屯昌中学如何走出“县长兼校长”治理风波？

　　11月17日至18日，海南省中学生田径锦标赛在屯昌中学举行，这离1989年同样在屯昌中学举行的海南省第一届中学生运动会，已经18年。全省性体育赛事的回归，让屯昌中学再次沸腾。屯昌县县长范高净在致开幕词时说，这“体现了海南省教育厅和全省各学校对屯昌中学的信任，一定要当好东道主”。

　　屯昌中学地处僻远的五指山北麓，上个世纪80年代曾是全省知名中学。对于热爱母校的莘莘学子而言，屯昌中学曾经长达10余年却处于默默无闻之中，昔日的辉煌不再。再度回到媒体关注的视野，是因为屯昌中学“穷则思变”时出台的“县长兼校长”的治理风波。

　　不理解教育，怎么重视教育？

　　“不理解教育，怎么重视教育？”这是记者与屯昌中学教师接触时，听得最多的一句话。其实，这也是范高净总结一年来“县长兼校长”经验时的最大心得：“当县长虽然重视教育，但是对教育的理解并不深刻；接任校长后，通过和学生、老师、家长的零距离接触，使我对教育的感受和理解更深刻了，更加懂得了如何办好教育。”

　　朴素，却真实。

　　“县长兼校长”，缘起于2006年屯昌中学的高考成绩。当时，超过700分的考生只有1人，而2005年时还有5人。高考严重失利，群众对屯昌中学长期以来的怨言，一时爆发，纷纷指责屯昌中学的教育质量：“教师上课不负责，经常迟到”，“教师不肯钻研，自己不懂又不肯学习”，“搞第二职业的现象普遍”等等。随之而来的是，屯昌中学的优秀教师大量流失。这意味着，屯昌中学在感情、事业和待遇三方面均不能“留人”，形势急转直下，失望的情绪弥漫校园。

　　2006年7月25日，原屯昌中学校长梁仁杰、副校长王丁林、王仕清被宣布免职，由县长范高净亲自出任校长。后来，屯昌县委书记江华安向媒体披露了“县长兼任校长”事件的隐情：2006年新学年开学之际，屯昌县因原县主要领导案曝光，涉及当时政府的几位副县长，仅1人没涉案，屯昌教育系统从分管副县长到教育局长均涉案，屯昌中学原校长年龄已达59岁，全县无法公选出合适的校长。于是，有了“县长兼任校长”这一非常举措，刹住了屯昌中学继续恶化的趋势，但也饱受非议，被质疑为“外行领导内行”，不可能把教学质量抓得上去，纯属“作秀”等等。

　　范高净及学校新班子没有公开回应这种质疑。他们知道，在没有突出成绩的情况下，任何回应都是苍白无力的，惟有埋头苦干。但“外行领导内行”的质疑也确实给范高净提了个醒，在兼任校长的1年时间里，他始终抱着“理解教育”的心态，将教务基本都交给两名副校长去实施，而自己主要负责资金投入和制度建设。

　　越落后的地方，因为资金投入的短缺，越难以重视教育；而越不重视教育的地方，没有地区发展的人才储备，就越落后，形成恶性循环。这是长期困扰中国落后地区发展的“魔咒”。但在海南，这个“魔咒”正在被破解。

　　卫留成出任海南省长后，高度重视优先发展教育。从2005年起，由海南省政府每年从财政收入中拿出数亿元投入教育，全部免除中小学义务教育学杂费，还对35万名贫困学生，尤其是少数民族贫困地区学生进行教育补贴。这在全国开创了先例，卫留成因此被社会舆论誉为“教育省长”。除了从战略高度思考海南省作为欠发达地区“知耻而后勇”的发展路径外，卫留成也曾毫不掩饰地回忆自己儿时在河南农村读书的艰辛。这种艰辛不应该在下一代人身上再延续。理解教育，重视教育，从口号变成实践，本来要走很长的路，在海南，这条路缩短了。

　　把“优先发展教育”落到实处，这种发展思维深刻影响了全省各市县。范高净显然也受到感染。屯昌是海南省级贫困县，其发展的路子，非非常思维不能成事。正是因为有了“县长兼校长”的非常经历，范高净才逐渐“理解”了教育。有了理解，才有了关于“开门办学”的系列“手术”。

　　“开门办学”的出路

　　屯昌中学的日益落后，源于地理位置的偏僻，也源于思想的闭塞。范高净任校长后，学校新班子审时度势，决心突破地域和思想的闭塞状态，于是提出“开放办学”的思路。

　　屯昌中学曾经一度出现“教师上课不负责，经常迟到”，“教师不肯钻研，自己不懂又不肯学习”，“搞第二职业的现象普遍”等问题，对此，首先需要做的事，就是管理沉下去，教研走出去，激励搞上去。

　　管理沉下去——屯昌中学将管理向年级长、班主任和科任老师为主的执行层倾斜，把过于集中的权力放开，确立“能上能下”的人事变动制度，落实岗位责任制，并整顿工作纪律，出台《教职工工作量化考核细则》和《教职工岗位津贴分配方案》，严格落实，基本刹住“懒散风”、“迟到风”和“兼职风”。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实施上述措施后，教师的工作积极性提高了，校风明显改观。各项考核和奖励办法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了教师的收入，每月平均补贴从100元增加到300元。

　　教研走出去——屯昌中学在2006至2007学年度里，先后派出教师140多人次，走出校门，分别到上海、广州、海口、三亚、琼海、文昌和儋州等地考察学习新课程理论，学习教育发达地区和名校的先进经验。与此同时，还邀请北京师范大学教授蔡蔚、北京志鸿教育研究所研究员叶严鸿等到屯昌中学开办“家长学校”和“学习方法”等专题讲座。

　　为了把“走出去”的步子放开，屯昌中学还积极努力加强远程教育、寻求联合办学，与海南省名校文昌中学建立了合作关系。一方面学习文昌中学德育工作、高三课程辅导，并分享文昌中学优质的课程资源和高中备考信息，另一方面，由文昌中学派出11名中青年教师在屯昌中学现场指导。在建设远程教育网络中，屯昌县财政投入了50万元，用以完善校园网。

　　说到教育投入，屯昌县给予了极大倾斜。屯昌是省级贫困县，2006年地方财政收入仅4181万元，但在对屯昌中学的财政投入上却丝毫没有迟疑。除了投入50万元完善校园网，还投入300多万元建塑胶跑道，投入700多万元建学生宿舍，相当于当年1/4的财力“砸”进了屯昌中学。除了县级自有经费外，县委、县政府还积极与国家开发银行等金融机构洽谈，目前正在洽谈贷款1.2亿元建设屯昌中学初中部事宜。2006年8月，屯昌县成立了教育促进会，到目前共募得助学金160多万元。

　　激励搞上去——让社会舆论再度热议屯昌中学的，是2007年3月22日，屯昌县委、县政府召开屯昌县奖教奖学动员大会，决定每年将拿出130万元对取得优异成绩的校长、教师和学生进行奖励。媒体当时称此举为“穷县办教育的非常之举”。对县级财政来说，130万元可不是小数目，能兑现吗？重赏之下，有“勇夫”吗？

　　财政的大量投入，给屯昌中学注入了一剂“强心针”。8月30日，屯昌县委、县政府如期召开奖教奖学表彰暨捐资助学大会，以130万元奖励在教学上做出突出成绩的教师和成绩优异的学生，以及资助贫困生。其中教师奖金近80万元。屯昌县老教育工作者王家格说：“这么大规模的奖教在屯昌还是首次。建立了这样的激励机制，屯昌教育会越搞越活。”

　　而屯昌中学在2007年高考中也不负众望，700分以上的考生达到了5人(若加上会考分数，超700分的考生则为10人)，并有20多人被南京大学、中山大学等名校录取，80多人达到本科第一批录取线，高考成绩位居海南省同类学校前列。

　　“管理沉下去，教研走出去，激励搞上去”的三项“手术”成果，给对屯昌中学1年来的争议和质疑划上了句号。

　　“绿色教育”的隐含意义

　　绿草茵茵的操场，红红火火的塑胶跑道，成排的椰子树叶在晨风中浮荡。11月17日早上，2007年海南省中学生田径锦标赛在投资300万元刚刚建成的屯昌中学运动场上开幕。

　　“过去，类似的比赛都设在东部沿海市县。”出席开幕式的海南省教育厅副厅长支小纪告诉记者，“在经历18年，几乎一代人之后，全省中学生体育赛事再度回归屯昌中学，看中的是屯昌中学励精图治的劲头。”在优势教学资源的聚集“旋涡”外，屯昌中学太需要外界的关注和激励，太需要把全面发展的“绿色教育”理念落实下去。

　　落后地区的政府大量投资教育，是一件风险很大的事，而且与政绩无关。因为受教育者的收益，远远大于政府投资的收益。根据联合国粮农组织的调查，亚洲国家在投资教育时，社会回报率为44%，而个人回报率为67%。而且受教育者在学成之后，往往又不见得回乡创业。正因为如此，落后地区政府投资教育的热情一直不高。政府的大量投入，难道就要血本无归，只能是“为他人做嫁衣裳”吗？

　　所以，注重于人格、情感培育的“绿色教育”，成为屯昌中学的办学新理念和特色。

　　近年，屯昌中学已经被评为国家和海南省“绿色学校”。如今，已经卸任屯昌中学校长职务的屯昌县长范高净说，“绿色学校”的“绿色”，不仅在于校园绿化，更在于促进学生全面发展，成为“全人”的绿色教育环境。这与素质教育的方向是吻合的。

　　屯昌中学高二理(4)班学生陈月影报名参加了此次全省中学生田径锦标赛的100米跨栏和400米跨栏。陈月影告诉记者：“快上高三了，高考的压力肯定是有的，但课余时间也参加学校组织的兴趣活动小组，在参加体育运动和社会实践活动过程中，往往很受启发，很有必要。”

　　“实际上，体育搞上去了，精神状态好了，能够促进学习的效率。”屯昌中学体育教师王天君如是说。“野蛮体魄”和“文明精神”是相互促进的。现在，教师更加关怀学生，塑造其健康的人格，教学过程更加民主，而且还在校本课程中加注了“乡土情怀”的内容。当然，这潜藏着“穷县”投资教育的苦衷和隐忧。

　　2006年时，屯昌中学部分毕业生在百度贴吧上无比忧虑地说：“我们的屯中啊，管得不够严格，学生态度差，听说现在还不如红旗了。”他们说的“红旗”，是指当地另一所以管理严格著称的屯昌县红旗中学。今年9月，在实现屯昌中学领导班子平稳过渡后，范高净辞去校长职务，而接任者，正是原红旗中学校长陈守川。

　　如今，走在屯昌中学校园，感觉气象更新。当记者与部分学生坐在椰子树下，聊起对学校的感觉时，他们告诉记者：“现在的屯昌中学一进校门，能够感受到一种明显的学习风气，就象有个无形的‘磁场’，能感受到，但具体是什么，说不好，说不出。”

　　或许这个“磁场”，可以从屯昌中学的改革，辐射整个屯昌，乃至海南落后地区，让“绿色教育”之花开遍绿色海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