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出梦一样故事的家伙

　　BY 傅月庵

　　无论在日本或中国，若说梦枕貘是与三岛由纪夫同等级的作家，大约很多人会发笑；但若说梦枕貘是与三岛由纪夫同 等级精力过人的作家，大概无人能说不。三岛由纪夫一辈子兴致勃勃，学剑道、空手道，长跑、演戏……F104战机他想飞 一飞；摩天大楼开放，他也要抢先跑到顶楼望一望。同样的，好奇宝宝梦枕貘，钓鱼、登山、旅行、冒险、歌舞伎，尤其格斗 ，也就是“职业摔角”，他同样沉迷不已，只差没上台摔一摔而已。2007年新出版的《格斗的日常生活》，记录了他多彩 多姿的日常生活，让人惊奇不已：“这家伙，怎么有这么多时间‘不务正业’？”与此同时，人们却也不免相信，虽然都是“ 热血一族”，梦枕貘毕竟还是不要跟三岛由纪夫相提并论的好。三岛由纪夫装腔作势到处秀，活像个布尔乔亚多动症。梦枕貘 则反是亲切的邻家普罗大叔，爱其所爱与君同乐，不时还跟你搞笑一下。

　　梦枕貘原名米山峰夫，是10岁就立志当作家的那种人，高中时在同人杂志上写诗、写幻想小说，并且开始用“梦枕 貘”这个笔名，四处投稿发表作品。据说，“梦枕貘”三字是一种有机的组合：睡到“枕”头上，做个有趣的“梦”，化身为 “貘”把梦吃掉，醒过来时，写下来成为作品。这还是立志的渴望，化约成一句话就是“要写出像梦一样的故事”。

　　貘，是中国传说中的动物。《抱朴子》记载，它爱“啖铁”；《神异经·西荒经》则说它会“食人脑”。后来不知怎 么流传，“食人脑”变成“食人梦”，竟转成了笔记小说里的“食梦兽”，且跨海东征，传到了日本。可能还满脸青春痘的高 中生米山峰夫对“食梦貘”产生兴趣实不足为奇。比较让人惊讶的是，他竟能因此想出了“梦枕貘”这样一个笔名——大家不 要忘记，“貘”之外，“枕”也是中国古代传说中的一个重要器具。我们不能排除，少年梦枕貘很可能也读过来自中国的唐代 传奇《枕中记》故事——追索“梦枕貘”笔名的由来，我们可以发现，梦枕貘作品的一大特色：从传统汲取养分，并将之整合 转化，早在此时便已可隐见其端了。

　　梦枕貘在华文世界声名大噪，跟两部作品很有关系。一是《阴阳师》，一是《沙门空海之大唐鬼宴》。两者大约创作 于同时，都是以日本古代传奇人物、阴阳师始祖“安倍晴明”跟佛教东密真言宗创始人“空海”为主角，另外搭配一位类如“ 福尔摩斯探案”之华生角色的“源博雅”与“橘逸势”，然后开始了与天地阴阳神鬼妖魅斗法的奇幻旅程，间杂两位伙伴之间 ，有时令人发噱、有时发人深省的对话。这一旅程，一走就是10多年，逐篇连载，同时结集出版单行本。

　　由于连载时间太长，为了让题材保持新鲜，梦枕貘遂吞食大量笔记小说、古籍文献，回吐成章，写成了好看的故事。 以《阴阳师》为例，主要根据的便是《今昔物语》、《伊势物语》和《宇治拾遗物语》，同时视状况将《古今和歌集》中的和 歌融入。例如《阴阳师》第一卷的“白比丘尼”便是民间传说“八百比丘尼”；“飞天卷”中的“是乃夜露”出自《伊势物语 》。“龙笛卷”与《堤中纳言物语》的“虫姬”相似。长篇《生成姬》来自能乐剧目。同样的，眼尖的读者也不难发现，《沙 门空海》中的幻术情节，也可以在中文志怪小说、笔记丛谈找到踪迹。不同的是，《沙门空海》是个大长篇，故事情节起伏非 常重要，不能不小心构思铺陈。这或许也就是为何梦枕貘认为《沙门空海》写作远较《阴阳师》艰辛的原因吧。

　　从传统汲取养分，这事谁都知道、都可能尝试过。差别在于，梦枕貘吃下“梦”之后，还会消化、转化，以现场感饱 满的叙事手法，透过长短句的更换，三言两语，仿佛具有催眠的符咒，读者似乎就能亲自看到、闻到作者所要描述的场景与气 味，从而一头栽进故事之中，被人物带着走，非至终卷而后已。几乎就是“用文字在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