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愿蹲着的“行政诉讼第一人”

　　⊙《法制周报》见习记者邓益辉

　　他是中国律师界当之无愧的“大腕”，也是其中的一个“异类”。之所以称其为“异类”，是因为他有着不同于一般 律师的特殊嗜好——专司“民告官”案件。他曾与各级政府及其职能部门，甚至是国务院职能部门对簿公堂，并先后在状告浙 江省政府、国家环保总局、国家发改委的案件中，取得胜诉。

　　《中国专业律师档案》里对他的描述是：袁裕来，男，1966年4月出生，浙江奉化人，享有“浙江行政诉讼第一 人”之称，是我国第一个专门承办行政诉讼案件的律师。

　　一颗勇于挑战的心

　　2008年1月11日，来自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的一份判决书，抵达浙江杭州市西湖区转塘镇龙王沙村15位 村民手中，令他们惊喜不已。他们状告国家发改委的官司一审胜诉。

　　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于2007年12月24日作出一审判决，撤销了国家发改委作出的不予受理行政复议的决 定(发改复不受字[2007]2号)，并责令其对15位浙江村民的行政复议申请重新作出审查决定。

　　“浙江村民状告国家发改委”案创造了国家发改委在行政诉讼中败诉的纪录。作为此案的代理律师，浙江之星律师事 务所副主任袁裕来再次成为公众关注的焦点。

　　官司缘于浙江杭州之江国家旅游度假区的一场拆迁纠纷。2006年，陈国良等15位村民注意到，在浙江省发改委 的公开信息中提到16条违规道路，但没有具体写出这16条道路的名称。村民们认为自己居住的丽景路是其中的一条。而公 告表明违规用地“未办理任何用地手续”，拆迁许可证自然是不合法的。(法制周报新闻热线:0731-4802117) 可这种猜测需要证实，为此他们聘请袁裕来寻找证据。

　　在之江度假区经济发展局查阅资料时，袁裕来碰到了钉子。该局的工作人员表示，有关道路建设涉及到杭州之江发展 总公司的商业秘密，不能提供。他提出疑问，根据国家法规，对于存在问题的新开工项目，各地要将存在的问题和处理措施， 在当地主要媒体上公告，接受社会监督。之江度假区经济发展局怎能因“商业秘密”而不公开信息呢？

　　当向国家发改委提出复议申请遭到拒绝后，袁裕来毅然地将国家发改委告上了法庭。通过两次提起诉讼，北京市第一 中级人民法院受理了村民的诉讼，这令他长舒了一口气，陷入困局中的案子出现了曙光。最终，法院判决国家发改委败诉。

　　袁裕来坦言，他并不比其他律师高明多少，在诉讼过程中也没有使用什么特别的手段，重要的是自己有着一颗勇于挑 战的心。在代理案子的过程中难免受到来自各方的压力，但他都坚持了过来。“这是因为我对法律有信心，相信我们国家的体 制能够处理好这些问题。”

　　打官司为了促进依法行政

　　是什么原因让袁裕来选择一条艰难的律师之路，又是什么原因让他一直站在行政诉讼的浪尖上不屈不挠、勇往直前呢 ？

　　大学时，袁裕来学的是理工科，毕业后被分配到了一家工厂工作。入厂半年，袁裕来被安排从事“二五”普法教育工 作。由此，对法律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在普法中，袁裕来教的主要就是行政诉讼法，当时的他也许从未想过，在他未来的人 生之路会和行政法结下不解之缘。

　　1994年，他以名列前茅的成绩取得了律师资格。2000年，因注册商标被假冒，宁波佳乐电子有限公司委托袁 裕来一起去上海打假。因为对上海徐汇区工商分局没有履行告知义务，而且认定违法事实不全面不完整、处罚过轻，袁裕来决 定起诉工商部门，并最终胜诉。从这场诉讼中，袁裕来终于找到了作为一名律师的“感觉”——与手握实权的行政部门平等对 话。而案件中暴露出来的法律规定的缺陷，又使他产生了另一种使命感。由此，他确立了今后事业发展的方向——专司行政诉 讼。

　　袁裕来说：“胜诉并不是我追求的最终目的。”他认为，行政诉讼得到协调解决比法院下判决效果更好，因为打行政 官司的目的是为了能给当事人争取实质的利益，而判决下来后往往还要涉及到“如何执行”的难题。

　　在当前中国的法治环境下，打行政官司很有难度，想要胜诉更是难上加难。事实也是如此，行政案件的诉讼大部分情 况下是行政机关胜诉，而袁裕来打行政官司更多的也是倾向于通过协调解决的。(法制周报新闻热线:0731-48021 17)这样，外界甚至一度有传言说，不要请袁裕来打官司，他打官司基本没赢过，但来找他代理诉讼的人依然络绎不绝。近 几年来，袁裕来每年都要办理几十起行政案件，2002年由他经办的行政案件超过了100件。据统计，宁波2002年5 0%以上的行政案件都是由袁裕来代理的，2003年上半年这一比例甚至达到70％。而宁波周边地区的当事人也不断慕名 而来。

　　现在，袁裕来每次胜诉时心情已由兴奋趋于平静，此时，他更多的是在思考如何推进中国法治的进程。他经常对他的 当事人说：“我们打行政官司，不仅仅是为了自己，更重要的是为了我们下一代甚至下下一代，希望这将有助于政府公务更阳 光、更透明。”

　　“通过行政诉讼，来促进政府依法行政，是法律工作者最愿意看到的。”袁裕来说。

　　偏向虎山行

　　袁裕来能够获得“浙江行政诉讼第一人”这一称号，其代理过的“温州养殖户起诉国家环保总局”和“长汀村民状告 浙江省人民政府”两个典型案件不得不提。

　　“温州养殖户起诉国家环保总局”案是一起马拉松式的连环诉讼案。从2005年5月开始，截至目前，在这一案件 中，袁裕来已经代理提起了1300多个行政诉讼。袁裕来确定，面对这一马拉松式的行政诉讼，当地政府和有关部门不会无 动于衷。事实证明，通过这一系列的行政诉讼，当地政府治理环保问题的力度明显加强。据了解，龙湾区和开发区所在地的温 州市东片污水处理厂项目工程经公开招标，于2007年4月中旬进场施工。这一污水处理厂占地16.788公顷，工程总 投资将达到2.1亿元。

　　2006年4月14日，“长汀村民状告浙江省人民政府”案涉及1000多户村民的撤村建居工程。在这份特别的 判决书中，被上诉人是浙江省人民政府，被上诉人的法人代表是浙江省省长，而上诉人则是浙江奉化市的12位农民。

　　有人形容袁裕来与省政府叫板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本报博客地址:blog.sin a.com.cn/fazhizhoubao)但判决结果彰显了他这份勇气的价值：浙江省政府法制办公室应诉处于20 05年9月1日所作的被诉具体行政行为违法。这就意味着，袁裕来在与浙江省政府的行政诉讼中胜诉，1000多户村民的 撤村建居工程将被撤销。

　　在漫长的诉讼过程中，不时会有来自行政机关的压力，袁裕来在“压力只是人们自己吓自己的借口”的精神支持下， 笑到了最后。针对频频上门说情之人，他说：“不管谁来说情都可以，但是绝对不能动摇我的原则，那就是当事人的合法权益 。”他的语气中带着威严，掷地有声。

　　“这是我的生活和事业”

　　“刚开始从事律师行业时，我深刻感受到律师在实权部门没有对等的地位，这是一种‘人格’的不平等。行政诉讼让 我与这些实权部门进行平等的对话，这不仅是我的职业，更是我的生活和事业。”袁裕来说。

　　对于靠与法官拉关系打赢官司的律师，袁裕来斥之为“歪门邪道”，“这种行为是律师这个职业的耻辱，是社会法治 的退步。”

　　在代理行政诉讼官司中，必定要得罪很多政府部门和官员，需要承受很大压力。甚至曾有律师在承办行政案件前留下 遗嘱，显得十分悲壮。袁裕来对此很释然：“这是一个人生命价值的问题，人对于自己的追求，有时是没有选择的。我希望自 己能一生平安，毕竟我也是上有老下有小的普通人。”

　　在袁裕来的心目中，法律工作者应该是“实务与理论”的结合者。他在自己的博客里写道：“根据我自己的体验，要 想成为优秀的律师，应该是非常喜欢律师这个行业的，学习法律和实践法律既是他的事业和追求，又是他的生活和生命存在的 形式。”

　　从1997年开始到现在，袁裕来坚持每周都读一本法学专著，借此“精研法理，谙练实务”。他自嘲说：“我一直 感到自己是一个没出息的人，除了看看书，写些东西，似乎无法找到第二种生活方式了。”因为精湛的学识和在律师行业的影 响，袁裕来担任了中华全国律师协会行政法专业委员会委员、浙江省律师协会行政法专业委员会副主任，并且曾经参与《治安 处罚条例》的修改。最近专家们就行政诉讼法修改提出了一个草案，总共一百多条，袁裕来就指出其中七十多条有问题，并提 出修改意见，他的学识令众多业内人士叹服。

　　不愿意

　　“蹲着”的人

　　2003年至2005年，袁裕来每年出版一册《特别代理：民告官手记》，生动地记录了他在办案中的切身体会， 以及对当代中国法律问题的思考。对于自己留下的这些资料，袁裕来如此评价：“或许，这才是我这辈子可能留下的真正有些 价值的东西了。

　　浙江省律师协会副会长罗杰告诉《法制周报》记者，袁裕来的专业操守得到了业内人士的认可，他一年代理上百个行 政官司，为推进依法行政作了不少贡献。罗杰还认为，行政诉讼涉及面很大，有些问题是现在政府无法解决的，而袁裕来是一 个“理想化”的法律工作者，因为这种“理想化”，他在律师执业面临越来越大的阻挠时，执著于行政诉讼领域的开拓，“走 上了一条不能回头的路”。

　　罗杰曾善意提醒袁裕来打官司时不妨低调行事：“现在可以‘蹲着’，是为了将来跳得更高。”

　　可是，袁裕来坚称不愿意“蹲着”，他感慨：“在这个年代，太需要律师来做一些什么了。”(本报博客地址:ht tp://blog.sina.com.cn/fazhizhoubao)在浙江司法部门相对开明的环境下，他希望自 己能在这辈子多做几件有意义的事情，用行政诉讼来推动中国法治建设的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