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成桐：大师，猜想

　　12月22日，第四届华人数学家大会在杭州闭幕，这场盛会云集了超过250位中国和海外的顶级数学家。在会议期间，《1/7》专访了大会的发起人丘成桐先生。丘成桐是当今世界最优秀的数学家之一，也是第一个获得有数学诺贝尔奖之称的“菲尔兹奖”的华人。而这个名字被中国公众所熟悉，更多的是因为近年来他对中国高等教育和科研体制的批评。那么，丘成桐为什么会以数学家的身份发出这样的批评，在他看来，什么样的学术体制才是合理的呢？

　　(字幕)

　　2007年12月17日 杭州 浙江省人民大会堂

　　(解说)

　　2007年12月17日，第四届华人数学家大会在杭州开幕，250多位最优秀的华人数学家和世界顶尖一流的数学大师云集于此。这场规模空前的数学盛会是由一位数学家发起的，他就是丘成桐。

　　(解说)

　　(画面：奖杯奖状特技、克林顿颁奖、数学公式)

　　丘成桐，现任哈佛大学数学系讲座教授，33岁就获得有"数学诺贝尔奖"之称的菲尔兹奖，他也是第一个获得这个国际数学界最高荣誉的华人。在国际数学界，丘成桐被称为1/4世纪以来全球最有影响的数学家。

　　(实况采访)

　　(刘遵义 香港中文大学校长)

　　他拿到费尔兹奖，当然有很崇高的地位，他对中国的数学，对我们大学的数学都有很大的贡献。

　　(Richard Hamilton 美国哥伦比亚大学教授)

　　丘先生在数学上有很伟大的地位，有很惊人的成就，对我也有很重要的影响。

　　(John H. Coates 英国剑桥大学讲座教授)

　　丘成桐在中国甚至世界数学领域有着极大的作用，世界上没有人像他那样对数学发展作出那么多工作。

　　(伍鸿熙 美国加州大学教授)

　　丘教授当然是当代最伟大的数学家之一，很明显，/国际上谈到Yao，没有人不知道他的名字。

　　(访谈)

　　记：我今天有一点小小的疑问今天跟您做一个求证，/现在被称为Yao的中国人，只有姚明被称为Yao,怎么丘成桐在他们口里，成了Yao呢？

　　丘：不是他们，是因为广东话，广东话念丘是Yao。

　　记：哦，没丘(Qiu)这个音。

　　丘：是的。

　　记者：我们觉得来采访您有一点，因为我们这两年希望能够找到您，能够跟您进行对话，因为前提就是您曾经在国内发表了很多教育体制数学体制很多地方的说法。

　　(新增访谈1430)

　　答：我将中国这几年的讲法主要是对数学学术界的，也可以讲批评也可以讲建议。

　　记者：你曾经说过在中国有谁拿到权力，拿到金钱，谁就能够去影响学术

　　答：对对对

　　记者：美国没有这样的权力？

　　答：美国当然有，不过没有这么厉害，// 我替中国的学术界悲哀的问题就是这一点。

　　记者：但是您一方面提出悲哀，一方面你把现在我们认为最应该保持学术界尊严的院士制，您就是要提出反对/那如果把院士制度取消了，那我们拿什么来评审一个学者的权威地位呢？

　　答：有学问的人，不一定是院士，有很多年轻人，我坦白跟你讲，前几天演讲的(？)，有些博士生，他们做的论文我也不懂，可是他们很有深入的内容，跟我们的专家都讨论过，他们是第一流，他们有资格讨论这些问题，我没有资格。所以在从这个来看，/有很多年轻人比我们有学问，我们只有接受。

　　(解说)

　　这可以说是丘成桐的中国猜想：究竟是什么样的学术体制能够让国内的青年科学家迅速脱颖而出，并保持创造的活力？而丘成桐正用自己的经历和努力，破解着这一困扰国人多年的命题。

　　(黑转)

　　(解说)

　　1949年出生于广东汕头的丘成桐可以说是少年成名。1969年，丘成桐从香港中文大学数学系毕业后，赴美国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师从数学大师陈省身教授，22岁取得博士学位，25岁就被聘为斯坦福大学教授。1976年，丘成桐证明了困扰数学界22年之久的卡里比猜想，这个代数几何领域的难题以丘成桐的名字留在了数学史上。那一年，丘成桐27岁。他也因此成为第一个获得数学界最高荣誉菲尔兹奖的华人。

　　(访谈)

　　答：你要知道在美国，年轻人是受到很大的重视，假如留在中国大陆或者留在香港或者留在台湾，我想我不可能这么早地成才，因为我做工作，不会受到重视，也得不到大师们的训练，能够得到他们的指导，

　　记者：您当时做卡里比 猜想的时候，您当时想证明它是错的，但是最后卡里比给你写信说说你给我证明一个错的试试。结果您发现您推导不出来，你就完全倒过来去证明他是对的。

　　答：我一开始讲过做学问的态度一定要很客观，在真理面前人人平等，你明明错了，你还要讲对，这是自欺欺人，因为发生过事实就是事实，真理就是真理，/这是做学问的态度。/现在某些学校因为他是老大，其他学校不应当做老大，不容许其他学校能够成长，这是一个弊病，/一个大师做的工作不但是敬仰同时这个大师讲你不对，你也非接受不可，否则你就背叛了他，这是不幸的事情。/其实无论你是大师也好，小伙子也好，只要你学问做好了，真正好的学问，大师也要向年轻人叩头。

　　(字幕 2007年12月 第四届华人数学家大会)

　　(画面：丘成桐和这届华人数学家大会年轻的获奖者合影)

　　(访谈)

　　答：为什么我愿意成立这个奖金，就是要提拔这些年轻人让他们得到重视，让他们晓得他们的工作只要做得好，就有全世界的数学家来帮忙他，让他得到重视，这是很重要的事情。

　　(解说)

　　丘成桐发起的华人数学大会中，最重要的一个奖项是晨兴数学奖，在获奖资格中，有一条非常特别，要求获奖者年龄一定是45岁以下。年少时就攀登到数学高峰的丘成桐希望在华人数学界也能实现自己的另一个猜想：为年轻的华人数学家提供一个更适合发展的平台，

　　(访谈)

　　答：假如一个年轻人做一个很好的工作，一辈子都不大可能受到重视的话他会很灰心就不想再做下去了/在美国/很多年轻小伙子30岁不到，他们的工资会超过整个学校里面的大教授的工资都有的。

　　记者：在中国的学术界丘成桐这个人发出这样的大声音，你不怕自己遇到麻烦吗？

　　答：我觉得我虽然不是中国公民，可是我觉得我是中国血统，是有浓厚的中国意识的一个念书人，我尽了一个念书人，/一个儒家的传统，士大夫在国家需要士大夫讲话的时候应该讲一些话，同时不是为了我自己利益的话，很多人在攻击我，我在中国没有拿任何的利益。

　　【片花隔断】

　　【正片(下)】

　　(字幕：2007年12月 第四届华人数学家大会))

　　(短实况：丘成桐在宴会中穿梭，打招呼)

　　(解说)

　　每年举行一次的？华人数学家大会如今已经成为华人数学领域研究交流最重要的平台，而在丘成桐身后，华人正成为世界数学界影响越来越大的板块。现在的丘成桐把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对华人数学学者的培养中，从香港、台北到北京、杭州，都有他近年来创办的数学研究中心，他募集的款项已经超过了一个亿。丘成桐正以自己世界性的影响力，推动着华人数学的发展，也在求证着自己独特的中国猜想。

　　(访谈)

　　记者：您觉得你完成了原来设定的目标了吗？

　　答：我的目标很大，完成是差得远了，不过尽量在想办法，要改变一个传统，改变一个想法，是有很大的困难的，不是这么简单，一方面受到人家攻击，一方面要向前走，要找好的年轻人，都是困难的，可是我觉得值得的。

　　(字幕)

　　2007年12月17日 第四届华人数学家大会新闻发布会

　　(实况)

　　记者提问，为什么青年学者在事业高峰都在海外？丘回答，这个问题，你应该问他们。笑着把问题推给那些得奖的海外学者。

　　(解说)

　　在国内，丘成桐努力为数学家们创造良好的研究环境，但他不得不承认，在海外取得成功的科学家要多于在国内。这也许是丘成桐急需破解的难题。

　　(访谈)

　　记者：现在大学研究所有这样多的学术创作的任务，有这样多科研的任务让你在ICI发表的论文书，这样东西能够培养有兴趣的数学家吗？

　　答：这个问题很严重的问题，一方面你讲是体制，一方面媒体的责任。

　　记：媒体也有责任？

　　答：媒体当然责任很大了，媒体在往往吹嘘一些不应当吹嘘的，往往将矛盾增大，这是不应当的事情。比如一个小孩子拿那个数学奥林匹克奖，媒体将他吹得伟大得不得了，好象就中国的数学到了天堂上那么伟大/中国所谓指标的问题，某某大学了不起是因为他有多少个杰青，多少个院士。所以院士的资格庞大得不得了。标志做成对学术界前进是一个很大的障碍，因为学校没有办法不做这个事情，教育部也因为要客观起见非用这个指标不可。你看哈佛大学从来不用这个做指标，好的学问需要花时间的，媒体也不是通过专家的一个审核就将某某人吹得天花乱坠。

　　(黑转)

　　(字幕：2007年12月18日 浙江大学 泰康数学奖论坛)

　　(实况)

　　一个中学生的提问，觉得现在应试教育，老师的教育方法僵硬等等。

　　(解说)

　　在今年的华人数学家大会上，丘成桐设立了一项新的奖项：泰康数学奖，专门奖励在数学研究上有突破的中学生。和人们熟知的数学奥林匹克竞赛不同，这个奖项并非是用高难度的题目来考试，而更多的是鼓励中学生们通过团队合作，进行探索和创新。

　　(访谈)

　　记者：我这种理解方式，其实您是需要能够通过这样的方式在中国出现更多的能够提出某种猜想的人，我们数学()真正的中国人提出这种猜想或者说在数学上做一些无用之学的不多，所以导致学术的真正的他的想象力不够丰富，我们更多的是去做题了，把题如何给答对，但是没有人提出更往前进一步的？

　　答：对，数学的发展不能单靠猜想，也有理论，也有猜想不同的方法。基本上就是要鼓励学生有思考的能力，找一些尝试的方向，这是最重要的目标。假如一个做科学的教授也好，学生也好，假如他不能够找一个新的方向的话，他总是比不上人家的，我们不能够中国一辈子跟着人家来走，到找一个新的方向，新的数学上的路线，就好象我们做工业来讲，我们找新的方向，发现什么。假如我们不能够培养学生走自己道路创新的能力的话，中国一辈子跟在人家尾巴走，这个不好，所以我提倡这个奖主要是为这个事情。

　　(解说)

　　今年58岁的丘成桐开始用越来越多的时间和孩子们在一起，关注他们的成长。

　　(实况)

　　我们了解大自然的奥秘

　　整个数学方向的奥秘

　　我们很多人都有玩imo

　　国际数学奥林匹克竞赛计划

　　比赛所用的问题是

　　某人和某个委员会定出来的

　　这些问题我们已经全部了解过

　　所以人家才能使用

　　假如你只是不断解决

　　人家给你的问题

　　这并不是数学的目标

　　所以你们要知道目标

　　(字幕：2004年 第三届华人数学家大会)

　　(实况：为陈省身默哀)

　　这是3年之前的华人数学家大会上，丘成桐提议为当时刚刚过世的恩师陈省身默哀。在已经过去的那个封闭年代，国内有人们熟知的数学家华罗庚、陈景润，而在海外，已经有世界一流的陈省身、丘成桐。在丘成桐看来，上一代和自己这一代的数学大师都会逐渐成为过去，而中国出现世界一流的数学大师、科学大家的梦想，正寄托在后来者身上。这也正是丘成桐为之奋斗的"中国猜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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