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收留到教育

http://www.sina.com.cn 2007年11月21日11:14 新民周刊

  像阿旺这样由当地村委会、乡政府出证明要求石青华接受的孩子还有好几名,石青华也有点困惑,他一肩之力承担了过多原本不该他接管的责任,困惑归困惑,他几乎还是来者不拒。

  石青华为一名来自海南的小女孩搓手上的冻疮,另一边白杨树下,一个三四岁模样的小女孩看到大人就迎上来拉着他的手,使劲咂叭着嘴巴要吃的,大人们一不留神,她就蹲在地上捡东西,不管树叶还是纸片,捡起来就送到嘴巴里嚼。

  “这孩子是聋哑,可能是脑部有问题,以致智力低下,甚至连大小便也不能控制,可能是被遗弃并在外流浪了一段时间,现在只剩下寻找食物的本能。”石青华抱起小女孩,“一个警察在路上发现了她,送到这里,现在还没有为她找到合适的去处。”

  孩子的人数翻了一番,经济负担也相应增加,石青华说目前一个月各项开支要3万多元,吃穿有社会资助,倒不成大问题。“关键是教育,不能就简单养活他们,得有人教啊!”

  铃声中,103个孩子自动分散至U字楼底楼的“特一班”、“特二班”……石青华介绍,三分之一的孩子由于流浪,此前没有念过书,剩余的大多也是念念停停,因此,他设计了这样的特殊班号,于是,便有了十七八岁的孩子与四五岁孩子同堂念读汉语拼音的场景。

  光爱之家的工作人员现在有16个,其中教师连石青华在内共有10名,多为大学毕业。

  人民大学哲学系研究生毕业的曾庆余现在担任特四班的班主任,主教语文,曾庆余大学期间就曾来光爱学校做义工,因被孩子们打动、受到石青华的感染,毕业后毅然与光爱之家签订了两年的合同。

  石青华说:“很多老师都主动要求签两年合同,我事先和他们讲明,在这里工作不能为了钱,事实上,我们没有多少钱。”

  老师的薪资按照合同规定是七八百元一个月,但时常拖欠,最近一次已经拖欠了两个多月,学校困难时,老师们甚至掏出自己的积蓄给石青华救急。

  孩子们缺少英语老师,每周,美国姑娘乐怡都会骑车几十分钟来给孩子们上英语辅导课,北京人文大学毕业的胡迪这几天正在劝说家人,她准备签订合同执教英语。

  流浪儿童们还在中央音乐学院几名老师的帮助下组建了小提琴小组,短短两个月居然就可以登台演出,“孩子们求学若渴,你给他一个机会,他就会还你一个惊喜。”石青华感慨。

  午饭时间到了,103个孩子列队站在白杨树下,“谁想表演节目得小红花?”石青华问。

  小姑娘丹丹和次拉母走到众人面前,跳起了舞蹈,“她们俩很有天赋,我们没有舞蹈老师,她们就自编自舞,真是可惜了俩孩子。”石青华嘀咕。两个小姑娘各自赢得了一枚小红花,这是石青华发明的“小红花制度”,每个孩子在光爱之家吃饭、领生活用品都必须交付相应数量的小红花。

  这天早上,小男孩冯小康在盥洗室磨蹭了十几分钟,就是因为牙膏用完了,他想尽招数,又是叠又是挤,甚至试图将牙刷捅进牙膏皮,也未能从扁瘪的牙膏皮中折腾出一点牙膏。他执意不肯借用小伙伴的,“我应该自己用小红花换”。

  “搬来不久,我就发现孩子们居然觉得在这里吃住是理所当然的,我要让他们明白,任何的得到都应该建立在付出之上,衣食有了着落,不能让孩子们有接受帮助理所当然的念头。”

  “每个人都必须靠自己的双手。”石青华说,“这也是为了让孩子们找回自尊与自信,不再有接受施舍的感觉。”

  为小伙伴们唱一支歌可以得一枚小红花,主动清扫垃圾可以获得最多三枚小红花……当然,犯了错误可能一次就会被罚掉几十枚。

  石青华还公开拍卖社会捐助的玩具,“谁出的小红花多,谁就可以拍得自己中意的玩具。”孩子们于是变得积极,想方设法赢得小红花。他还在光爱之家辟了一片菜地,培养孩子们自力更生的能力,“当蔬菜收获时,孩子们突然发现了自己的价值。”他们会兴高采烈地把自己种的黄瓜、西红杮拿给自己喜欢的老师和同学吃,这时候的石青华教给孩子们分享,“由于人多,种的菜少,我们有时就把几根黄瓜切成小片大家分着吃,让每一个孩子都享受到分享劳动果实的快乐。”

  抚慰受伤的心灵

  午饭后,来了四个昌平地区的义工,孩子们像欢快的小鸟扑了上去,使劲拥抱,义工宫炜被十几个孩子团团抱住,最后干脆一屁股坐到地上。

  孩子们过于热情甚至是爆发性的拥抱,在石青华看来,折射了孩子们心里的伤痛。“那样拼命地拥抱你们,是想让你们当一回我的爹妈,想体会一下被爹妈抱的感觉。”姜明说。

  10岁男孩王炜不知道拥抱意味着什么,想了半天,“就是觉得拥抱很温暖,很安全。”

  几天前,王炜悄悄将李纯良叫到墙角,怯生生地问:“老师,我能请你帮个忙吗?”

  “当然。”李纯良回答。

  “我……可以叫你一声爸爸吗?”王炜小心试探。

  师生二人抱头痛哭。

  每一个受伤的孩子,背后都有一个不幸的家庭,由于流浪或遭父母遗弃,他们对爱不再信任,对大人充满戒备,甚至对父母充满仇恨。

  丹丹来自安徽农村,父亲卧病在床,母亲抛弃她返回西部老家,丹丹不远千里找到母亲,一声“妈妈”却挨了一巴掌,“谁是你妈妈?!叫阿姨!”从此,谁提起妈妈,丹丹就跟谁急。

  流浪儿马啸这几天正在出水痘,被隔离在一个单独的房间,他也极不情愿回忆自己的父母,由于家庭贫困,母亲与父亲

离婚,父亲从此离家出走。

  “妈妈把妹妹卖了,马啸目睹了整个过程,因此对妈妈充满仇恨。”石青华介绍。马啸流浪在北京的街头,夏天睡在

台球桌上,冬天躲在火车站、天桥下,附近一些北京的孩子看他可怜,时常带一些吃的给他,“没有吃的,也在垃圾箱里翻过。”

  北京市的一位市民发现了这个每晚睡在台球桌上的孩子,把他送到了石青华这里。

  “我们一直强调用爱去感化每一个孩子,并让他们怀有一颗感恩社会的心。”石青华说。但,爱又是一个很抽象的名词,如何让这些孩子感受到爱,重新相信有爱的存在?

  大多数孩子到光爱之家的前三四个月,几乎都是沉默不语,“一眼就能看出对你在观望、怀疑。”石青华说,“给他衣服、玩具,他甚至不要。”

  “我们帮他洗澡,过生日,甚至搬到一起住。”石青华介绍,很多孩子记忆中从未有亲人帮自己洗过澡,当石青华这样做时,孩子们都愣住了。

  冰封的童心就这样一点点融化,但内心的伤痕却很难抚平,孩子们极其敏感,容易躁动不安。姜明说,他初来时,甚至连小伙伴们之间都不互相打听往事。这是严重缺乏安全感的表现,石青华巡夜时时常听到有孩子在梦里嚷嚷:不要,不要抢我的……

  除此之外,孩子们身上还有或多或少流浪时留下的不良习惯,打架、骂人、不讲卫生、不爱洗澡什么的。这些陋习在这个充满着爱与关怀的大家庭里,被石青华这个大家长一点一点感化着、改善着。

  几年来,石青华把所有的心血都倾注在这些孩子身上,没有给自己添过一件新衣。“生活上的难关,在社会各界好心人的帮助下总能过去,但教育上的难关有时会让我束手无策。你也看到这些孩子的情况,他们不仅需要学习各种文化知识,由于特殊的身份和经历,孩子们在品行和人格培养上也需要有专门的人员来进行指导,靠我一个人是不够的。”石青华有些无奈。

  “如果有人愿意,就请捐一个心理学老师给我吧!”

  夕阳西下,石青华忙碌的一天又要过去了。曾经的“问题少年”马啸主动拿起扫帚在院子内清扫落叶,这个转变,让石青华颇为欣慰。

  “在世界历史上,对于文明的真正考验是看人们怎样对待社会上最弱势和无助的群体。”石青华很喜欢这句话,他从书上摘录下来,贴在自己卧室门口。

  “这是座右铭,每天提醒我。”眼下,他正在为7个即将成年的孩子的出路犯愁。“想让他们念技校,但学费很难解决啊。”

  年小的孩子,也有好些人要求领养,甚至,有几个孩子都到养父母家里住了一段时间,最终还是吵着让养父母送了回来。

  “孩子们进来了就不想出去,也好,希望他们能把这里当作一个真正的家。健康、快乐地成长。”

  二楼电脑房内,几个义工还在挑灯检修捐来的电脑,楼下,石青华和李纯良的儿子与103个孩子挤在一起看动画片。

  有几个孩子嘴角溃疡,石青华吩咐妻子拿来药膏,给孩子们一一抹上。

  4岁的小姑娘阿旺显然不愿意被打扰,躲过石青华的拥抱,一个调皮的鬼脸,然后继续专注地看电视。

  石青华笑了:孩子会撒娇了。

  (文中所有儿童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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