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自由的名义追求工作的快乐

　　文／熊跃根(北京大学社会学系副教授)

　　在曾经以追求国家利益和集体荣誉高于一切的时代里，为人民服务成为国家公仆献身事业和奋斗终身的座右铭，它也成为激励公民服务社会的道德指引。然而，社会的发展和时代的变迁，一方面对过去的价值观和道德指引产生了冲击，另一方面让建设新世界和创造新生活的我们在一个最朴实的问题前束手无策：工作如何才能让我们快乐？这样一个貌似简单的问题，却令芸芸众生的我们感到被逼到审视人生目标和终极价值的境地不能自拔。

　　在过去那个物质贫乏和人性朴素的纯真年代，工作不仅成为谋生的手段，更成为生活本质的一部分。因为秉持一贯的理想，人们较少怀疑工作的价值和意义。同时，因为坚守集体主义的理念，个人的自我欲望也被极度压制和约束。做一个有价值的人，做一个有利于国家和社会的公民，将服务他人奉献国家作为人生的目标，指引了数代人为之努力工作的道德方向。然而，随着集体主义文化的消解和市场经济引发的个人主义思潮的涌现，人们却发现工作成为一种被动的和不能愉悦自我的消极状态。在一个开放和价值多元的时代里，为人民服务的崇高热情在自我迷失和消沉怀疑的心理机制下渐行渐远。而这一困境的最大挑战在于，人们为之努力工作的日子或人生却变得不快乐。

　　无论我们是否把工作当成快乐的源泉，或是把工作当成令我们痛苦的原因，我们都必须思考一个最浅显但可能是最难获得答案的问题：我们如何才能成为快乐的人？在我看来，这是一个关乎道德情操的哲学命题，而要获取答案我们也许必须承诺放弃或牺牲曾经坚持的价值观。商业社会里价值观的扭曲和人性中真诚品质的剥离，使我们丧失太多可以快乐的机会。人生中众生因名利之争而变得尔虞我诈，使我们常常忽视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轻的元素，原来是目光短浅和心灵的狭隘赶走了可以让我们为之快乐的自由。因为人的心灵在被束缚的时候，是难以快乐的。我们在工作并通过工作获得肯定与认同，但我们务必相信，我们在工作的同时也是以另一种方式证明我们自身存在的必要性。

　　人是社会的动物，人与人之间互相依赖和互相帮助的道德基础，是以给予而不是以获取为前提的社会团结。人性的光辉恰恰在于，我们作为人，可以通过下列种种方式获得预期的和非预期的快乐：学会付出而不是总期待获得；学会赞美而不是嫉妒甚至挖苦；学会宽容而不是积怨甚至憎恨；学会理解真正的成功并非功成名就而是放飞心灵的翅膀，在自由中追求本我真我，以心灵深处爱和自由的呼唤，来催动我们人生的旅途。只有当我们深刻并清楚地认识到，人的有限生命中追求物质金钱名誉地位这一切决非人生的唯一目的，而是在极大地发挥自我潜能的过程中注重对社会和他我的价值实现，让自由成为引领生命的航程。不自由的生命个体不可能快乐，而不快乐的个体也决不可能成为一个有价值的人。当我们微笑并将微笑传播，生命中的阳光才不会被遮蔽，而痛苦的阴霾会在快乐的感染下融化。做一个快乐的人，快乐地工作，我们是有选择的，这一选择孕育在我们对亲人的关爱中，孕育在我们对陌生人痛苦遭遇的同情中，也孕育在我们对社会良知和正义的期盼中。工作给了我们一个立身之本，更是给了我们一次心灵洗礼的机会。也许在面临困境的时候，我们要反思的不是工作本身，而是我们的心灵之旅是否遭遇了暗礁。这时候，停下来放下工作，来好好想一想点燃人生激情和快乐的简单妙方。

　　哲人苏格拉底曾说：“快乐就是这样，它往往在你为着一个明确的目的忙得无暇顾及其他的时候突然来访。”当工作不再是一种负担，当工作不再是衡量我们价值的尺度，当工作的意义超越满足我们自身需要的时候，我们才可能真正从工作中寻求并获得快乐。而做到这一点，我们首先要试图说服自己，做一个快乐的人不仅是有意义的，在道德上也是高尚的。而从这个意义上说，以自由的名义追求快乐，坚信工作使我们获得了自由而不是束缚，会使工作着的人生变得有如山涧甘泉，清澈隽永，欢快脱俗。正如哲人所言，即使没有听众，可是我们依旧歌唱；即使没有观众，可是我们依旧舞蹈；即使我们赖以生存的世界充满黑暗，可是我们依旧把它当作天堂。也许这样，快乐就会源源不断地像荒漠甘泉般汩汩注入我们鲜活的生命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