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存小儿脐血被指骗局 保存20年无科学根据

　　一名神秘的“深喉”，将上海脐血库的违规真相彻底曝光。《南方周末》和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的三名记者，在三级不同“线人”的协助下，进行了历时近一年的联合调查：披着公益外衣的上海脐血库，背后由一家私营公司操纵经营，为谋取商业利益，200多份污染脐血被当作合格品存入血库。

　　“包括北京在内，几乎所有这类收费营利的脐带血自体库都属于违规操作。”《南方周末》记者朱红军对《青年周末》表示：上海市卫生局对此事的最新回应，回避了关键问题，并不能终结人们的疑惑。

　　记者致电卫生部新闻处询问，截止发稿时尚未获回应。

　　脸谱

　　◎ 朱红军：《南方周末》记者

　　声音

　　越是关键的证据，我们越是要在验证之后才敢引用

　　第三级“深喉”至今仍是个谜

　　■两名业务员被血库激怒

　　2006年9月5日晚，部分在上海脐血库自存脐血的家长突然接到一条手机短信，发信者匿名，内容为：您宝宝的脐带血检验结果是厌氧菌(＋)性，保存是毫无价值的，你被欺骗了。

　　妈妈们在接到短信后，开始行动起来，通过各种途径了解情况。大概在同一时期，血库的三名业务员匿名写信，向上级部门反映血库不规范之事。但在第二天，举报信就落入血库负责人章毅手中。业务员的“叛举”被曝光，随后被解职。

　　章毅称：这是一场内部员工恶意报复单位的阴谋。血库甚至还向警方报案，称这几名业务员携款潜逃。警方将其中一名业务员带到刑警大队询问调查。

　　结果很快清楚。业务员并不接触现金，所谓赃款的说法纯粹子虚乌有。这件事就不了了之。

　　虽被证明无罪，但那名曾被叫到刑警大队去的业务员却深受打击，自此变得非常害怕，不敢出来接受我们的采访。但正因为这样，血库方面这种强硬的做法，反而激怒了其他两名业务员。他们向我们提供了不少有价值的线索。

　　业务员为什么要举报血库？据他们自己说，首先是从良心上过不去，其次他们也害怕脐血在临床移植时出问题而承担法律责任。

　　■博士主管曾留了一手

　　妈妈们意外发现了一件蹊跷事——在一些涉嫌造假的储存协议上，技术主管的签字栏上都留有一些记号，有的画一个小圆圈，有的画一道小横线。一个疑问就出现在妈妈们的心头——究竟是谁留下了这些神秘的记号？又是为了什么用意？

　　2007年7月底，我们几番查证，记号的留存者终于浮出水面。他正是在协议上签名的上海脐带血库的那名技术主管，拥有博士学位。2004年至2006年间，他曾在这家脐带血库工作两年。

　　最初联系到这个签字的主管时，他否认。给他打电话，他也不接。

　　妈妈们通过业务员再次找到这名主管，对他说：字是你签的，将来告上法庭，你躲不过去，是必须要出面的，而且一旦判下来，你有可能要承担刑事责任。

　　此前他拒绝任何采访，陷于因为签名而难辞其咎的担忧之中。终于，这名博士答应跟我们见一面。他来到我们所住的宾馆，就待在一层大堂，不敢上来。他本人的紧张，以及他所承受的巨大压力，由此可见一斑。

　　他透露：后来送给他签字的协议书没原始化验单，只是说“老板让你签，你就签吧”。出于谨慎，他在所有自己没对照过原始单据就签名的协议书上，都刻意留下了记号，“也算是为自己留存一条后路”。

　　他要求我们在报道中不要暴露他。我们决定答应他这个要求，虽然这样一来，报道在证据方面会受到很大削弱。发稿之前，我又给他打了一个电话。让我们很高兴的是，这一次他同意了。这在我们的报道中是一个重大突破。他是个非常关键的人物，跟血库方面没有利益冲突，更具有证明效力。

　　■第三级“深喉”至今仍是个谜

　　就在妈妈们因为拿不到证据而一筹莫展时，一封没留下任何联系信息的神秘邮件，寄到了她们手中。邮件中是一份打印出来的上海市脐血库内部资料，上面列明了脐血库已储存的200多份脐血初检、复检的详细检测结果，其内容令人触目惊心。

　　业务员提供的资料，只是自己在当初卖出的业务，数据零散，远远不够。

　　一开始，家长向血库和医院提出要看原始检验报告，得到的答复是：这是内部资料，不能提供。家长们越来越明显地感到他们最关心的那个证据——原始的细菌检测报告被一股强大的力量保护起来。

　　当时妈妈们收集了一些资料，但就是缺少一份完整的证明材料。她们一筹莫展。

　　此时，一份打印出来的上海市脐血库内部资料，寄到了妈妈们手中。我们在调查中拿到了这份资料，并按照上面的联系电话逐一核实。当天就跟47位家长取得联系，结果发现，资料上显示的采血样本编号、家长姓名、联系方式，包括孩子出生的时间，完全吻合。

　　这样，我们才敢在报道中引用这份内部资料。它极其重要，但它的提供者，既不是第一级线人——两名业务员，也不是第二级线人——那名博士主管，而是第四个人，一个神秘人。这个人是谁，我们到现在都不知道。我们只能推测：能够接触到如此全、如此重要的数据，应该是血库的某个高层人物。

　　上海卫生局未能终结“血疑”

　　■上海卫生局回应但避谈关键问题

　　在我们的联合调查发表后，1月15日上海市卫生局高调澄清：上海市脐血库没有受到人为污染，脐带血的采集、检测等过程总体是受控的。

　　上海卫生局的一纸调查结论并不能终结人们的疑惑。实际上跟以前的“辟谣”相比，今年的内容没什么变化。上海市卫生局在2007年5月回应上海市媒体的第一轮报道时，就已经有了这些说法。

　　就采访中发现的那些关键问题，我们询问有关部门和人员，都得不到具体回答。在上海市卫生局的这份正式回应中，我们同样也没看到答案。

　　比如，为何初检和复检的时间相差半年以上？根据专家们的说法，如果一份脐血从冷藏库中取出复检，再放进去就会完全被破坏。类似这些具体问题，对方一概回避，实在绕不过，就说自己不是技术人员，需要向技术人员咨询，然后就没了下文。

　　妈妈们也要求公布具体调查的程序和内容；还有妈妈提出，愿将自己入库的血样拿出来请第三方机构公开检测，但均未有回应。

　　■目前尚无第三方检测

　　我们调查发现，运作上海脐血库的公司，占70%股份的最大股东是一家私营企业，而上海市血液中心占10%的股份，上海市红十字会占20%股份。像这样公私合股的脐带血库，自体监督往往流于形式，很可能导致监管失效的风险。

　　上海市卫生局相关负责人在接受我们采访时称，已着手考虑脐带血检测由第三方检测机构介入一事。显然，到目前为止，第三方检测这一约束机制还是一个空白。

　　在这种公私合营的机制中，我们不禁要问，假如脐带血库出了重大问题，谁来买单？

　　青年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