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大学生冷静之死反思春运安全

　　-实习记者/丁先明

　　春节前的返家之旅成了安徽师范大学三年级学生冷静的不归路

　　腊月初六，大雪中的芜湖，成群的人流涌向火车站，准备回家过年。

　　时针指向17点07分，李海玲(化名)被人群挤着往前走，寻找着可能上车的入口。突然，她听到一个女孩的尖叫声，在距离自己两节车厢的地方，她看见一个身穿红色上衣的女孩跌入铁轨中。此时，火车正缓缓滑行，车轮从女孩身上碾过。

　　李海玲被眼前的一幕“吓呆了”：铁轨上的女孩头发很长，身上血污一片，上身躯体与下肢断成两截，胳膊上还挽着书包。

　　“我眼睁睁看着车轮从女孩身上轧过，当时就觉得这不是真的。我不敢看了，赶紧转过身，愣在那里”。李海玲事后提起仍心有余悸。

　　这一天是1月13日，安徽省芜湖市的高校开始放假。每年这个时候，很多家长都会备好饭菜，等待着回家过年的孩子。

　　遭遇不幸的女骇叫冷静，安徽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大三学生。

　　火车站悲惨一幕

　　12日夜间开始的大雪一直持续到第二天。芜湖周边的高速公路相继封闭，火车站一时人头攒动。

　　13日17点左右，宁波始发的5082次列车即将进入芜湖站。这趟车途经合肥，最终抵达皖北的人口大市阜阳。 “那辆车我坐了四年，向来都是很挤，很多人都是翻窗户上车的。”正在读大学四年级的李海玲告诉《新世纪周刊》，“冷静就是在等这趟车时出事的”。

　　按照列车时刻表，5082次列车将于17:01进站，17:05出站。16点半左右，李海玲到达火车站候车大厅。候车的人群排成两大队，队伍一直延续到大厅入口，中间大部分是刚刚放假的大学生。据芜湖车务段介绍，火车站售出的 5082次车票共480余张。焦急等待的人们熙熙攘攘，维持秩序的工作人员寥寥无几。

　　16:55，车站广播提示：5082次即将进站，停靠一号站台，请工作人员做好接车准备。随即，进站口上方屏幕打出“开始检票”字样，人群开始骚动，但此时检票口大门并未打开。

　　一分钟后，检票口开放，人群在你推我挤中迅速涌向站台。“我很奇怪队伍前进的速度，等我通过时根本没有检票。我只看见3个穿制服的铁路人员，站在检票口附近，但没有查票，一些没票的人也跟进来了。”李海玲说。

　　这种说法得到铁路部门的证实：检票人员当日仅对部分旅客进行检票，后因人多拥挤，火车站便终止了检票。600 多人出现在等待5082次列车的一号站台。

　　17:01，火车缓慢滑行进入站台。“可能是下雪的缘故，铁轨更滑了，火车的制动时间比往常多了一分钟左右。 ”目击者称。站台上的李海玲看见进站的列车装满了人，“又得一阵好挤”，她嘀咕着。

　　“怎么不停车”、“不会不让上车吧”、“太满了大概不放人上去了吧”，站台上有人高喊道。人群再次骚动，有人被挤到安全线外，开始拍打车门和玻璃窗。此时列车尚未停稳，继续滑行中。

　　“在站台上等车，我始终没有看见车站的工作人员，即使很多人被挤到安全线外，也没人出来制止。”李海玲对铁路部门的缺位很不理解。

　　跟着人流，李海玲焦急地瞅着车厢号准备上车。这时，一个女孩的尖叫声撕破了站台的混乱。“听到尖叫，我知道出事了，看见了永难忘记的那一幕。我没想过坐车回家也会死人，一想到这个事，我就感觉特别无助。”李海玲说，“死者的那身红衣服给我的印象太深了。”这位23岁的姑娘说，随后的几天内她脑海里始终充满着一团红。

　　网友“飞魅”在安徽师范大学学生论坛“蓝天BBS”上，以《1月13日火车站惨剧，我在场，死亡距离我只有三米》为题，描述了令他气愤的另一个场景：

　　出事车厢之前的一节车厢，一名未戴帽子、身穿车站工作制服的中年妇女(微胖，身高170cm左右，马尾辫，圆盘脸)用很不屑的口气与站台上售卖食品的人说：“这帮人也真是的，有事没事非赶这趟车干什么，毛病吧。”“飞魅”冲上去大骂她说风凉话。这位妇女脸色忽红忽白，张口而未言。

　　“轧死人了”的喊声让人群陷入片刻的寂静，随即站台上炸开了锅。有的人继续挤上列车，学生乘客则大部分办了退票、改签。17:30，5082次列车驶离芜湖站。

　　追忆逝者

　　据冷静的母亲陈敏介绍，13日下午3点多，冷静还给家里打了电话，说自己乘坐的是5082次列车，可以马上回家了。家里也备好饭菜迎接女儿。傍晚，冷静的爸妈接到辅导员李葛送的电话：冷静同学出了点事情，你们二老赶紧到芜湖来。他没敢说出真相。

　　赶到芜湖，得知真相后，陈敏当场昏了过去。随后的几天内，冷静的父母以泪洗面，仍不愿相信女儿真的不在了。“ 女儿是我的希望所在，只剩下一年，她就可以参加工作回报社会，我们将来还指望她为我们养老送终。”

　　冷静的一位同院师姐透露，在站台上，冷静曾告诉她说本来不是今天回家的，临时改签到今天，座位也没了。

　　身高170cm的冷静，今年19岁，学习成绩一直很优秀，在今年的综合测评中，排在全年级第八名，还给师弟妹们上过大学英语课程。她上小学时跳过一级，高二时参加高考，考取了安徽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厚道、老实、内向，学习成绩很好”，李葛送对学生冷静这样评价。

　　与冷静同宿舍的王藤藤则难以接受这个事实：“我们像家人一样，再谈论她就如同揭我心中的伤疤”。

　　在冷静遗留的行李箱和女包内，装着给母亲和弟弟买的衣物，却没有属于自己的新年衣物。她的父亲冷恩来是阜南县一所高中的老师，母亲在家没上班，家里并不宽裕。

　　得知校友出事后，安师大“蓝天BBS”变得异常火爆，学生纷纷发帖表示愤怒和悲痛，还有人为冷静建了网上纪念馆。网友代表各地高校致哀的帖子随处可见。

　　反思春运安全

　　“芜湖站要负很大的责任，设施的陈旧，尤其是疏导的不力是这次事故发生的最大因素。”安师大学生在论坛上表达着这种声音。

　　回想起当时的情景，李海玲认为事故本来可以避免。“车站工作人员预料到乘客规模，应该负起维持秩序的责任。如果当时有人吹口令哨，将人群限定在安全线以内，那个女孩就不会遭遇不幸了。”

　　芜湖车务段党委副书记吴提生承认，当时车站并没有启动应急预案，车站的管理和应急反应能力出了问题。

　　提及在芜湖坐火车的经历，安师大研三的学生肖得玉有很多无奈。“芜湖站很小，只有两个站台，很多都是过路车。每年春节回家，都能看见有人翻窗户上车，没爬进去的只能改签。确实有火车经过芜湖站没上人就走的情况，所以发生过乘客跳下站台拦车的事情。”

　　相对于车站的硬件落后，最让他耿耿于怀的还是车站工作人员的服务态度。大四那年，肖得玉去南京找工作，在车站上厕所时，请求车站工作人员帮助暂时看管行李，但得到的是冷言冷语的拒绝。

　　广为乘客提及的还有火车站的“大钟问题”。2007年11月，站房上的钟表始终指向5点钟，被当地媒体报道后，车站工作人员干脆将钟表的时针、分针全部拆下，钟表只剩下12个时间点。车站对此的解释是，维修要花数万元，只好放弃，期待火车站主站房统一改造时再考虑“大钟问题”。

　　悲剧发生后的17日晚，上海铁路局决定：对芜湖火车站站长、值班副站长还有值班员进行撤职处理。芜湖站则加强了管理：组织志愿者和警察去车站维持秩序，严禁超计划售票。

　　同时，车站与冷静家人火速开展了赔偿协商。根据铁路部门的规定，加上冷静生前所购保险，冷静家人得到的赔偿在 17万元左右。但知情人透露，实际的赔偿要高于这个数目。对于具体金额，铁路部门和冷静家人不愿意透露。21日，冷静家人带着其骨灰返回阜南。

　　这一悲剧让2008年的春运在阴霾中开始，也再次引爆舆论对春运火车拥挤、一票难求的抱怨，有评论发出“冷静之死，能否叫停超载数十年的列车”的声音。1月17日晚，铁道部召开紧急电视电话会议，宣布原定于23日开始的铁路春运提前至18日启动，同时要求铁路部门实行安全包保责任制，防止旅客对流和拥挤踩踏情况发生。

　　网友在关于此事的论坛中留言道：冷静走了，愿天堂的入口，一切秩序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