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情实录》：传奇恋人

　　这是镇江农村一户普通的人家，这天黄昏，家里人开始忙碌起来，为的是张罗一顿团圆饭。

　　她叫陈月琴，今年39岁，是这家的大女儿，今天这顿团圆饭就是为她准备的。

　　陈月琴：家里的菜很好吃，要吃好多呢。 在路上就是饥一顿，饱一顿，经常的事。

　　陈月琴说的"在路上"，是她现在正在进行的一件大事——徒步走遍全中国。她已经在外行走了几年，难得回家一趟。

　　陈月琴弟弟 陈云龙：有时候我会觉得她也是我们家庭的骄傲，能够走到这一步。毕竟是一个女性，能够做出这种事业也蛮伟大的。

　　看着全家人团聚其乐融融的样子，可能谁也不会想到，就是这个让全家人骄傲的陈月琴，几年前却让家人操碎了心。

　　陈月琴一家四口，陈爸爸在徐州打工，常年不在家，家里的农活全落在陈妈妈一个人肩上。虽然已年过六旬，陈妈妈仍然一个人把家里的几亩地打理得井井有条。

　　陈月琴还有一个弟弟，最近正忙着和几个朋友筹备一个养殖场。在弟弟心目中，姐姐从小就跟一般农民家的女儿有点不一样。

　　弟弟：我妈妈对我姐姐的期望蛮大的，她对我期望并不大。星期六、星期日回来都叫我做事，不叫我姐姐做事，叫她在楼上看书，因为她成绩好。

　　因为从小学习成绩不错，父母对陈月琴寄予很高的期望，在这个家里，她无疑是最受宠爱的人。初一开始，她就离开家出去读书，之后电大毕业结婚生子，一切都很顺利。可结婚没几年，一场噩运让她的人生发生了重大改变。

　　弟弟：当时对于这个病多严重也不知道，会造成什么后果也不知道，认为只是一个小病，后来才知道这是一个大病。

　　陈月琴患上的是急性肾炎，由于没有引起足够重视，几年中病情渐渐恶化，直到2003年的一天，陈月琴被送进镇江市肾病医院，生命垂危，家人才意识到大事不妙——陈月琴被确诊为尿毒症。

　　妈妈：不许她瞎讲，我讲不好瞎讲。

　　弟弟：那个时候我妈妈当时是在家里天天哭。

　　更残酷的现实还在后面——因为尿毒症的治疗费用较高，陈月琴的丈夫也是普通的农民，家里很难承受这样的经济负担。

　　弟弟：作为穷人来说，老百姓认为家里有人得了这个病，就是无底洞，把钱也是扔到水里，他们就这种想法，也就到最后，家里最后拿了六千块钱出来，看了就最后六千了，也不看了。

　　病痛已经折磨了陈月琴整整五年，夫家人的态度和现实的困难更让她觉得无奈和痛心，陈月琴想到了死。

　　陈月琴：我就不能忍受我妈的眼泪，我妈的眼睛哭得差不多不行了，身体也很差了，我不能忍受。每次回来她竭尽所能地烧了满桌子菜，烧给我吃，可是我只能看，只能看，不能吃，我妈就总是在旁边哭。

　　母亲的泪水让陈月琴无法忍受，她觉得自己不该再拖累这个家庭。终于，在2001年九月，距离那一年的中秋节还有两天的时候，陈月琴作出了决定。

　　陈月琴：那天是9月29号，吃过午饭，应该是在两点钟左右的样子。我站在公路边，当时很犹豫。我想马上去撞车死掉，然后又想是不是要回来看看我妈妈、爸爸、弟弟他们，是不是要回来看看。我站着，又觉得再回来看也没有任何意义。

　　就在这个时候，陈月琴看到了一个陌生的男人朝她走了过来。这个男人背着大大的背包，长头发扎成了一个马尾辫。当时的陈月琴并不知道，就是这个行装奇特的男人，将从此改变她的一生。而这个男人的名字，她现在经常挂在嘴边。

　　陈月琴：反正李春华都会弄得好好的。

　　陈月琴：不过李春华是很优秀的。

　　陈月琴：难道这个世界上还有比他更棒的吗？

　　今年九月，因为要动个小手术，陈月琴暂时离开了徒步的旅程回到家乡。手术之后，医生一再嘱咐她休养三个月，可歇了不到两个月，她就着急着要回到路上，回到正行走在云南境内的李春华身边。

　　记者：再过一个多小时就要见到李春华了，现在什么心情？陈月琴：开心呗，高兴呗，很兴奋的。记者：多久没见他了？陈月琴：两个多月了。记者：两个多月很短啊。陈月琴：这么长还短啊！很长的！好像在去年就分开的感觉。

　　重逢

　　记者：想她吗？李春华：那肯定想啊，这么长时间了。

　　陈月琴：又瘦又黑。李春华：那肯定啦，天天在路上走。

　　他就是李春华，常年行走在路上使他的脸刻满了风霜，这个其貌不扬的中年男子，又是怎样让陈月琴发生如此巨大的转变呢？

　　今年47岁的李春华曾经是澜沧江漂流队的队长，他从小就酷爱探险和户外运动，而徒步走遍全中国更是他由来已久的一个梦想。

　　李春华：老师给我们上地理课就挂了一张地图 就讲中国有960万平方公里。那时候我在想，什么时候我走走，看看中国究竟有多大。这是我最初的一种信念，所以我的一生都是在为这个目标而奋斗。

　　年轻时，李春华曾经去海南闯荡，十年经商也算小有所成。可成家立业之后，他却始终放不下少年时的梦想，经常背着包去丛林里探险，在野外生存，有时候甚至几个月不回家。1994年，无法忍受的妻子和李春华离了婚，带着年幼的女儿离开了家。

　　李春华：我不是个好爸爸，不是个好丈夫，因为我毕竟来说，人为了实现自己的目标，必须得要牺牲很多东西。

　　李春华正式决定徒步全国是在1999年。那一年，爱好体育的李春华在电视机前看到了北京申办奥运会的消息，他萌生了一个念头。

　　李春华：朋友们说，你不是要走遍中国吗。中国第二次申奥，我们就开始举办一次活动吧。

　　朋友的这句话，激活了李春华心底的那个梦想。2000年12月26日，他从云南西双版纳出发，独自上路了。半年多后，北京申办2008年奥运会成功，可李春华的脚步却没有因此停下来。2001年9月，他到达了徒步旅程的第八个省份——江苏，就在那天下午，在镇江312国道，李春华很偶然地看到一个站在路边的女人。

　　李春华：有时候车停在她边上她也没有过，最后有些小车从那边开过的时候，她的头有点有前倾，我就觉得不对劲。

　　这个女人就是陈月琴，这时的她因为身患尿毒症又无力救治，已经对生活彻底绝望，打算在路上结束自己的生命。

　　李春华：我就从她面前走过了，又退回来，我说你有什么心事，需不需要我帮你，就从这句话开始。

　　陈月琴：当时模糊的印象就是，他扎着个马尾松，一个男人扎个辫子在我们那儿是没有的，就是很奇特嘛。

　　在得知了这个奇特的男人徒步中国的举动之后，陈月琴似乎被什么触动了，两人在一个饭馆坐了下来，陈月琴向这个奇特的陌生人诉说了自己的故事。

　　陈月琴：她一句话让我感触很深：假如现在地上有一块金砖，我都不想捡，因为这个生活对我已经没有意义了。我就跟她讲，我说你是不是能换个生活方式。

　　在李春华的劝慰和开导下，陈月琴暂时放弃了自杀的念头，她和李春华互留了电话之后，回到了家中。

　　陈月琴：回去躺在床上就在想，这个人他是走中国的，他愿不愿意把我带上呢？要不我就跟着他，走哪儿死哪儿算了吧。

　　打定了主意，陈月琴马上坐公交车沿着国道追上了李春华。

　　李春华：我说那不行，我说我这路上很辛苦，确实带你不方便。

　　陈月琴：当时我就讲，你要是不带上我，你就是见死不救，反正我就去死啊，我还是会去死的。

　　李春华：哪想带着一个女同志，又有着病的，别人又是有家庭的人，别人怎么来看我。

　　好说歹说，李春华再次把陈月琴劝回了家。可没想到，第二天，陈月琴又追了上来。

　　李春华：我烦得要死！没办法，那我不能说，只能说我先把你带到南京再回家也行。我当时想也许她感到很新鲜，让她走一段，走累了也不走了。

　　无奈之下，李春华只好带着陈月琴上路了。出了镇江往南京的90多公里国道，他们走了16天，而本来李春华计划只走4天。

　　李春华：头一天走了两公里！你说怎么走的，走了不到一百米，走不动了。记者：频繁的休息你心里觉得烦吗？李春华：那烦有什么办法，就是说我能挽救一个人，能把她从死的念头夺回来，你就想办法怎么生存下去。

　　本来想走到南京就买张车票让她回去的，没想到陈月琴并没有被路上的辛苦吓到，还想继续跟着走下去，因为在这16天里，她体会到一种久违的依靠。

　　陈月琴：很温暖哦，心里感觉特别温暖，非常温暖的感觉，有个人这样照顾我，更何况他是陌生人。

　　陈月琴的坚持让李春华犯了难，不知不觉，两个人走到了泰山脚下，李春华决定给陈月琴开出一个条件：如果能登上泰山，就带她走下去；如果不能，就回家。

　　李春华： 我爬泰山的时候已经拉了三天肚了，我自己都没办法，虚脱了，但是为了让她能树立信心，那就爬吧。

　　陈月琴：我实在走不动的时候，爬不上去，他就拼命在后面，在我旁边吼着，唱着京剧鼓励我，牵着我上去。

　　爬泰山的时候是11月，山东下了第二场大雪，山顶的气温已经低到零下十几度。

　　陈月琴：到顶上的时候，我的泪水都冰在脸上了。无形当中心里面一个很深很深的障碍就逾越了！我拉着他的手说，我一定陪着把中国走完。有信心了，那种绝望的东西没了。

　　李春华：两个人渐渐生死相存的感情在这里了，就和陈月琴所说的一样，是我们行程中第一个里程碑。

　　泰山之行让两人正式相恋了，更重要的是，陈月琴已经不再是那个打算死在异乡的病人，她重新找到了活下去的信念。李春华履行了承诺，从此他带着陈月琴行走在中国大地上。然而，他们的旅途却绝非浪漫、洒脱。

　　2003年11月，两人走到敦煌白虎关的时候，陈月琴的病情突然恶化，腹中积水高达30多斤，已经不可能继续走了。为了给她治病，李春华把陈月琴安顿在戈壁滩上一位牧民家中，自己出去拼命挣钱，他在歌厅里跑场子唱歌，甚至去金矿卖苦力背矿石。

　　李春华：矿场上按件给工钱，所以人家一次背一块我就背两块；戈壁滩上没有淡水，而她的病很需要喝水，我每隔三天就要骑着三轮车，去40多公里外的安西县城拖淡水回来。

　　陈月琴被病痛折磨着，意识时而清楚时而模糊，偶尔清醒的时候，想到李春华，总觉得自己成了他的累赘和负担，她再次想到了死。有一次，陈月琴花了整整一个上午从沙漠盐碱地爬到一个湖边。

　　陈月琴：我准备投湖，我想我不能再拖累他了。然后他中午放工回来了，他就说，他说你怎么傻呀。他说，有我在，死神不会带走你！

　　在李春华的鼓励下，陈月琴又萌生了活下去的希望。然而摆在两个人面前的还有更重要的东西——治疗所需要的钱。有一次陈月琴突然病重，在送进医院抢救时，李春华身上只剩下了20块钱。

　　记者：在那么难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放弃？李春华：绝对不可能！在中医院里面，好多人说，你跟她又没有什么关系，现在别人老公还没有跟她离婚，你凭什么要管这些东西。记者：是因为责任还是承诺，还是因为爱情？李春华：第一个吧是责任，第二个吧，从我们中间产生的一种情感，也就是为了爱情吧。

　　就这样，李春华再一次把陈月琴从鬼门关拉了回来。2004年，李春华用从朋友那里筹到的钱给陈月琴换了肾。成功实施了肾脏移植手术后，陈月琴恢复得特别快，用她自己的话说，是爱情的力量。

　　陈月琴：很多次很多次，任何一次，只要他有一点点的放弃，都不可能活下来。

　　康复之后，陈月琴主动向老家的丈夫提出了离婚，正式告别了以前的生活。她说这是因为她获得了第二次生命，而这个生命属于李春华。

　　这是个礼拜六的早晨，县城的居民像往常一样，吃碗米线，出门遛遛早。走到这块空地上，不少人停下了脚步，吸引眼球的是这部造型奇特的车。

　　因为沿着国道行走常常露宿在野外，李春华特地打造了一部属于他们的"房车"。"房车"虽小，五脏俱全。对他们来说，这就是他们移动的家。

　　李春华：上面是宾馆，下面是饭店，宾馆饭店都带着。

　　车顶搁置日用品，天好的时候顶棚上还能晒晒被子，车头是个小厨房，车身里可以睡人，底下还有一个储藏室。别看这小车貌不惊人，却是处处有机关。

　　李春华：我这是三层钢丝网，因为防狼，怕狼攻击。这个是五层吉普车的顶棚蒙起来的，防寒，这可以抗零下30度到零下20度。锅碗瓢盆柴米油盐，看这是小炊壶，每天要烧点热水，这是给她热牛奶的，记者：专门热牛奶给她喝？李春华：对。记者：你喝吗？李春华：我不爱喝。

　　每到换季的时候，小两口就会给"屋子"来个大扫除，摊在地上的是他们的全部家当。而这时候，陈月琴的唠叨跟一般的家庭主妇没什么两样。

　　陈月琴：你看他，这锅啊碗啊脏死了，我走的时候是擦得锃亮的，他就可以把它搞得那么脏，碗也不洗。李春华：哎呀，有这么句话嘛，叫肮脏肮脏身体健康。陈月琴：喏，他就是这样的。

　　收拾好行囊，他们重新上路了。只要是经过城镇，陈月琴都会顺路去买点菜和日用品；每到一个地方，他们都会找当地政府或者邮政局敲邮戳，以此纪录途径的每一地。

　　邮政局职工：你们是什么人？李春华：我们走遍全中国的。记者：每到一个地方就这样盖一个？李春华：对，这是第二份了。从青海开始的，你看这是到格尔木嘛。你看，邮戳不一样，西藏的邮戳就这么大，省份小的邮戳就这么小。记者：今天盖的呢？李春华：今天盖的这个，不就是云南富源嘛。

　　在家歇了一两个月，陈月琴的体力退步了不少，李春华只好推着车陪她慢慢走。

　　陈月琴：你吃早饭了吗？先吃一点好吗？李春华：我不想吃。陈月琴：你不吃早饭饿着肚子走怎么行啊。李春华唱：这就是爱，说也说不清楚。记者：心里边甜吧？李春华：热泪盈眶啊，哈哈哈哈。

　　说说笑笑，两人就这样一路走来。也有拌嘴吵架的时候，好在他们都不记在心上。

　　在路上，陈月琴的分工是记录行走日志和料理两人的生活起居，李春华则成了陈月琴的专属大厨，每天给她做好吃的。陈月琴是肾移植病人，吃东西有许多忌口，但这难不倒李春华，他总能变着花样做出月琴爱吃的饭菜。

　　李春华：要给她经常搭配嘛，不能说老吃一样，吃一样的就会营养跟不上。她有时候这也不能吃那也不能吃，要清淡一点，我就今天淡一点明天咸一点就这样子做给她吃。记者：她都爱吃什么？李春华：那就是一些清淡的东西呗。

　　陈月琴：可好吃了，我喜欢吃他做的菜，不愿意到馆子里去吃，习惯了。记者：你觉得他做的菜最好吃？陈月琴：当然了，他知道我吃啥，咸啊淡啊，他都知道。

　　李春华：吃饭啦！来，干杯！

　　六年的走走停停，陈月琴从一个对生活绝望的病人变成现在的精神焕发，从李春华的累赘到他的同伴；而李春华最初对她像对女儿般的照顾，渐渐演变成对恋人的呵护。

　　李春华：应该是朝夕相处，因为她毕竟来说，在人间得到的爱太少太少。跟着爱人结婚以后，有了孩子就病了，一直这么多年，人们把她当废人。

　　记者：是一见钟情，还是后来朝夕相处出来的感情？陈月琴：你说李春华算不算美男子，身高才1米62，长得也不咋样，穿得跟个老农民一样的，一见钟情绝对谈不上的。

　　如今，陈月琴和李春华走遍中国的路已经接近尾声，而对于这段旅程结束了之后的生活，两个人也有着各自的打算。

　　李春华：第一吧，2008年我们要到北京，2009年有个跨六国漂流，可能2010年我要到你们上海，因为世博会...

　　在李春华的心里，未来依然在路上，也许就像陈月琴说的，他是属于大自然的人。

　　陈月琴：我非常喜欢嫁给她，但是不能嫁呀。我一嫁李春华，李春华肯定接下来就是挣钱，不停挣钱，为了我，他从此之后就不会再有太多的快乐了。记者：那怎么办呢你们两个？陈月琴：我首先要自食其力，包括我的医药费什么的，这样子，李春华他其实去漂流，去森林里面，两三个月不回来了，但是他还会回来的，他知道尘世间有一个我在等着他。

　　李春华：毕竟来说我们最艰难的都走过来了，为什么不能走完下半生呢。

　　李春华唱《敖包相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