跑了4次。

　　11月，程汉伟工作了5天，休息了1天。在他工作的4天中，有1天跑了8次，两天跑了7次。11月6日的记录，程汉伟已经写好了框架，就等待填上车辆编号、出行单数等记录。但是，那些内容再也没有填上，戛然而止。

　　11月6日那天，他还是抽着4元钱一包的红山茶香烟，在阳光明媚的中午，也戴了那副质量很差的墨镜，吃了6元一份的快餐。那一天，似乎一切都没有任何不同。

　　事发后，程汉伟的家属还专门到178路公交车上体验。他们说，每趟车跑完全程大约花时间一个半小时，每天如果跑8次，再加上加油、洗车等时间耗费，则要上班13个小时左右。

　　从5月1日开始，程汉伟在广州一共生活了189天。“累，每天都很累。”他曾经这样对妻子说。在广州工作，每月比在肇庆的收入要高800元左右，接近3000元，但是压力很大，很容易被乘客投诉，不小心会受到公司负责人的批评。在往家里打的电话中，程汉伟经常还会问起87岁的奶奶的身体状况，以及正在学校的两个孩子。梁玉群曾劝他回到端州，程汉伟坚决说要留下来。

　　程汉伟到广州上班后，大部分上班时间都超过了11个小时。所以，回到寝室后，他基本上就是抱头睡觉，程汉伟的朋友说，他没有什么业余生活可言。

　　他的努力得到了回报，据同事介绍，178路是新福利公司最好的线路之一。跑这个线的司机，要么是资格很老，要么表现出色。显然，他属于后者。而在他的家属看来，这些长期加班，正是导致他突然离开人世的重要原因。

　　日前，梁玉群等7名家属再次和新福利公司负责人商量后事。这些家属从11月7日起就在广州等待，心急如焚，但尸检报告迄今没有分晓。报告不出，赔偿等事自然也无结果。新福利的工作人员表示，公司将按照规定赔偿，尽量为家属着想。“我们准备好了，就等尸检报告出来。”

　　昨日，程汉伟的弟弟程汉广说，广州殡仪馆已通知他们去领取尸体。殡仪馆希望他们尽快将其火化。但家属商议后认为，就这样火化显得不明不白，于是拒绝。程汉伟每天工作10多个小时，是否属于过劳死？程汉广说，他们多次就此询问过新福利公司与他们接洽的工作人员，但对方表示，“我不是领导，无法回答。”昨日下午，记者就此向这名姓吴的工作人员打探，他也称，“按法律办事，该怎样算就怎样算。其他的不方便回答。”

　　本版采写：本报记者 杨昱 实习生 马菁

　　本版摄影：本报记者 谭伟山本网站所刊登的所有内容，包括但不限于图片、文字及多媒体形式的新闻﹑信息等，未经著作权人合法授权，禁止一切形式的下载、转载使用或者建立镜像。否则，将依法追究其侵权责任。法律顾问：梁香禄、肖曼丽、罗志明侵权举报电话：020-873859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