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女犯搭建“亲情桥梁”

　　高高 明斌

　　2007年9月19日，内蒙古自治区第一女子监狱服刑人员见面会上，一名40岁的女犯人在焦急地等待着什么。 这时两个十几岁的女孩跟随监狱警察走了过来，她们的见面起初有些尴尬，僵持了几分钟时间后，两个女孩扑到女犯人的怀里 ，随着一声“妈妈”，女犯人已经泣不成声。为了这一声“妈妈”，她已经整整等了6年。

　　家庭暴力引发塞外血案

　　这个女犯叫孙金英，原为内蒙古科左中旗舍伯吐镇毛都嘎查农民。孙金英很小的时候母亲就患结核病卧床在家，12 岁的时候她就开始帮父亲下地务农，母亲生了6个孩子，孙金英有一个哥哥、3个妹妹和一个小弟弟，当时家里只让哥哥一个 人上学，而她和妹妹们却只能在家里干活。她很羡慕同龄的孩子可以背着书包去上学，而她小小年纪就不得不挑起家庭的重担 。

　　1988年春，在两家长辈的张罗下，孙金英和同村的曹占全订婚了。这年秋天，妈妈没有等到女儿孙金英的婚礼就 离开了人世。

　　1989年秋天，孙金英和曹占全举行了婚礼。初嫁入曹家的孙金英过了一段幸福的时光，丈夫曹占全是个性格耿直 的蒙古族汉子，对她挺体贴，家里的兄弟姐妹对她也不错。孙金英渐渐发现婆婆一家人对丈夫曹占全的爱，简直可以说是一种 溺爱。婆婆生了8个孩子，曹占全是老七，是家里最小的儿子，他还有个妹妹，其他的哥哥姐姐都已经成家，只有婆婆、小姑 子和他们夫妻生活在一起。

　　日子慢慢过去，孙金英怀孕了，但在一次做家务的过程中流产了。婆婆听到别人说自己的儿媳妇可能流掉了一个男孩 ，便对孙金英一肚子怨气。之后，婆婆对孙金英一改以前的态度，为她制定出很多的规矩，比如“逢初一、十五不洗衣服”、 “不允许直呼丈夫的名字”，还规定婆婆出门时媳妇就得在门口迎送等等。发现媳妇有违规之处，婆婆会不由分说，上手就打 。

　　1990年腊月，孙金英的大女儿春兰出生了，出生的那一刻，看到生的是个女孩，丈夫曹占全掉头就走，婆婆对孙 金英更是不理不睬。孙金英只好让小姑子通知自己的娘家人，由她的妹妹伺候她坐月子。

　　1993年2月26日，孙金英的二女儿出生了。见到又生了一个女儿，丈夫叹了口气说：“都是丫头片子，这活着 还有什么意思！”于是推门便走了。

　　生了两个女儿后，孙金英的日子更难过了，她每天除了照顾两个孩子，还要做家务，婆婆对她非打即骂，丈夫外出很 久才会回来一次，回来了也是酒气冲天，对她动辄拳脚相加。以前婆婆打她丈夫还会安慰她一下，但后来干脆就是婆婆打完她 ，丈夫不问青红皂白接着打。

　　1995年春，孙金英再也无法忍受丈夫和婆婆的虐待，向丈夫提出离婚，并且很快就办理了离婚手续，带着女儿回 到了娘家。

　　没想到孙金英离开婆家后家里的很多活就没有人干了，曹占全也感觉自己回家后总是空落落的，原本一个热热闹闹的 家就这样散了，于是他开始埋怨自己的妈妈。一向溺爱孩子的婆婆见到儿子把离婚的怨气撒到自己身上，又想想家里还有那么 多的活等着人去干，赶忙让大女儿和二女儿到孙家劝孙金英回心转意。

　　善良的孙金英这段时间虽然在娘家住着，但她从心里还惦记着婆家，惦记着丈夫，而且她认为出嫁的女儿回到娘家终 归是件丢人的事，于是她同意与曹占全复婚。而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一选择断送了自己的一生。

　　复婚后的曹占全似乎又对生儿子产生了希望，他从姐姐那里得到了一个据说是可以让女人生男孩的偏方，于是他让孙 金英每天寸步不离带着那个特制的中药腰带。不久孙金英果然怀孕了，在夫妻二人忐忑不安的等待中，1997年4月，她们 的小女儿降生了，看到媳妇又生了一个女孩，曹占全二话没说，抱起孩子就要送人，孙金英拼命将孩子夺了下来。曹占全拿起 一个水杯朝孙金英重重地砸了过去，顿时鲜血从孙金英的脸上流了下来。她的头上缝了6针，留下一个深深的疤痕。

　　这一次对孙金英刺激很大，她再也不想生孩子了，入秋后，她去做了绝育手术。听说媳妇背着自己去做了绝育手术， 曹占全怒不可遏，大骂孙金英想要让自己断子绝孙，拿着一盆冷水就泼到虚弱的孙金英身上。婆婆得知媳妇做绝育手术的事也 很受打击，身体越来越虚弱，1999年过世了。曹占全绝望了，他知道自己再也不会有儿子了，于是每天将自己泡在酒里， 回家后就打媳妇。

　　2000年12月15日18时许，曹占全从外面喝完酒回来，那天孙金英身体有些不舒服，没吃晚饭就躺下了。大 女儿见到父亲回来了，就告诉父亲说“我妈妈还没有吃饭呢”。曹占全误以为是孙金英没有给孩子们做饭就躺下了，于是火不 打一处来，拿起水舀子和茶杯就朝孙金英打过去，茶杯摔了个粉碎，孙金英不寒而栗，她想起了自己头上的那块疤。此时三个 女儿跪在父亲的面前求父亲不要再打妈妈了，曹占全仍不住手，直到闻声赶来的邻居才把曹占全制止住。

　　20时许，邻居们都走了，曹占全躺在床上睡着了，此时的孙金英看到熟睡中的丈夫，突然产生了一个可怕的想法： “趁他睡着了，教训一下他，哪怕下半辈子伺候他呢。”于是她从外屋取来一根木棍，朝熟睡中的丈夫头部打去。只听一声惨 叫，丈夫便再也没有醒过来。三个女儿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呆了。

　　丈夫死了，她去自首了。三个女儿一夜之间成了孤儿。

　　千里搭建“亲情桥梁”

　　2001年5月22日，通辽市中级人民法院判决，孙金英犯故意杀人罪，判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随后，孙金英将去远在千里之外的呼和浩特市服刑，她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的三个未成年的女儿，当时大女儿10岁 ，二女儿7岁，小女儿仅3岁。没有了爸爸、妈妈，她们怎么生活呢？

　　进入内蒙古第一女子监狱的孙金英开始变得沉默寡言，晚上常常以泪洗面，对女儿们的挂念成了她这个做母亲的永远 不能释怀的痛。

　　监狱的狱警发现了她有心事，总是找她谈心。起初，她对狱警的关心很是设防，不愿意将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很多 时候都是呆呆地愣神。白天别人干活的时候，她却只能做做杂务。监狱考虑到孙金英入狱前生活在牧区，不会做缝纫手工活， 便特别对她进行了培训，从缝制工艺到熨烫工艺，很快孙金英也能和别的女犯人一样熟练的干活了。

　　孙金英的情绪稳定了很多，狱警们鼓励她学习认字写字，这样她就能给女儿们写简单的信件了。狱警将她的信寄出后 却没有回音，很多都退了回来，但孙金英依然坚持写，她想将自己对女儿们的思念都写下来。

　　通过狱警们耐心的帮教，孙金英五年内获得过两次减刑，从无期徒刑减为有期徒刑，她想凭借自己的努力，在有生之 年再见到自己的女儿。但孙金英和家人几乎失去了联系。直到2006年，年迈的老父亲终于通过监狱管理人员联系到了孙金 英，从父亲那里得知，三个女儿在她离家后，就分别被丈夫的亲戚收养，但在半年内，两个女儿都失学了。

　　2006年初，正逢全国妇联提出要关注家庭暴力中的女性。内蒙古第一女子监狱将孙金英的案例作为家庭暴力的受 害者典型，组织全体民警为这三个孩子捐款，并决定为孙金英的孩子们在呼和浩特市找一家学校上学。得知孙金英的三个孩子 至今失学，呼和浩特市土默特中学的一位叫云瑞军的老师表示愿意资助孙金英的一个孩子上学，通过监狱的领导协商，呼和浩 特市土默特中学愿意接受孙金英的两个孩子到学校上学，并减免她们的学杂费。两个孩子中一个孩子的生活费由资助人云瑞军 老师负责，另一个孩子的生活费则由内蒙古第一女子监狱的全体狱警捐款资助。一切安排妥当后，一场由内蒙古第一女子监狱 牵头，牵动着很多人的爱心援助活动开始了。

　　爱心援助唤亲情回归

　　2006年3月26日16时，内蒙古第一女子监狱周建华副监狱长、监狱教育科肖梅科长、呼和浩特市土默特中学 云瑞军老师等一行人从呼和浩特出发，赶往通辽孙金英的老家，亲自去接孙金英的两个女儿来呼和浩特上学。然而，已经失学 好几年的两个孩子会不会接受这样的安排呢？她们愿意接受自己的妈妈吗？

　　3月27日，周副监狱长一行人到了通辽孙金英的父亲家里，孙金英的父亲告诉他们，孙金英的三个孩子分别被孙金 英的大伯、大姑姐和妯娌家收养着，因为当年的事，孙、曹两家人至今不来往，三个孩子是在曹家充满了对孙金英的仇恨气氛 中长大的。

　　见到孙金英的三个女儿后，对她们提起自己的妈妈，她们都非常抗拒，几年寄人篱下的生活，让她们对妈妈充满了怨 恨，她们认为是妈妈让她们失去了家，尤其是二女儿，据说当年她不愿意离开自己的家，经常自己偷偷跑回家里去睡。

　　在当地村委会和村民的配合下，周副监狱长一行人终于做通了孙金英大伯和大姑姐的工作，同意带走两个孩子到呼和 浩特上学，小女儿则由当地政府安排上学。回来的火车上，周副监狱长和肖科长一路上都在做两个女孩儿的工作，因为她们知 道，这母女三人心理的隔阂是需要时间来化解的。

　　3月29日中午，周副监狱长一行人终于到达了呼和浩特火车站，她们匆匆赶回监狱。那里，孙金英默默地等待了很 久了，她手里拿着自己这些年来所有写给女儿们的信和她特意为女儿们准备的手工制品。监狱的民警也为她们这次母女相聚准 备了一桌丰盛的午餐。但当孙金英颤抖着双手要去抚摩两个五年多没见的女儿时，女儿却躲开了，回报给她的是冷漠和怨恨。 短短的一个小时的会面就这样结束了。孙金英目送两个女儿离开，手不停地颤抖。

　　为了消除孙金英母女之间的隔阂，内蒙古第一女子监狱的领导决定先做通孙金英两个女儿的工作。每到周末，监狱的 狱警都会给学校里的两个孩子打电话询问她们的生活和学习，平时不忘为两个孩子添一些学习用具和生活必需品，狱警们对待 她们像对待自己的女儿一样，还让她们理解妈妈当年的处境，并想方设法地为她们母女创造见面的机会。起初她们母女见面是 冷漠相对，后来女儿开始埋怨妈妈向妈妈倾诉，几次见面以后，女儿们主动要求去见妈妈。

　　她们感觉到，妈妈所在的内蒙古第一女子监狱不是她们想象的那样恐怖，她们还参观了妈妈的住处和干活的车间，都 是干净明亮的，她们的心情慢慢变好了。

　　2007年9月19日，内蒙古第一女子监狱领导特意安排孙金英母女三人一起参加全区的服刑人员见面会。会上， 孙金英和两个女儿一起演出了以她们自己的经历为素材的小音乐情景剧《爱的回归》。在演出中，孙金英又一次听到女儿们喊 她“妈妈”的声音，那是一种来自远方久违了的声音。

　　责任编辑：呼满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