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性与内省式的写作

http://www.sina.com.cn 2008年02月05日12:40 新闻晚报
□撰文王纪人

  孙甘露的创作是一种内省式的写作。他不愿意多写外部的环境、事件和人物的外部行为,即使写了,也是非常节俭的。他的小说布置了许多精妙的比喻,就像警句一样洒落在他的优雅的文体里面,而喻体和喻指的遥远距离令人印象深刻。

  孙甘露的作品不多,却是耐人寻味的。当然要阐释它们又是很难的。解读孙甘露的难,是因为他摈弃读者比较习惯的写作方法,哪怕是比较新式的写法。文学的方法自然没有一定之规,也非一成不变,但再变也是可以通约的。在先锋派作家中,他的先锋精神相对是更加持久的。反小说的做法,看来他是要做到底了。马原早就不写小说了,余华向大众靠拢了,格非也在不知不觉中转型了,而孙甘露除了在《上海流水》中写写他的比较受用的日常生活外,在虚构作品中依然故我,但文坛因此而多了一位小众文学的英雄。

  他在小说中不断制造迷宫式的文学乌托邦,不断给读者下套——叙述圈套,正如博尔赫斯最早发明,而马原、格非也曾经乐此不疲的,须兰曾经也是一个女性继承人。孙甘露在博尔赫斯的门徒中仍然有自己的特色,他的《访问梦境》、《信使之函》等至今仍然不能使我们走出迷宫而继续引动着我们的好奇心。

  其实孙甘露本人倒不是迷宫式的人物,只是他把对抗小说的秩序,用到反小说上去了。这也是当年现代主义一些艺术家的策略。现代派的小说往往像洗牌一样讲故事,故事讲到几分之几的时候突然停下来,岔开去王顾左右而言他,叙述得颠三倒四。孙甘露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这不是说他不会讲故事或讲不好故事,而是他不屑讲故事,因为他可能觉得这很虚假,或者说他宁肯把这种招人喜欢的伎俩拱手让给其他人做。至于抒情、人物刻画之类的小说必备的构件,他往往也懒得一做。他不愿意多写外部的环境、事件和人物的外部行为,即使写了,也是非常节俭的。他这样写一座城市:“这个他未曾到过的、纸上的、电影中的城市和他的预感没有什么出入,只是更脏”。

  他这样刻画一个女性的外貌:“她长着一张经常独自旅行的女性的脸”。很抽象,完全交给读者自己去填补。“他们在沙发上分享各自带回的礼物,还有对方”。换了别的作家,至少要写几百字的激情戏。“那些人像喝了酒那样高兴地喝咖啡”,这就行了,不必再写是哪些人和怎样不文明地喝咖啡了。

  说孙甘露惜墨如金没错,但要知道他为什么,他相信相对于外部世界而言,内心才是更真实的。因此他只是近乎抽象地叙事,抽象地写时间地点,抽象地写人的外部动作,而把他的写作热情奉献给内心宇宙的营造和传递。他在无处不在的想入非非中让他的人物也进入了无物之阵,在意识流中叙述人物的意识流。他的人物不是从人生中撕下来的,而是从他自己的心情和意识中流出来的。因此人物多少有作者自己的痕迹,但又明显地不是,他在小说里把自我埋藏得比较深,我们可以看到某种忧伤和无奈,某些玩世不恭和小剂量的虚无主义。在沉思的面具下,慢慢地打开了自己的脉搏和心灵。

  孙甘露的创作是一种内省式的写作,他倾向于含糊其词的叙述。除了迷宫的风格,想入非非的叙事,晦涩的故事,还有精神漫游的梦呓和狂想,充满了一种无处不在的不确定性。在现实中,他是一个清醒和理智型的人,而在小说里却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梦游者。在他独处的沉思中,他始终有着非理性的一面,他把这保留下来的珍贵一角留给了自己的小说,让他的人物与自己一样成为梦游人。他的叙事方式常常反过来控制了自己,使他难以自拔。也许在深夜的写作中,他才真正地回到了自我,或者说,实现了对自我的再创造。正像《浮士德》创造了歌德,在小说中,孙甘露获得了重生。超现实的梦境,梦魇般的妄想,变态的叙事,以及在构造语言时产生的种种奇思妙想,使他感到满足,也令我们佩服他的才华。

  他的小说布置了许多精妙的比喻,就像警句一样洒落在他的优雅的文体里面,而喻体和喻指的遥远距离令人印象深刻。一些句子随意写来,却令人玩味:“我睡在夏季和秋季之间”,当他写到这些时,他的心情才完全地放松下来,露出会心的微笑。

  西方的现代主义离开我们已有大半个世纪,中国当代的现代主义又是那么发育不良,可以说是“疑似”、“非典”和短命的。正如孙甘露所说,“现代派这张桌子已经早就撤走了”,“在先锋思潮中看到了软弱、无力、缺乏等种种症候”,但他自己可能是最后一个守夜人。在他的作品里,我依然看到印象主义的光和影,非理性哲学的相对主义,文学的诗性,对文学教条和制度化写作的叛逆,以及现代主义通常具备的表现性、抽象性和象征性等鲜明的特征。我相信他能够坚持先锋精神,而且在未来的创作中发扬光大。希望他在讲究艺术趣味和品位的同时,更多地介入时代,让自己的作品更锐利一点,哪怕刺伤了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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