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男童失踪案调查：总理批示后的8天9夜

　　河南南阳9名男童先后离奇失踪，随即而来“挖眼割肾”的社会谣言，当地警方却迟迟未立案。直到2007年12月23日，国务院总理温家宝通过内参获悉此案并作批示后，河南警方自上而下经过“不惜一切力量”8天9夜的努力，9名失踪男童最终得以和亲人团聚

　　★ 本刊记者/周丽娜(发自河南淅川)

　　2007年11月25日，星期天，早上6点，河南省淅川县城关镇西湾村三组的一间出租屋内，42岁的李焕英起身去附近的丝毯厂织毯子，留下4岁的小儿子陈淅阳独自熟睡。虽然这个工作会加剧她已经一千多度的近视，但可以为家里带来每月350元的收入。

　　8点多，她回家做早饭吃，把陈淅阳带到丝毯厂二楼。她继续工作，让儿子自己玩。11点左右，陈淅阳对她说：“妈，我要下楼。” 李焕英至今还清晰地记得，当时儿子手里拿着一个红色衣服、银白头盔的奥特曼。

　　她没有想到儿子就此会从自己的视野里消失，被带到另一户人家改名换姓，直到案情惊动国务院总理温家宝，层层批示，专案组展开行动，才得以母子团聚。

　　9名男童神秘失踪

　　十几分钟后，儿子还没有上来。李焕英急了，她在丝毯厂前前后后找了一个小时，还是不见儿子的踪影。她顾不上吃午饭，把同事亲戚邻居都叫来找孩子。下午3点，李焕英给在75公里外的荆关镇建筑工地上干活的丈夫陈建国打电话说“咱的孩儿丢了”，正在脚手架上的陈建国一听，把妻子数落了一通。陈建国挂了电话，从一人多高的地方跳下来，和大儿子坐5点多出发的最后一班车赶到淅川。

　　下午5点，李焕英到淅川电视台花了200元打寻人启事字幕。6点半，陈建国到家后，马上用手机打110报警。

　　晚上7点多，天黑了，李焕英依然没有吃饭，等亲戚邻居吃完饭，再去县城街上、附近的村子里、河边、县城开往郑州的客车上找。她54岁的大姑陈云华怕她想不开去跳河，还专门派人跟着她。一直找到晚上10点多，大家才回家。

　　第二天，夫妻俩到处去贴寻人启事，发动所有能去的亲戚到附近的西峡县、内乡县去找儿子。

　　此前，从2007年4月15日开始，淅川县已经有毕俊欣、杨帅、贾少攀、贾阳鑫、刘晓东5名男童陆续在家附近神秘丢失。附近西峡县也有个6岁男孩李征失踪。

　　陈淅阳失踪后，12月8日，淅川县上集镇娃鱼河村付营组的吕向阳、吕向雷兄弟俩在金河镇外婆家玩耍时失踪。

　　“挖眼割肾”谣言流传

　　“挖眼割肾”的谣言开始在这个曾经号称“河南小西藏”的偏远县城散布开来。有人说在驻马山上看到两个小孩，一个眼睛被挖了，一个肾被换了。在巨大的恐惧笼罩下，刘晓东的父亲刘国军马上找了六七个人去把驻马山搜了一遍，没有看到谣言所述场景，才放下心来。但过了不久，就有丢孩子的家长到他家来打听，“听说你们家孩子回来了，腰里缠着纱布，纱布里裹着四千块钱。”他否认了这些谣言。

　　李焕英、陈建国夫妇也被这种谣言吓坏了，在去驻马山的路上，走到马家石子村民小组，被之前去山上找孩子的人告之没有这回事，才放心回家了。

　　丢失了4岁的吕向阳、2岁的吕向雷两个孙子的万条梅说起当初的谣言，马上泣不成声。“我刚听到孩子被挖眼挖肾，马上就走不动路了，死了活了，尸首要抱回来。”她说，搜山之后，没有发现孩子，想着孩子还小，器官发育不完全，摘除了也没用，这才不理会谣言。

　　巨大的恐慌继续蔓延。据一位当地居民说，某天晚上饭桌上，有个朋友听说自己的孩子似乎不见了，马上脸色煞白，立刻离席回家找孩子。

　　艰难的立案过程

　　但儿童失踪案半年多没能立案。

　　2007年5月19日星期天上午，8岁的杨帅在淅川县上集镇二农场的家附近的灌河边玩耍时失踪。正在山西省大同市挖煤的杨天贵坐火车到西安，又转汽车，22日才到家。前一天，家人已经到上集镇派出所报案，但当时并没有立案，派出所的人让他们查找线索。他们反映，孩子失踪的前一天，一个家住三关岈的亲戚来家里，这个亲戚曾经和他们有矛盾。周日看到杨帅在河边玩，亲戚给了他一块钱。

　　派出所工作人员到村里了解情况，杨天贵一家又找了几天孩子，无果。过了4天，杨天贵到派出所提供第二个线索：村里一个12岁的小孩看到杨帅被陌生人带走了。但派出所对这个线索并不在意。

　　心急如焚的杨天贵又找了几天，儿子仍然没有下落。他又去找淅川县刑警队。刑警队到村里来了解情况，也去三关岈的亲戚家调查了，排除了他的犯罪嫌疑。

　　杨天贵几乎天天去找派出所和刑警队。派出所的工作人员说，不知道算拐卖儿童，还是自己走失，不好定性。这样过了4个月，杨天贵几乎绝望了，也不再去找警察。

　　其他几个家庭也在苦苦寻求线索，以便派出所立案侦破。12月8日，丢失了吕向阳和吕向雷两个儿子的吕富金当天下午到金河镇派出所报案，派出所让他们有了线索再来。

　　“线索”成了这些父母最大的心结。只要听到一点点相关消息，他们抱着希望就去找孩子，“割肾挖眼”的谣言曾经也是线索之一。

　　病急乱投医。11月3日上午，刘国军6岁的儿子刘晓东在淅川县上集镇谢岭村的家门口失踪。多方寻求无果，从来不信鬼神的刘国军先后找了十几个算命先生、5个神婆打卦。最多的时候，家里一天来了3个算命先生，有的说在西边，有的说在东边。只要得到“指点”，家里人都去找，还去临近的陕西省找了3天。

　　在贴寻人启事、证伪谣言的过程中，丢失孩子的家长们逐渐互相认识。12月16日，他们联合写了投诉状交到县委。公安局要案组队长李占魁等人在信访局二楼接待他们，并答复他们对男童失踪案侦查，还是由于无法定性，不能立案。

　　批示后的雷霆行动

　　家长们开始给《河南商报》打热线电话。12月20日，《南阳淅川5个月失踪7男童》一文见报。随后，新华社河南分社记者单纯纲等人到淅川县调查写内参。23日，国务院总理温家宝对此案作出重要批示，要求河南省主要领导过问此事。同日，河南省委书记徐光春、省长李成玉等各级领导分别批示。徐光春曾先后5次作出批示，特别要求:“省市公安部门从速处理，要扩大侦破视野，不惜一切力量，限期破案。”

　　各级领导的批示成了失踪案出现转机的重大分水岭。12月24日，河南省公安厅副厅长李建中、刑侦总队长李法正任协调督导组正、副组长，到淅川县指挥该案侦破工作。当天晚上，南阳市委也迅速成立了“12·24”专案指挥部。

　　12月28日，专案指挥部邀请河南省3名资深刑侦专家加入侦破行动。第二天，专家分析认为，男童失踪案是一个拐骗、拐卖犯罪团伙所为。当天，指挥部从南阳市公安局特警、治安、交警等部门和邓州等五个县市紧急抽调200名民警参与专案侦查工作。

　　“这是上案子上得最厉害的一次。”淅川县公安局宣传科副科长李明说，专案组开展工作期间，凌晨两点钟还在敲居民家的门，开展密集排查。

　　同时，《关于在全市范围内排查失踪儿童的紧急通知》、5万份《悬赏公告》《致全县所有司乘人员的一封信》和《致淅川籍在外务工人员的一封公开信》开始广泛分发张贴。中小学的师生也被组织起来，对陈淅阳失踪时临近企业偶然录下来一段监控录像反复观看、座谈和辨认。

　　在河南省公安厅的统一部署下，省内其他公安机关也开始协查。2007年的最后一天，新乡市公安机关解救出一名被拐儿童。最终确认这就是7月26日失踪的儿童贾阳鑫。顺线查证，直到2008年1月2日下午4点，此案涉嫌的犯罪嫌疑人叶增喜、其六弟叶晓林、其儿子叶欣帆、儿媳和侄子叶浩(化名)等10人被抓获归案，9名被拐卖儿童全部解救。截至破案时，8名男童被以每人2万元的价格卖至河南省新乡县和山东省东明县，1名儿童还未卖出。

　　1月2日，失踪孩子的家长陆续接到通知，说犯罪嫌疑人已抓获，明天可以领孩子。刘国军激动地一晚上没睡着。第二天早上8点半，家长们聚集在公安局4楼会议室等着领孩子。陈建国特意给儿子陈淅阳又买了一个奥特曼，他过一会儿就看看表，觉得一分钟像一年一样漫长。

　　在街道上热烈的欢迎气氛中，接到孩子的家长喜极而泣。但孩子们这些天的梦魇并没有就此消失。刘晓东回家后，当天夜里睡觉做梦，突然把被子一拉，蒙头就哭，刘国军叫他“晓东”“东东”都无法把还在梦中的孩子叫醒。情急之下，想起孩子说他在别人家被起名“马国豪”。“马国豪！”这么一叫，刘晓东一下子吓得坐起来。吕向阳被起名“李丰雷”，如果说自己叫“向阳”，就会被打。

　　这些孩子多是在家附近玩时，先被12岁的犯罪嫌疑人叶浩用溜溜球或别的玩具诱骗到偏僻的地方，再被成年人用摩托车带走。因为孩子有吃有玩，不哭不闹，有几次甚至是坐上普通长途大巴就将孩子领走。据犯罪嫌疑人交代，有的孩子因为没有吃过鸡腿，一下子吃了4个，吃到吐还想吃。★《中国新闻周刊》2008年第2期，广告热线010-88395566转195、010-88398031，发行热线010-88395566转157、010-395171，客服热线800-800-99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