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忆与监察部原部长李至伦在一起的日子

　　原中共中央纪律检查委员会副书记、监察部部长李至伦，于4月28日在北京病逝，享年65岁。本文作者系李至伦部长身边工作人员，他满怀深情地追忆与部长一起的点点滴滴……

　　同至伦部长在一起的日子

　　文—艾 松

　　5月9日，上午办完了至伦部长的遗体告别仪式，下午安放好了骨灰盒，走出八宝山公墓，回到办公室，关掉手机。心似乎一下子就静了、空了。我分明感到，这是部长把我的一块心灵空间给带走了。我相信，他的去世给熟悉他的人所带来的精神空白将长期难以填补。“故人成异物，过客独潸然，既礼新松塔，还寻旧石筵，平生竹如意，犹挂草堂前。”

　　至伦部长是2007年4月28日19时31分去世的，永远地离开了他的亲人、同事、朋友和他所热爱的事业。2006年8月部长做了肿瘤切除手术，今年元旦前各种治疗做完，期间状况一直很好，正准备春节后上班。不料人生无常，世事难料。春节后，部长到医院复查，竟发现在肝区出现转移病灶，而且来势凶猛，虽几经努力，终致不治，以至于大家都没有思想准备，都难以接受。

　　翻阅着从遗体告别仪式上带来的部长生平。这是从部长的个人档案中整理出来的，又经各级组织审定的文字。此时此刻看着这些文字，就像是站在终点回望来路，部长的一切是那么清晰。

　　在上世纪七十年代，部长刚32岁就担任了县委常委。在中央团校时，他带领团校一班人实现了对团干部的培养从短期培训向正规高等教育的转变。主政《中国青年报》期间，该报年发行量高达300多万份，成为一份影响大、群众喜闻乐见的报纸。他主持监察部的工作后，行政监察工作在继承的基础上有了新的发展，国务院的《政府工作报告》对监察工作曾这样评价，“审计、监察等部门做了大量卓有成效的工作。”

　　而今，许多同志相互间传递着部长去世的消息，自发地赶到八宝山为部长送行。我在部长身边工作了9年，对他为什么能有这些成就，为什么能够受到大家的拥戴，似乎又有更多的理解。概括起来，在于他有着万事从容的能力素质和冰心玉壶般的磊落情怀。

　　(一)

　　思想敏锐、见事远、把握准是部长的一个突出特点。部长有着40年的工作历程，经历和亲手处理的事情无数，善于把握大局，抓工作善于从大处着眼，小处着手，方向明，思路清。同时有着丰富的领导经验，带队伍行阵和睦，优劣得所，不包揽，不甩手。有位领导同志用“行云流水”来形容在监察部这个班子中的感受和这一班人的工作。

　　还是在9年前，部长在抓治理医药购销不正之风的工作时，感受到搞好城市社区卫生服务工作，既有利于解决群众看病难的问题，又是加强卫生系统行风建设的一个有力举措。他为此专门到城市社区卫生服务搞得好的天津市进行考察，并会同中央文明办、卫生部在天津召开现场经验交流会。

　　会上，部长要求各地各部门认真总结社区卫生服务中显示出来的一些抓行风建设的规律性东西，举一反三，把行风建设真正落实到基层。2006年2月8日，胡锦涛总书记、温家宝总理就发展城市社区卫生服务工作分别作出重要指示，不久，国务院召开全国城市社区卫生服务工作会议，全面部署发展社区卫生服务工作。

　　如今，国家投资的建设工程项目要在招投标中心通过公开招投标确定施工单位、国有资产的产权交易要进行公开招投标、经营性土地出让使用权转让要进行招标拍卖挂牌，等等，这些做法已经成为惯例，这些做法还是从搞有形建筑市场而来。

　　早在1996年，部长就敏锐地认识到，一个工程项目从其可行性研究到设计、承发包、建造、交付使用等各个环节和阶段，或多或少存在这样那样的问题，容易滋生腐败问题。在他的积极推动下，建设部、监察部、国家计委、国家工商局联合开展建设工程项目执法监察工作，以此整顿该领域的秩序，规范建筑市场的行为。随着建设工程项目执法监察工作的深入，又提出了标本兼治的问题，明确要求，所有政府部门、国有企业、集体企业及公有产权占主导地位的企业和事业单位，除涉及国家安全的保密工程及其他特殊工程外，工程建设项目都要实行招投标，这种招投标一般要在一个相对固定的场所公开进行，按照公开、公平、公正、竞争的原则择优选定承包单位。他还给这个相对固定的场所取个名叫“有形建筑市场”。

　　多年来，部长就做好当前的纠风工作、执法监察工作、效能监察工作、反腐败抓源头工作等等，都有专门的论述，提出了明确具体的要求，同时亲历亲为，努力把党中央、国务院和中央纪委常委会对反腐倡廉的部署和要求落实到具体工作中去。

　　(二)

　　无论党组织交办什么工作，都非常热爱，勤勤恳恳地去做好，这是部长又一个突出特点。部长的工作历程、工作地域跨度大，但每一个工作岗位都是听从党组织安排的结果。我听部长说过，他这辈子从未就个人的事情向组织提过任何要求，也没给个人设计过什么，在这点上对自己是满意的。他没有什么业余爱好，以干工作为爱好，以干工作为乐趣，基本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工作上。

　　在广州住院期间，中央纪委副书记、原秘书长干以胜受组织委托前去看望，部长请以胜同志带封信给官正、何勇书记，那时部长写字已经很困难了，信是由部长含着眼泪口授，我记录的，信中写道：“我也知道这次得此大病日后恐无法再为党尽忠了，深感遗憾。对今后，我希望我们的党和国家更加兴旺发达，就此共勉。也请你们放心，不管怎样，我都会配合医生艰苦努力，继续奋斗。”

　　我的印象中部长人生的最后阶段情绪一直比较稳定，只是看到亲朋好友和同事往往情不自禁地掉泪，后期因生活不能自理受到医护人员细心热情照顾时情不自禁地落泪，其他时候一直很平静，清醒时有时还与旁边的人开开玩笑，直到最后。

　　部长常讲，对党和党的事业要忠诚，对人要真诚。委部机关干部韩亨林同志的毛笔字写得好，他向老韩求了一幅字，话是他自己的，“真诚做人烦恼少”，挂在办公室里。对他熟悉的人都深感他待人的诚恳，心里总是想着别人。部长去世前两周，说的话加一起也就两三句。说得最多的是4月12日这一天，当时，部长还在广州。上午十点多钟，病房里只有我们两人，部长从昏睡中睁开眼对我说：“去，找个寨子，走之前，请大伙吃个饭，不要惊动老百姓。”我问什么“寨子”，他说，“吃饭的寨子呗”，我说，“请谁？”他说，“大伙，医生护士们”。说完，又睡过去了。联系到头天的片言只语，我明白了部长的意思，是要回北京。而这几句听似不着边际的话，实则都可理解。

　　部长大学毕业后，分配到海南保亭黎族自治县工作了10年，那是个比较穷的山区县，又有很多少数民族的寨子，部长把这一段经历串起来了。同时，部长仍是心里装着他人，仍是惦记着不要惊动老百姓。人在思维已经不太正常、意识不太清晰情况下的言行应该是一个人最真实最本质的反映，部长这时的片言只语和平时的风格是一模一样，就如同冰心在玉壶一样，玲珑剔透，对人都是真与善，一点虚的假的都没有。

　　(三)

　　部长对人真诚，很重感情，朋友很多，但同时原则性又很强，两者从不掺杂在一起。回忆起来，在广州治疗期间，部长与我也有段类似遗言的谈话。有天晚上，那时部长精力还可以，他靠在病床上对我说，“我们在一起工作，情投意合，但你有个误解，总认为我给了你很多，你要报答我，其实我对你一直要求很严，没有给你什么。”听到这里，我心里一阵难过，不忍心继续下去，找句话把这个话题叉开了。现在想起这一幕，许多往事不禁又浮现在眼前。

　　记得监察部还在皂君庙办公时，那时条件简陋，全机关只有一个乒乓球室。有一段时间有个会议室装修，把一些长条桌挪到乒乓球室顺着墙堆放，我们这些人因球瘾大而照常打球，有次为救球我的手蹭在墙边的长条桌角，划了一个口子。回办公室后，部长发现问明情况，一向宽厚的他这时一下子火了，打电话把管后勤的同志叫来批评了一通，让赶紧把长条桌搬走另找地方堆放。2003年机关搬迁，在部长的直接关心下，新的办公楼里安放了十多张乒乓球台，专门加盖了健身房。保健医学专家齐伯力教授在社会上讲授保健课，部长拿到他的讲义稿，觉得很好，让复印给全机关每个同志都学习。看到有关优化营养搭配的资料，部长也经常交待机关食堂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尽可能体现。办公楼有一层是部长们办公和开会的地方，重要活动很多，后勤的同志在这一层安了一个电动擦鞋机，部长看见后，让拆下来装在进办公大楼的大厅里，大家都方便用。

　　多年来，属于事先严格保密诸如人事等方面的事情，我和许多同志一样都是等到公开后才知道。去年底的一天，部长的女婿冲我发牢骚说，看到报纸报道某个省的纪委书记调到另外一个省，他就问部长这个省的纪委书记谁来接，结果老头拉下脸说，你问这么多干吗？女婿对我说这有啥保密的，过两天报纸不就报道了吗？女婿觉得岳父住院自己也总在医院照料，问个简单的事还被给了个脸色，实在有点想不通。我说，不该说的话不说，不该问的事不问，不该办的事不办，我跟部长这么多年就是这样过来的。

　　部长病重期间，他的弟弟妹妹们从外地赶到医院，整日整夜地陪在旁边，手足情深越到最后阶段越发令人动容。但我知道他们并没有从这个当部长的哥哥身上得到过什么特殊照顾，个个都自觉地过着普通百姓的生活，部长在秦皇岛有两个妹妹，都在军工厂，都因工厂改制而被买断工龄，生活拮据。有个妹妹前年突发重病，医院的病房紧，在病房的走廊里躺了一天一夜才住进房间，差点就出大事。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每个人都是这个世界的过客。生离死别、悲欢离合，是任何人人生中的内容，此事古难全。部长以他做人做事做官的可贵品质使他的人生变得丰富而非同凡响。正因为如此，他病重和去世才让四面八方上上下下牵肠挂肚，伤心难过。

　　部长病重期间和逝世后，党和国家领导同志分别前往医院看望或通过各种形式对李至伦同志的逝世表示沉痛哀悼并向其亲属表示深切慰问。

　　也许苍天有知，部长遗体送别仪式的头天晚上，晴了好些天的天空突然泪飞顿作倾盆雨，万里长空且为忠魂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