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也夫:我是一个很江湖的人

http://www.sina.com.cn 2008年01月29日14:45 新世纪周刊

  -本刊记者/张雄

  继撰写《二流学者何以当选学部委员——质问中国社科院》挑起争端之后,郑也夫又征集了3000人签名,在网上 发表《给刘淇书记和郭金龙代市长的公开信》,为野泳者辩护

  “大多数人到了中年后思想趋于稳定,只有一小撮人终生保持不确定状态,处于悬置状态,这一小撮人是‘怪物’, 叫做知识分子。知识分子最理想的生活环境是大学,因为他们可以被青年人包围着,这些年轻人正处于‘半疯’状态,而知识 分子终生都是半疯的。”

  这段话引自北大社会学系教授郑也夫《知识分子之自觉》一文。郑也夫的“疯”是出了名的,学术界如是说,媒体人 如是说,贩夫走卒如是说。

  2006年8月2日,郑也夫在自己博客上“搂胳膊,卷袖子”地写了一篇质疑文章——《二流学者何以当选学部委 员——质问中国社科院》,指名道姓地陈说原社科院社会学所所长景天魁是二流学者。 “我跟他没什么个人恩怨,我只是觉 得这件事情太荒诞。社会学界其实和中国足球一样,也有假球、黑哨之类的,好不到哪里去。”郑也夫说。“一般人干不了这 事。”一位同在社会学界的学者如此评价。

  出版人黄集伟当过记者,他曾采访过郑也夫。“这人太杠头。你说什么,他总要跟你呛着来。”黄集伟曾约郑也夫做 过一次访谈。节目前俩人并没有就节目设置做太多交流,一到实录,郑也夫上来就开始质疑节目设置,振振有辞,话语滔滔。

  “开始我有点颓,后一想,这‘质疑’其实就是捧哏,就是‘砸挂’啊。没关系,来吧,你砸你的,我照单全收,一 字不落统统录进节目里,播出后果然张力十足,效果奇佳??你想啊,节目嘉宾上来先就跟你叫板,砸挂,质疑复质疑,节目 怎么会不好听?”黄集伟说。

  郑也夫是野泳爱好者。他曾在《新京报》上写过数篇文章,为玉渊潭游泳者辩护。有次郑也夫跟爱人去玉渊潭公园, 正好遇上几个野泳爱好者跟公园管理者吵架。后者劝野泳者离开,野泳者拿出报纸亮给管理者看:“郑也夫这人还行啊,是条 汉子!你看人家教授都说这个好!”

  “你在北京常游泳的人里去打听打听,他们都知道我。”郑也夫提到这点很是得意。

  郑也夫看得最多的电视频道是CCTV5,他最喜欢看的节目是竞技体育。“我是一个很好斗的人。”郑也夫这样给 自己总结。

  在跟记者的谈话里,自称有“精神洁癖”的郑也夫也会很自然地飞出“他妈的”、“牛逼”、“傻逼”等等俗语。他 还在博客上写过一篇《牛逼不是京骂》。“其实我挺江湖气的。”郑也夫说。

  给市长书记的公开信

  2008年1月21日,郑也夫在博客上挂出《给刘淇书记和郭金龙代市长的公开信》。在信中郑也夫称,野泳是北 京市民多年来的历史传统,希望“市长亲自出面,协调各种关系,将玉渊潭公园开辟成北京市民的合法游泳场所”。

  “没别的办法了,只能这样。”郑也夫说。

  58岁的郑也夫生长在毛泽东号召全国人民到江河湖海中游泳的时代。上世纪六十年代时,玉渊潭公园里的大湖成为 北京市最大的野泳爱好者集散地。到七八十年代,“人仍然很多,夏天晚上去那边,在里面游泳的人聊天的声音跟蝉叫一样响 ,哗啦啦的,都有点震得慌。”

  郑也夫认为,因为这里的水面较大,且水质相对干净,玉渊潭公园因此成为北京人游泳的胜地。“老工人每天冬天都 要在湖面上开冰,最牛的时候能开出10米宽,80米长。容易吗?”

  “在那里游泳绝对是一大乐子。”郑也夫说,“好多人非常热爱野泳,多数是百姓,大家玩得非常高兴。拎着象棋扑 克牌老玉米,聊天吹牛下棋打牌,吃点老玉米就下去游一会儿,在这一玩儿就是一天。这个公园没有任何名胜,没什么供国际 友人、外地游人逛的东西,完全是个市民的公园。”

  “毛泽东不在了,公园里的游泳悄悄地失去了合法性。”郑也夫说。70年代末,玉渊潭公园管理处在湖边挂起一个 牌子:此地禁止游泳。“但是从来没有真的派人出来禁止过,公园和游泳的人相安无事。他挂牌子的意思就是说:出了事你自 己负责。”郑也夫曾在玉渊潭附近住了很长时间。跟多数人一样,郑也夫在这块牌子底下大游特游了20年。

  野泳合法性真正受到威胁,是在2004年7月。公园管理人员开着汽艇拿着喇叭,朝湖里游泳的人大声喊话:不要 游,不要游!“我跑去看过好几次,水里的人有点畏惧大喇叭,他们也跟管理者博弈。汽艇一来就上岸,汽艇一走又跑水里去 了。也有一些七八十岁的老同志,我就是不上来,你能怎么着。也奈何不了他。”

  “玉渊潭公园与园林局显然成命难收,而游泳者的抗议之声持续至今。这种僵持的局面既不利于安定团结,又有损一 个奥运主办城市的形象。”在《公开信》中,郑也夫写道。

  “之所以要给上面写信,因为我们已经放弃了其他的途径。比如找公园方面谈,找园林局领导谈,上两会政协提议案 ,我们对这些举动已经失去信心,彻底失望。”北京市冬泳协会主席是位八十多岁的退休干部,他看到郑也夫曾在媒体上写过 很多为野泳辩护的文章,便找到他一块商量,“我们俩一拍即合:这件事必须要上达到北京市最高领导。当时是王岐山。等征 集到3000人签名的时候,王岐山已经离任了。”

  一个在市委办公室工作过的朋友告诉郑也夫,这信件书记和市长绝对看不到,秘书是不会呈送的。“我半信半疑。相 信多数信件不会呈送,疑惑不都如此,以为3000人签字的信尚有呈送的可能。但我自知有辱使命??很可能此信上网后, 首长还没看到我们的信件。乃至信息从这里反馈到首长,也未可知。”《公开信》说。

  野泳合法化给北京增光

  野泳会得到法律上的支持吗?你觉得这事最后会是个什么结果?

  你问结果我不知道。现在有一个《公园管理法》,我仔细研究了这个法,它规定要在允许游泳的地方游泳,但有允许 的地方吗?没有。但如果某个公园允许游泳,跟这个法根本就不矛盾。

  我们做这个事情的目的就是:让我们合法地在这里游泳。说实在的,这是给北京市民包括北京市政府脸上增光的事情 。管理者审美的问题太大,他们认为有碍观瞻,就以自己一厢情愿来决定社会生活。

  之前你在很多公共事务上也提过建议,最后的结果多是不了了之。

  我承认我的大多数言论都是没有实际效果。比如交通的问题,1994年,我是中国第一个在媒体上反对大城市里发 展私人轿车的,但道路上的车越来越多,从这点上说我是个失败者。可是我的认识越来越被城市管理者接受。后来我被聘为北 京市交通顾问,现在北京市管理者也认为城市的轿车不能增加,要约束。

  后发国家应该少走弯路的,我们这儿不成。很多事情的决策过程应该值得反省。

  我在保护言论生态

  你写过一篇文章,叫《我能影响中国吗》。你自认为能有多大影响力?

  我说我影响不了,我说我认为我能影响了,就是弱智,有病,自闭症,狂妄。能够影响,怎么可能影响,我们所能做 的不过是产生思想,而为此我们就必须拥有最彻底的询问的自由。但是要明白有的时候影响不了,但是还要说。

  你也一直在企图影响吗?

  有这个企图,年龄到这个时候,现在是越来越认识到可能影响不了。有一点影响,也都是微乎其微的。

  说这个话是不是要给自己圆场?

  不是给自己圆场,是更准确地认识自己的功能是什么,我在影响中国的时候说的是保护一个言论的生态。街面的生态 我保护不了,但在言论的生态里,我不能允许言论一言堂,我的声音能够打破一言堂的企图。

  之前好像也写过,一直对政治很有兴趣,而且非常关注。你有这么多主张和想法,为什么没有从政呢?

  从政是绝对不行的。主客观两方面的原因,客观地说谁要我这样的人从政?我连一个科长都没有当过,教研室主任都 没有当过。我说话肆无忌惮,哪有一个长官愿意提拔这样的人,客观上没有这样的可行性。主观上说,要想从政,要有极大的 耐心耗着,因为级别越大有更多的决策权,要是一个科员的话,影响微乎其微,没有那个耐心和性格。假设位置非常低,有很 多想法,得烂到肚子里。

  市政府官员里有很多朋友,原来都答应好的,也不是诓骗我,后来一看3000人的信,就觉得送上去是找事,没有 一个人敢送。你从这事就知道做官员的委屈,不管你支持还是不支持,你的行动是高度受约束的。

  很多人都说你这样的人怎么也可以在体制里面居然幸存这么多年。

  有的事是偶然的,一念之差。比如一个干出版的,有人支持投资拉起一个出版的东西,也不排除没准我十年前就干出 版去了。

  那你的整个人生都是很随机的?

  很随机,但是一直都在社会学里面,我承认有随机的潜质,离开单位有可能,现在不会离开,估计会干到63岁,现 在58岁了,还有5年。

  我是麻烦制造者

  你老说你是边缘化,没权也没钱,还有别的什么吗?

  我所呆的任何一个单位都是这样。在社会学领域里,我从来不会是主任、副主任,跟人家说人家都不能相信,我连这 系的学术委员都不是。

  为什么?

  系里研究大政方针我肯定是不在场的。

  你是根本不理会这个规则?

  人家学术委员怎么产生的,反正产生不出我来。

  从人大去北大,感觉气场是不是顺一点?

  一样。各家有各家的事,都差不多。我这个人有点麻烦制造者的意思,在哪儿呆着也一样。在这没有我,麻烦出不来 。去年有一个学生,本科生,论文答辩没有让他通过,后来经过激烈的斗争,最后推迟半年,因为他剽窃,质量非常低的,后 来他拉关系拉到校长副校长那里,求人,跟校方干架,大热天的7月份顶着太阳搞关系,要别人早妥协了。

  学术圈里面据说也有派系,你是什么态度,你好像还没因为这类的事情倒霉过。

  基本上没有。他们那点利益,我看得比较无聊,我一直边缘,因为什么不找我呢,也可能觉得我这人不好信任,跟你 说点什么,回头就被我给捅出去了。其实他们不了解我,我是个有江湖气的人。

  如果是非常诚恳,跟我分析,我不会说出去,我可以不入伙。如果拉我入伙,我还是中立的,我可能给人的感觉就是 肆无忌惮,胡说八道,人家就不敢拉我,不信任。

  是不是感觉这样也很好?

  知道事少心里干净。要说起来,我有时候也觉得他们的政治智慧很低,他们总觉得我不懂政治,我要真的过招可能比 他们高一点,可是我没有任何的耐心。我们现在官场选拔,最终导致很多平庸的人上来,就是找那种察言观色,把棱角磨没, 有外圆内方的,但很少。多数人性格是平庸的,和体制相适应的。因为内方外圆包裹着,性格分裂很累的。

  那你就是个内方外方?

  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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