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峡库区“卖橘难”

　　本报记者 石 破 发自湖北

　　每年11月，是外地商贩到湖北省枝江市双庙村收购柑橘的时间，大小货车成群结队，2007年的这个时候，却没有一辆货车来到，太保场的村民们既困惑，又担心。

　　2007“卖橘难”

　　常炳礼是双庙村第一个种柑橘的农户，如今他家里有650棵果树，年产柑橘3万多斤。他说，2006年的柑橘一斤卖到五六毛，还很紧俏。2007年收购价只有四五毛钱一斤，到现在收购还没启动呢。老常听说是因为柴油供应紧张，外地收柑橘的车过不来。

　　宜昌市夷陵区的仓屋榜村，是三峡蜜橘基地。来此地收购柑橘的，以河南客商为多，他们收购以后，运到北京、沈阳、山东等地出售。现在这些柑橘收购点都门前冷落，只有一两辆货车停在那里。

　　一名来自河南许昌的寇姓司机说：从许昌出发前，他排了8个小时队，等排到跟前，油也卖完了。这一路他都在走高速，因为只有高速加油站才有油卖，下面的加油站连灯都关了。一进湖北就更加不上油了。昨天，在高速公路潜江服务区，他花90元先买了一桶机油，然后才加上700块钱的油。

　　寇司机说，他年年都来宜昌拉柑橘，运到北京出售，2007年比2006年的利润要减少60%，一是因为柴油荒，二是高速公路实行计重收费，运费增加了。

　　与仓屋榜相邻的小溪塔村路边，停着一辆也是来自河南的货车，司机是驻马店平舆县人，他收购的柑橘不是运往北京等大城市，而是拉回家乡销售。他说，平舆到宜昌700多公里，以前加1200元的油，可以从家乡跑到宜昌，现在需要1900~2000元。在河南时能加上油，但每次只能加200元。到了湖北，油价比河南高多了，最高时每公升7块钱，还经常不够数。

　　2007年11月底，一些媒体相继报道：因为遭遇“柴油荒”，三峡库区柑橘外运受阻。某中央级媒体写了内参，呈送国家中央领导。中央领导批示：请马凯同志协调解决此事。

　　不仅仅是“柴油荒”

　　中石化宜昌分公司办公室主任周建新说，2007年宜昌橘柑卖不出去，跟柴油紧缺并无必然联系，根本原因是柑橘去年卖到五六毛一斤，2007年橘农惜售心理严重，等着涨价。

　　周主任说，其实宜昌并无“柴油荒”。10月上旬，因为第八届中国艺术节在宜昌举行闭幕式，为了保证游客出入，并且协助柑橘外运、农田基本设施建设的启动等，中石化宜昌分公司特意多申报了七八千吨柴油，周说：“我们搞了几十年供油了，能没有这点经验吗？”

　　他说，为了保证柑橘外运，中石化宜昌分公司共设置了33座绿色通道加油站，只要是运送柑橘的车，一律能加满油，对其他车辆则限量加油。

　　“但是，因为柴油荒是全国现象，” 周主任话锋一转，“外省司机怕加不上油，不来了，也因为农民错估了市场形势，2007年房子涨价，油盐都涨价，柑橘就卖不上价钱了。温总理对内参批示后，我们给湖北省政府写了报告，省政府还对我们表示感谢呢。”

　　周主任拿出两份文件，一份是中石化湖北分公司写给湖北省政府的《关于当前成品油市场形势及保供情况的汇报》，另一份是省政府写给中石化集团的感谢信。

　　双庙村的常炳礼，也认为柑橘难销不只是柴油紧张，而是多种原因造成的。他说，宜昌的柑橘主要销往北方。2007年全国物价上涨，北方人兜里也没钱了，柑橘买得就少了。

　　2006年，老常看到柑橘收购价一直在上涨，就捂到了12月28日才卖，一斤卖到了6毛5。他说，如果捂到12月31日以后，能卖到7毛多一斤。

　　老常如今清闲得很，他说，往年这个时候正忙呢，村里的男女老少都来帮忙抬运柑橘。他喝了口酒，发誓说：“今年我就是削尖脑袋，也要把柑橘卖出去！”

　　宜昌市农业局办公室徐主任认为，宜昌“卖橘难”，其中一个原因是受到了外贸不畅的影响。2007年9月，国家质监总局搞了个第91号令，要求所有出境水果需向出口检验检疫部门申请办理出境水果果园登记注册。在地方上，此事是由进出口检验检疫局和技术监督局共同承办的，但宜昌市农业局没收到文件。徐主任说：“9到11月本来正是柑橘上市时，办不下证，外贸就受阻了。以前宜昌每年柑橘出口10万吨，占本地产量的1/10，今年基本不行了。有的运到边境口岸，出不去，只好就地处理掉了。”

　　内地的鲜果出口，过去只有农业部提的三品要求，宜昌的大多数柑橘产地都取得了三品认证。现在国家质监总局规定凡是出口果品，必须得搞产地质量认证。宜昌市农业局主管柑橘生产的副局长张新民说：“这件事，估计国家质监总局与农业部也没协调好，因为它基本排除了农业部的三品认证，条件更苛刻了。我们向上面反映了自己的看法。我们觉得对出口农产品的标准提高，适应国际标准要求是好事，从2008年起，我们要进一步做好这方面的工作。问题是它对今年的影响很大。在柑橘成熟期，重新办理这些证照，程序很多，时间很长，企业办证难度很大，所以现在的出口无法估计。”

　　何时不再“卖橘难”？

　　外来的突发因素对南方柑橘销售的影响，以前也曾有过。2002年，北方公路普遍治理货车超载，很多运柑橘的货车被迫将超载水果卸在路边，成了烂泥，收购商们吓得不敢到南方收柑橘了，产地收购价骤降到每斤3毛钱左右，后来中央领导指示对水果、蔬菜运输实行“绿色通道”，情况才有所改观。

　　柑橘，是世界第一大、中国第二大水果。位于三峡库区的宜昌市，柑橘种植面积及产量均位居湖北省第一，在集中产区柑橘收入占农民现金收入的70%以上。什么时候，农民不再“卖橘难”？

　　自从30年前栽下全村第一棵橘子树，双庙村的常炳礼，每年都是坐等收购柑橘的商贩上门，如果商贩不来，他一点办法都没有，至于出口更不用想。老常说：“我们的柑橘连品牌都没有打出来过，没个商标，怎么出口？”他说，倒是有个“三峡蜜橘”的品牌，枝江在用，宜昌在用，四川和重庆都在用。

　　宜昌市农业局的张副局长说：“不光是宜昌，全国的柑橘主产区竞争都很激烈。从去年开始，市政府认识到，要大力发展专业合作社。现在我们才开始做这项工作，各县区都在搞，但量不够，也不规范。”

　　2006年，宜昌市成立了20多个柑橘协会、产销合作社等中介组织。翌年，宜昌部分地区的柑橘合作社销售情况非常好，其中晓曦红柑橘专业合作社除本社2500吨柑橘全部销完外，还为其他村销售柑橘1500多吨。

　　张副局长曾去过日本考察，他说：日本农民只管种柑橘，不管销售，都是专业合作社在发挥作用，我们是千家万户橘农，生产、经营分散，很多农村是留守老人在管理果树，所以，更应该成立专业合作社，把他们组织起来。另外，现在的橘农都是一户几亩地。按照产地认证标准，至少要达到100亩。如果搞了专业合作社，就可以达到这个标准了。

　　除了销售鲜果外，宜昌还有12家柑橘罐头厂，它们都是政府招商引资的外来企业。2007年10月，欧盟对来自中国的柑桔水果罐头进行反倾销立案调查，全国涉案企业80余家，宜昌就有8家，占了近1/10，这些企业都应诉了。

　　那么，宜昌柑橘就地产业化的前景如何？张副局长说，不是所有的鲜果都适合加工。比如做罐头的蜜橘要求个头小，果瓣多。另外，现在的罐头产品主要是出口，中国人还是喜欢吃鲜果。橙子的加工主要是榨汁，但宜昌的长红、锦橙等品种都不适合榨汁，一是出汁率低，二是成本高。宜昌柑橘的种植单位还都是一家一户，一斤橙子必须卖到5毛钱以上才有效益，但对于榨汁企业来说，5毛钱一斤的收购成本显然高了，所以现在国内的鲜橙汁大多是从美国和巴西等国引进的。

　　因此，宜昌的柑橘，目前还是以鲜果销售为主，时间集中在每年的9~12月，这个时候全国各地的柑橘大量上市，竞争激烈。张副局长说，宜昌市政府已在着手引导橘农提高品质和调整成熟期。

　　以前宜昌柑橘百分之八九十都是中晚熟品种，现在特早熟、早熟、中熟和晚熟的比例调整到了1∶3∶4∶2。同时，省里已确定了长江柑橘带的两大品牌：“三峡蜜橘”和“秭归脐橙”。除宜昌外，包括荆门、荆州、无锡等长江柑橘带，也必须打好这两大品牌。“现在宜昌还是普通柑橘多，我们要引导橘农搞好品牌，扩大优质品种的种植面积，加大精品果园的建设和示范作用，推广无害化、标准化生产。” 张副局长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