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鲁木齐商厦火灾警示小商品市场消防问题

　　乌鲁木齐德汇国际广场的大火整整烧了27个小时，给这座城市带来了创伤。灭火延误是因为严寒天气，消防队装备不足，以及大楼及周边消防条件的恶劣。小商品批发市场的火灾问题，在这场悲剧中有着深刻的警示意义。

　　◎陈超

　　1月6日，经乌鲁木齐市政百余人一天的清扫，终于清除了消防车灭火后留在路面的厚厚冰层，钱塘江路恢复通车。这时，俄罗斯、中西亚地区的口岸开关在即，直到15点，国贸大厦的商户才得到通知可以继续营业，而西侧的新疆商贸城、长江商品批发市场等大型批发市场依旧用安全线封锁着，几座建筑旁是几幢连在一起、烧得焦黑的大楼，那就是德汇国际广场。1月2日晚，这座小商品批发市场突然起火，经27个小时的燃烧，大火才被基本扑灭，而市场里上亿元的货物几乎被燃烧殆尽，紧靠批发市场的德汇大酒店也被殃及，每扇窗外都是火舌舔过的黑色。由于担心火灾发生地附近的安全，1月6日前，钱塘江路和周围几座批发市场一直被封锁，路过行人甚至还能看到废墟中冒着的黑烟，空气中不时飘过淡淡的焦煳味。

　　冬夜的大火

　　1月2日，刚过完元旦的乌鲁木齐市民继续忙碌的工作，晚上19点，夜幕开始降临，下班的人流和车流渐渐多起来。圣诞节后，乌鲁木齐迎来了一场大雪，之后是连续的降温，这天恰好是最冷的一天，即使在午后，气温仍然在零下十几摄氏度，被清理好的积雪堆在路旁，行人都锁在厚厚的帽子和围巾里，寒风刮在脸上是一阵阵刺痛。

　　钱塘江路的德汇国际广场是一家著名的小商品市场，到20点，商场准备关门，人流逐渐散去。据一名保安说，20点20分左右，他在商场清场后巡逻，忽然发现一层的车道上一家经营拖把、扫帚的临时摊位里起火，他立即打电话报警并报告广场负责人，而且自己拿起一个灭火器开始救火，但根本没法遏止火势。

　　火很快蔓延，下班的人流看到火起，也纷纷围过来。“一开始光看到一、二层着起来，可是越烧越大，很快就烧到了第四层”。根据乌鲁木齐消防支队的记录，20点25分，他们接到报警后，立即调集了市内9个消防中队;20点32分，消防二中队、八中队和一中队相继到达现场。当时“一至四层火势通过外窗向外翻卷”，而且有人反映，“楼内有人被困”，二中队的消防员由保安带领，两支水枪掩护，开始火情侦查，并紧急疏散紧靠商贸城的德汇大酒店的住宿客人。

　　当时，住在15楼的王太俊正在洗澡，洗发液涂在头上，“灯一下子灭了，水也凉了下来”，他正不停地抱怨旅店，跑出洗澡间，本来打算等着来电，不料看到楼下停了好多消防车，心里正纳闷，电话响起来了，“电话通知我们马上撤离，到6楼有消防队救援”。一身湿漉漉的他赶忙披起一件衣服，和妻子一起冲出去。他们一路从15楼跑下去，上了年纪的他早已气喘吁吁，而且“这时候烟越来越浓”。没有辨识楼层的他径直冲到了5层，这时“烟已经涌起来”，封住了向下的通道，“也实在跑不动了”。一刹那间，“我以为就要死在这里了”，现在想起来他还是心有余悸。

　　所幸的是，求生欲让他想到了砸窗，“断了两根神经”，现在坐在病床上的王太俊两手裹满了白布和石膏，当时他就用双手拼命砸碎了5楼的外窗玻璃，“当时就想着外边的空气能好一点，然后再跳窗逃生”。幸运的王太俊砸碎窗玻璃之后，探出头，发现外边已经架起了消防队的云梯，双手淌血的他已经不记得当时怎样与妻子一起爬出窗户了，他是酒店中为数不多的伤者，其他120余名员工和住客都幸免于难。

　　困难重重的救援

　　钱塘江路与南北向的西过境公路路口东南侧，就是德汇商业广场，整个商贸城分三期，沿西侧和北侧成“L”形，西侧的拱形大门就是二期和三期入口，一期在钱塘江路南，紧贴着德汇大酒店。

　　根据灭火指挥部的部署，消防五、六、八3个中队组成6个灭火小组，分别从北侧、西侧和东侧各出两支水枪进入批发市场内部灭火，到达的消防队员没有想到的是，零下20多摄氏度的严寒使整个扑救过程异常困难。当时在现场的消防局宣传处长庞颖介绍说，“每辆消防车的水只够五六分钟，消防水带从这个车换到下一辆车的时候，已经冻住了”。消防队员们只能忙着用火烤化水带，“有的不得已干脆报废了”。“乌鲁木齐每年都有半月左右出现这样的低温，但这样规模的火灾已经是新疆几十年来没有的。这样的极端天气下，消防器材的防冻至今仍是技术难题，给我们灭火带来了很大的困难。”庞颖感叹道。

　　严寒带来的阻碍不仅是这些，一般灭火时候，火烧到六、七层，在地面上用水枪已经达不到了，必须用登高车，从高处用水枪给火势施压。新疆最高的登高车是54米，全新疆有两辆，当晚调来一辆，可是升上去不久，液压油就被冻住了，只能下来用火烤一会儿再升上去。几小时后，昌吉州另一辆登高车到达，两车轮番上阵才有所缓解。但是“高位水枪没法布阵”，火势在短时间内无法得到有效缓解。水溅到在地面灭火的消防员身上，很快就结成冰，地面上也是白花花一片寸许厚的冰层，消防员站立不稳，只能半跪半爬地举着水枪轮番上阵，“替换下来的队员都用锤子敲碎消防靴上的冰”。

　　“特勤大队主要是针对生化、地质灾害、火灾等特殊情况的救援。”特勤大队副队长舒海疆深知自己执行任务的特殊性和危险性。1月2日，大队刚吃完晚饭，就接到出警的命令，20点38分，特勤大队的一中队和二中队出发。到现场后，二中队负责德汇大酒店的人员救援，同时，特勤大队受命组成3个搜救小组，轮流进入着火的大楼。舒海疆带着排长王利组成一组，一中队长朱晓雷带着张宇和高峰组成一组。楼下的群众反映7楼还有人，这是救援小组的主要任务。“我们就是敢死队。”舒海疆说，由于消防呼吸器在火场中最多能使用30分钟，因此救援小组交替掩护上升。朱晓雷的小组当时连续三次进入火场，22点30分还救出了3名被困群众。22点45分，朱晓雷带着张宇、高峰第4次上楼搜救，紧接着舒海疆和王利出来更换呼吸器，刚换上新的呼吸器，负责现场指挥的大队政委兰灿就催促，“快！快！朱晓雷他们5分钟没有联系了”。当时距朱晓雷一组进入火场已经超过20分钟，呼吸器很快就会用完，而且在特勤队员执行任务时候，与指挥员应该时刻保持联系的。王利当时也意识到了问题严重，马上冲到楼上寻找战友。“一般我们认为找是在用眼睛看，但是当时周围全是浓烟，找就意味着是摸。里边是连片的铺位，像迷宫一样。”舒海疆感叹。

　　呼吸器一旦用尽，就会发出报警声，王利顺着声音先摸到朱晓雷，半拖半抱把他拉到4楼，舒海疆看到自己的战士昏迷不醒，“当时就急了，摘下自己的呼吸器按在他脸上，吸五六口之后，自己也喘不过气来”。就这样轮流用着一个呼吸器，他们把朱晓雷救了出来，不久王利又在六楼找到了张宇。救出两人后，王利的呼吸器已经开始报警，这时火势也越来越大，冲进火场已经不可能，高峰却依然没有踪影。朱晓雷和张宇当即送到医院抢救，但到3日凌晨1点45分，两人抢救无效，而直到4日下午，高峰的遗体才被发现。

　　同时，外部灭火也遇到了新问题，按照高楼的消防要求，建筑周围要有一个消防环形通道，“消防车可以轮流接近火场灭火”。在建筑初期，德汇国际广场是符合标准的。可是现在，大楼的东南角，一座高楼正在施工，而且在环形通道两侧，搭建了很多临时摊位，通道变得非常狭窄。本应循环进入的消防车只能进入一会儿，再倒着退出来，“消防车只能在外边排队”，这些都延误了灭火时间，谈起这些，庞颖非常无奈。

　　到了3日凌晨，指挥部下决心清理消防通道，8台自卸车、6台铲车一路开过去清理，消防通道畅通后，同时昌吉州、石河子等消防支队等多方支援力量到达。但是，德汇国际广场里1至5层是商户的摊位，联排的摊位间只有两三米宽的过道，摊位里全是商户的童装、玩具和化妆品等，6层以上是仓库，批发市场的三期工程是相通的，大量易燃品在“L”形的建筑中连片被引燃，火很快蔓延到12层楼顶，已经超出了水枪的控制范围。

　　“塑料化纤物品的起火后融化凝聚燃烧，用水灭火难以奏效，泡沫又覆盖不了，造成燃烧时间长、火场温度高、毒气重，难以扑灭。”新疆公安消防总队的叶有林队长表示。据现场人员透露，火场中不时听到爆炸声，“小的声音是化妆品等被燃爆，大的声音是液化气罐的爆炸声”。更可怕的是，在二期和三期大楼的地下室里，还有2吨重的柴油罐，为了防止爆炸，“不断地给这里降温”。而且，临时摊位将大楼东侧的长江商贸城、国贸大楼等几家大型商贸城连接起来了，随时有引燃附近几座大楼的危险。“灭火最成功的就在于控制了火势，没有造成周围商贸城的损失。”庞颖说，直到1月3日23时，大火才被基本扑灭。

　　小商品市场的灾难

　　1993年，义乌人施仲谋在如今德汇国际广场东侧，将一家木材加工厂改造成新疆商贸城，成为新疆最早最大的小商品批发市场。十几年后，钱塘江路、西过境公路、长江路的交汇处，已经形成了全新疆最大的小商品集散地。这里西侧紧邻火车站，距离市中心也很近，加上外环路修建，钱塘江路南一线，从新奇广场到国贸大厦、长江商贸城等多家小商品批发城相继崛起，已经形成了成熟的火车南站站前商贸区，据估算每天客流量达到10万人次。而且乌鲁木齐是全国拥有口岸最多的城市，共有5个二类口岸，仅在商贸区南北两侧就有商贸城口岸和火车头口岸两处，从长三角、珠三角来的货物在这里集中，再发往西北各地以及中亚、西亚、俄罗斯等地。

　　浙江的徐先生1996年就借了40万元，从浙江进货，开始自己闯荡新疆的生涯，最初他就是从新疆商贸城做起，“那时候就是一张钢丝床做摊位”，从义乌自己进货。2001年，德汇在原来的小商品批发市场旁修建了德汇国际广场一期，到2003年第二期工程也开始动工，之后，国贸大厦等大型商贸城竣工，新疆商贸城也不断扩大，商贸区的各类商贸城有六七家。2004年，徐先生就搬进了德汇国际广场，租下31平方米的铺面，还有一个135平方米的库房，2007年下半年，新疆长途汽车站附近一家小商品市场起火，所幸损失不是特别大，这件事提醒了他，11月，他就到保险公司询问能否给自己的货上保险，结果得到的答复是“商贸城里电缆等情况太复杂，不能保险”。不料一个多月后，自己的担心变成了现实。

　　而更多的商户并没有徐先生这样的保险意识，陕西的张先生来新疆3年，一直主营童装，从德汇早期批发市场开始，一直到国际广场竣工，这次囤了价值100多万元的货物，连别人的借据、账本都在摊位里，结果全烧了，“人家欠我的账都没法要”。从1月2日晚上开始，得知起火的商户纷纷赶到现场，警戒线外上千的商户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货物化为乌有，“里边在烧，我们的心也在烧”。

　　“元旦期间是我囤货最多的时期。”张先生说，他每年的货物有一半以上是做外贸的，“大概两三百万元吧”。元旦期间，由于新年等各种节日，口岸闭关一段时间，元旦后一周开关，这时外国商人要进春装，许多来自俄罗斯、中西亚等地的商人就到乌鲁木齐的小商品批发市场寻求货源。而元旦后春节之前，也是中国人置办年货的时候，这时“无论内贸外贸都是旺季”。

　　德汇集团的邱女士表示，在德汇国际广场里，90%的商户兼营内外贸易，而且由于德汇趋于专业化经营，童装外贸占到全新疆的95%，玩具等占到50%，虽然对整个对外贸易额的冲击不会太大，但这两个行业的出口肯定会受影响。“德汇这次事故，今年这边童装的价格都会涨呢。”她半开玩笑地说。

　　据悉，受损商户1046家，事故第二天，德汇集团就表示，在自己另外一家主营外贸的商场——火车头国际采购基地规划出铺位安置商家，几天来正在所属的火车头国际商务酒店里进行商户登记，邱女士表示，目前的困难在于，一些有存货的大户希望尽快安排摊位，而存货被烧光的人一时难以解决，还有一些人将摊位出租出去，中间涉及的产权等问题给赔偿和安置带来更大的困难，寝食难安的受损商户每天聚在酒店大堂，不安地讨论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