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玉兰:本艺术家快没饭吃了

http://www.sina.com.cn 2008年01月20日10:28 新世纪周刊

  -本刊记者/张雄

  因为小产权房的官司,住在北京宋庄的画家李玉兰到了无米下锅的地步

  李玉兰坐上公共汽车,她要去北京城里给小女儿葵葵买双新鞋。葵葵已经10个月大,要学走路了。

  车上的移动电视里,正演着李玉兰跟宋庄农民小产权房的案子,她站在自家院子里接受记者采访。李玉兰看着就想笑 。

  “我现在算是成名了!”李玉兰对《新世纪周刊》说,“这媒体也真是厉害,让你一下子就能被全天下人知道。”

  大女儿子琛在一旁打岔道:“妈妈你现在是名人了,身价有一百万!”

  “还一百万呢!”李玉兰笑笑,“大家都不知道这个名人都快无米下锅啦。”

  案子

  李玉兰一家现在住在一个朋友的画室里,这里有暖气。2007年的年底,她从寒冷的家里搬出来,因为没钱烧煤供 暖。

  李玉兰从床头一摞厚厚的资料里拿出一张用圆珠笔写成的协议。这是李玉兰跟宋庄农民马海涛2002年7月1日签 订的《买卖房协议书》,协议书约定李玉兰以人民币4.5万元的价格购买位于北京市通州区宋庄镇辛店村房屋8间及院落。

  在落款处,宋庄镇辛店村村委会的猩红色公章赫然在目。当时村委会干部康文宝作为“中证人”也在协议上签字确认 。

  “当时买这里的房子,就是看这里便宜、安静,适合画画。而且跟艺术家们都靠得挺近,平时交流起来也方便。”李 玉兰说。

  买下房屋后的第二年,李玉兰对原有的房屋进行了翻新装修,还在院落内新建了3间新房,并安装了上下水、暖气等 生活设施。“我装修的时候特别倒霉,盖房子盖到一半,‘非典’来了。谁都不准出门,停工耽搁了半年,损失大了去了。” 李玉兰说。

  2006年12月,马海涛一纸诉状将李玉兰告上北京市通州区人民法院。马海涛要求法院确认与李玉兰签署的上述 《买卖房协议书》无效,并要求李玉兰返还房屋。

  一年以后的12月17日,北京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作出终审判决,判决双方签署的房屋买卖协议无效,李玉兰向马 海涛返还房屋,后者向李玉兰支付原房及添附部分的折价补偿为人民币93808元。同时,该判决确认了马海涛系导致该协 议无效的主要责任方,应当在全面考虑被告因土地升值或拆迁补偿所获利益,以及因房屋现值和原买卖价格的差异造成损失两 方面因素的基础上,对李玉兰的信赖利益损失进行赔偿。李玉兰可就赔偿问题另行主张。

  李玉兰的委托代理人王立则对媒体说,这个结果比预料中的要好,比想象中的要差,不过还算满意。

  2008年1月3日上午,李玉兰在北京市通州区人民法院向马海涛提出反诉,索赔48万元人民币。通州区人民法 院受理了此案,将择日开庭审理本案。

  “48万还算是个保守的数,我现在也不知道法院能不能支持。”李玉兰说。“这一年都在担惊受怕。我把老家的房 子都卖掉了,一股脑儿全搬过来。现在要是判合同无效,让我们去哪里住啊?”

  生活

  在这个充满新装修气味的工作室里,李玉兰一家人已经住了一个多月。

  “今年真的一分钱收入都没有,都是借的。一家人心情都不好。打官司方方面面都要钱,除掉律师费、诉讼费,材料 复印、打车,每个月电话费也是个不小的开支,尽量是光接不打。我办了个10块钱包月接听,以前没这业务时100块钱打 不了几个电话就没啦。”

  “一开始还客气地请记者吃个饭什么的。”李玉兰说现在自家人温饱都成问题,这月有好几次每天只吃一顿饭,“煮 点面条,搁点菜叶,现在都很少能吃到鸡蛋。”

  葵葵是个很乖的孩子,见到生人并不怎么哭闹。她现在只能发出“妈妈、爸爸”的简单音节。“照说10个月大的孩 子应该要开始断奶了,但我没敢断。怕她断了奶不适应,她要是一生病那就不得了了。”李玉兰说,这相当于把她身上储存的 营养给抽调出来,对身体损失很大。“我现在跟去年比肤色变化很大的,去年怀孕期间别人看到我都说肤色很好,不像现在这 样蜡黄。”

  “自从官司开始我们就没有了任何收入,没心思画画。我们家一年一张画没卖。孩子这么小我现在也不可能有别的打 算,就是揭不开锅了也不能去外面练活儿。”李玉兰说,“如果不是房子这个事情的话,我们可能在这地方多画点画。但现在 这案子就把我们卡到这里了。”

  大女儿子琛走到李玉兰身边,“妈,能不能给我点钱,我想买块画布??”

  “我身上没钱啊!”李玉兰把手伸进口袋,半天摸出几个硬币来。

  “她画得快,我们老是提供不了材料。”李玉兰说,“她还说要把她的画拿出去卖钱呢。”

  画画是子琛从小跟妈妈学的本领。“完全是她自己的兴趣,我们也不拦着她。”

  子琛是李玉兰跟前夫的孩子,上初一。李玉兰把她送到河北的一家“比较便宜的”私立平民中学。“每个月几百块钱 的生活费。她在学校比较调皮,老师让我带回家反省。上个月就说要送过去,一开庭就给耽误了。现在要送过去的话,也没生 活费给她了。”

  “我现在算失学儿童了,是吧妈妈?”子琛在一旁顽皮地搭着腔。

  说话间,李玉兰丈夫进来了。看见记者在,便轻声说了句“坐”。他亲了亲葵葵,又低头出去了。

  “他性格比较内向,今天还让你坐算是不错了,前两天来了那些记者他理都不理一下。”在外人眼里看来一向刚强的 李玉兰,在提起这个比他小整10岁的丈夫还是稍带些小女人的埋怨。

  “是他追我的,甩都甩不掉。”李玉兰丈夫是个80后,李玉兰提起这点还有些不好意思,“千万别跟他提官司的事 ,他已经很崩溃了。”李玉兰接着说,“他就觉得是个大男人,不管什么事都得你协助他。可是一点点风吹草动就立马慌了, 现在官司的事情全部是我在跑,出庭他都没去,整天在家闷着。”

  可能是觉得数落得有点过,李玉兰又说:“唉,每个人的承受能力是不一样的,你也不能要求他必须承担,是吧。毕 竟他年龄比我小那么多,经历的事情也少。”

  “男的就像豹子一样,有个爆发力,完了就完了;女人就像牦牛,能扛,有韧性,很能承受。作为女人来说,都得这 样啊,你得为了家庭。我瞎打比方啊。”李玉兰若有所思的总结说。

  吃饭

  “我从来就没想过会没钱。”李玉兰说,“高中还没读完,我揣着十几块钱就敢从邯郸老家跑到北京旅游。这么多年 一直闯荡过来,打官司之前生活也算是衣食无忧,每年都有画卖,可以去做些设计的兼职。我先生一开始搞酒吧设计,早年间 长沙那些酒吧的设计都是他搞的。大家对都市那种浮躁的生活感觉很糜烂,不愿意在里面呆着。”

  李玉兰从小的梦想就是做职业画家。来宋庄前搞过摄影,专门学过服装设计,在影楼里做过美工。“谋生嘛,有时候 也没有办法选择。上班就是为了攒钱。”后来有了一些积蓄,希望有一个专门的地方搞绘画。

  买下宋庄的房子后,李玉兰过着平淡的生活。没事常跟朋友们互相串串门,谈论创作感受。“画画根本谈不上赚钱。 因为毕竟不是专业搞这个,水平还是有限。以前条件很不好,要参加画展得去城里,机会比较少。我来的时候就想,估计十年 八年都不能靠画画养活我自己。那时候就想着我在农村,生活水平低一些,可以艰苦一点,少花点钱,给自己一点承受的过程 。这边后来搞了个艺术节,政府把艺术家当个事,日子慢慢也好了起来。”

  “但没想到这边发展越好,却给我们带来更大的烦恼。”李玉兰说,官司出来后,“大家都很惊慌”,因为很多画家 都跟李玉兰的情况类似,只要卖房的村民一起诉,“后果不堪设想”。

  “没房子没法过啊,这是最基础的一个东西。这种官司打下来,就是钝刀子拿人,让你疼得更久一些。”李玉兰说。

  说话间,来了个叫白子的朋友,搞音乐的。“我是宋庄第三个被告的,他是第五个。”李玉兰介绍说。

  几个人一道去附近的饭馆吃饭。白子说,要给李玉兰补充点营养,“她脸色太难看了”。

  饭馆并不很远,走过去大概五分钟。李玉兰抱着葵葵走得很吃力,“我抱不动了。”她气喘吁吁地说,不过好在已经 到饭馆门口了。

  热心的饭馆老板推荐了个猪手炖汤,他说这是下奶的。

  子琛说,妈妈,我可以喝一点汤吗,就一点。我想尝尝味道。

  李玉兰说你喝吧,多着呢。

  白子说:“李玉兰啊,我帮你寻思着,要不,给你办个画展筹点钱?”

  李玉兰有点犹豫:“我??行吗?”

  白子说:“你看你就不知道利用你的品牌知名度。你现在这么有名,全国人民都知道你了。你手上掌握这么多媒体资 源,为啥就不能办呢?”

  李玉兰还是有些迟疑:“我??每天都想着下顿饭怎么解决的问题,你说的这个我还真没考虑过。”

  “我看这个事可以。”饭馆老板走上来,对李玉兰说:“我认得你。前两天好多画家到这儿开会合计你案子的事,你 不是也在吗?”

  老板接着说:“我爱人也是搞绘画的,都是同行。你这事我们每天上网都在看着呢。刚听你们说话才知道你现在这么 难。说句不见外的话,以后到了饭点你就带孩子来我们家吃,没事!”

  李玉兰说:“噢,谢谢!”

  朋友

  第二天,李玉兰去她熟识的一家画布坊,赊了一些画布。她准备画上几张试一下。

  李玉兰这天的午饭是几个烧饼。子琛多买了两个,李玉兰嘟囔了几句。

  几个画家朋友开车过来,他们原来也在宋庄住过,如今有了钱住到更好的地方。今天他们想去李玉兰的房子里拍点照 片。

  车开到农房区里,走得不大顺畅。李玉兰家附近的农户邻居们似乎都养着大狼狗,它们听见动静便狂吠起来。

  到了,李玉兰下车拿出钥匙来开门,可钥匙只能插进去半截。

  钥匙孔被人用铁丝堵住了。

  “真是缺德啊。”李玉兰有些生气,“去年也被人塞过。”

  朋友指着一个几乎盖在李玉兰家门口的厕所说:看这些农民多欺负人啊,这样风水很糟糕!

  有个身手矫健的朋友翻过围墙,跳进院子里面才把大门弄开了。

  院子里冷冰冰的,厢房房门的玻璃被大风刮碎了。屋子里李玉兰养的几株植物也都冻死了,软软地耷拉着。

  朋友们说:“啊!这是个好房子,夏天应该很舒服的。”

  “院子里干嘛堆了一堆土?”有人问。“噢,留着准备装修用的。”“这个可能坏了风水哦。难说你这案子跟这有点 关系,你把它铲平了也许就没事了。”

  朋友们接着在屋子里唏嘘了一番,然后走了。

  “其实我的画家朋友们已经很帮忙了。”李玉兰说。“二审的很多费用都是大伙一块儿出钱凑起来的,因为他们说不 准哪天也会被农民告。现在好多人都在观望着我这个案子的结果。”

  “宋庄之所以引起这么多人注意,还是因为这么多艺术家聚集在这儿。文化的价值是无法估计的。这个案子影响的面 比较广,人家关注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李玉兰并非是第一个因买农户房被起诉的画家,却是第一个宣判的。“柿子专拣软的捏。我觉得他们揪住我这种最没 有精力弄的,经济上关系上都没什么实力。在我之前被告的有名气很大的画家,他们可能还弄不动,到现在也还没判。”

  白子对李玉兰说:“我觉得你得动用各方面的力量来解决生活中的实际问题,人就靠这个活着的啊。”

  “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样跟人家谈。”李玉兰很为难,“我问过人家要不要在网上搞个募捐。人家说你不就是个吃饭 问题吗——说起来好像简单,但下一顿就没有米下锅,这个很难解决啊。我后来也想这个案子影响这么大,我再募捐也许真的 是给咱艺术家丢人了。”

  “事情到这一步,已经不能指望什么,无论怎样都要面对。”李玉兰说,“不过我最希望的结果,就是法院支持我的 标的,让马海涛赔不起,也许这样我就不用搬家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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