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载车被当成提款机

　　受贿者语录

　　上班有工资拿，还能赚点外快，下班后钱花光了，就再去抓超载车。只要超限车一天不停，我们就有钱赚。

　　拿钱放车，船过水无痕，无证无据的……不赚白不赚。因为马巷检测站已经名声在外了，你没赚，社会上的人也会说你赚得很好。

　　在这种集体受贿的大环境下，我当时也麻木了，就拿了不该拿的钱。

　　受贿者说

　　“我彻底看破，不赚白不赚”

　　马巷检测站有一位女班长庄某，从曾经举报受贿，堕落到自己参与受贿。她说：“原因是有一件事对我触动很大，让我真正了解检测站的黑暗，让我彻底失望。”

　　庄班长曾发现，一位同事多次拿了司机的钱，放行超载车。她为此多次向站长投诉，但是，站长始终没有处理这位同事。庄班长以为，这是因为自己口说无凭，没有证据。庄班长说：“当时举报没有起到作用，我更不合群了，只有孤军奋战，忍受着内外的压力。”

　　但是，2005年9月发生的一件事，让庄班长彻底绝望。那天，庄班长发现，检测站停车场有一部严重超载的车不见了，没有办理移交手续。

　　为了弄清其中隐情，庄班长调阅了停车场的监控录像。她惊奇地发现，半夜里，这部停在检测站停车场里的超载车，竟然在检测站内部人员的眼皮底下，开出了后检测站的停车场。庄班长很震惊，她赶紧把录像资料提供给站长看。但是站长看了很冷淡，他没有对违规者做任何处理。

　　庄班长说：“赚钱的黑手在检测站里面这么明目张胆，录像证据确凿，竟然还像没发生过一样。我彻底看破了。”从此以后，庄班长不但自己受贿，还对年轻的路政人员说：“不赚白不赚。因为马巷检测站已经名声在外了，你没赚，社会上的人也说你赚得很好。”

　　解密“看车人”

　　做受贿“中介” 赚贿赂“差价”

　　检测站路政人员受贿多数是通过“看车人”。这些“看车人”，负责打探路政人员上路巡查的时间和路线，他们的工作就是为超限车通风报信。简单地说，“看车人”就是超限车辆的“探子”和“保镖”。在检测站周围，形成了一群专门以“看车”为生的人。柯某是“看车人”当中生意规模最大的一个，他不仅靠“看车”挣钱，也是路政人员的受贿中介，赚取贿赂“差价”。

　　在检测站成立初期，柯某做的是检测站的卸载生意。就是检测站抓到超载车，需要雇人把超载的货物卸下车。但是，柯某很快发现了“看车”这个来钱更快的生意。

　　一开始，“看车人”都是采用跟踪、盯梢的方式报告路政人员的巡查动向，干了一段时间后，因为感到这种方式的“效率”不高，于是，一些“看车人”开始对路政人员进行拉拢收买，通过和路政人员搞好关系，主动向他们提出双方一起“看车”。

　　“看车人”向路政人员承诺说，只要向他们提供巡查信息，就有钱赚。“看车人”则打着路政人员的招牌，大肆拉“客户”，然后“看车人”从“客户”交纳的“看车费”中拿出一部分送给路政人员。这一提议得到了检测站一些路政人员的认可，开始在检测站流行开来。

　　发展到最后，“合伙看车”已经成了检测站内部公开的秘密。有的路政人员甚至干脆撇开“看车人”，自己在检测站内部找人“合伙看车”。

　　“看车费”每辆从几百元到三千元不等。车主刘先生说：“交了看车费后，超载很安全。”包月期间，路政人员通常会发短信给刘先生，告诉他什么时间车辆可以通过。

　　据检察机关调查，这种“合伙看车”的方式十分盛行，检测站门前的“看车人”最多时达到30多人。其中，柯某“看车”生意规模最大，他手中掌握的超限车辆有一百多部。检测站的几位班长级人物每个月可以从“看车人”手中得到几千元的好处费。

　　柯某掌握了王班长等人受贿的把柄后，也变得有恃无恐。王班长说：“他有时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想怎么干就怎么干。但我们因为拿了人家的钱，也就不敢和他真正地翻脸。只好默许他的所作所为。”

　　柯某自己能回忆起来的“看车收入”就有30多万元，他能回忆起来的行贿款就达十多万元。柯某因涉嫌行贿，被拘留三个月后，目前处于取保候审期间。

　　行贿者说

　　收入多，花销更多

　　记者：据检察机关了解，你“看车”一年多，至少挣了30万元。

　　柯某：这个生意不好做，挣的钱还不够花，还要提心吊胆。我收入多，可花销更多啊。检测站路政人员那两年吃夜宵，都是我包的。夏天，还要负责水、烟、酒。他们这些人也该死！有时还故意躲着我，抓我看的车队，还有意给我报假信息。我平时打电话问他们，今天要不要出去抓车，他们有时说真话，有时说假话，真真假假的，各一半。

　　我感觉自己就像一条狗一样，整天蹲在检测站门口，路政人员在里面泡茶，我在外面报信。

　　“我请他们吃喝嫖赌”

　　记者：靠看车为生的人不止你一个，但你是规模最大的，你凭什么成为“看车人”当中的老大？

　　柯某：我的竞争优势就是关系熟，比别人多认识一些检测站的人。行贿的车主出价，我把价格报给班长，班长认可，就可以了。

　　起初检测站的几个班长经常抓我看的车辆，因为我当时看的车有100多部。后来好多车主叫我要拉拢路政人员，给他们“好处费”。我看不拉他们下水不行，就开始请这些路政人员吃、喝、嫖、赌，还串通他们一起“看车”，一起赚钱。

　　“我当领导就能管住他们”

　　记者：你认为，检测站集体受贿是个人贪财，还是监管不力？

　　柯某：都有吧。如果加强监管，我说完全可以管得住。如果我当领导，要监管这些路政人员，就有办法。比如说，首先我一定要控制手机。外出执法时，各路政人员手机要全部关机，只留一部对讲机，这部对讲机只跟总部对话，一发现超载车，立即通过对讲机报到总部。报到总部以后，现场检查人员就不敢自己随便放行了。另外，手机关机很重要，如果路政人员不认识司机，也不敢收钱；而且，如果电话没关机，很容易通风报信，或者熟人打电话进来求情。再有一个，就是重罚，一旦受贿就立即开除，这样就很少有人敢受贿了。

　　记者：听说你被抓后，现在还有其他人在做看车生意，难道没有办法让这些看车人消失吗？

　　柯某：要对付看车人很容易，你把超载车抓光了，看车人生意没法做，自然就消失了。要抓超载车也不难，就抓三个关键路口，同安丙州大桥、325国道还有新溪到马蓼的三个路口，这三个路口一卡死，要从马巷过的超载车就插翅难飞了。

　　专家说法

　　监管懈怠酿成“受贿窝案”

　　行政法专家、厦门大学法学院副教授刘连泰：此类受贿窝案本可以避免。按照《行政处罚法》第33条的规定，对公民处以五十元以下、对法人或者其他组织处以一千元以下罚款或者警告的行政处罚的，才可以当场做出行政处罚决定。因此，对司机的处罚几乎都无法按照简易程序操作。集体受贿为什么会蔓延这么长时间？其原因就在于监管懈怠。

　　对路政人员的监控并非无计可施。按照柯某的说法，卡住几个交通要道，在检查站内检查，检查站有监控录像，监管部门可以调阅。在本案中，也曾有监控录像记录了违法的全过程。但问题是：用于监控的录像，监管部门有没有经常调阅？

　　因此，导致本案发生的恰恰是对路政人员的监管懈怠——这种监管懈怠事实上是制度陷阱，最终危害了路政人员。要防止类似情形发生，必须加强对路政人员的监控。当然，任何制度都不可能彻底杜绝不法。制度的目的，是将不法控制在社会可以接受的限度内。

　　快刀短评

　　要用制度约束人性的弱点

　　厦门仅有的两个检测站为何都堕落成“集体受贿站”？ 到底是个人素质不行，还是管理体制出现问题？

　　要说个人素质，检测站也曾出现过正直的抗争者，但是，他们的抗争均以失败告终。举报受贿的大学生被排斥出去，还有，一位带班的班长，最终举报受贿无人理睬，后来也堕落成带头受贿者。

　　在一个多数人都受贿的群体当中，个别的抗争者是无力的。他们曾向站长举报，无奈站长也受贿；他们也曾向上级部门举报，但监督还是不到位。腐败如同一个雪球，没有强大的力量监督它、制止它，它就越滚越大，最终酿成受贿窝案。

　　更多的人选择从众，认为法不责众。受贿者胡班长说：“在这种集体受贿的大环境下，我当时也麻木了，就拿了不该拿的钱。”

　　行政法专家、厦门大学法学院副教授刘连泰说，超限检测站集体受贿，这不能怪人性的卑劣和贪婪。因为，法律对人性的假设本来就极度悲观，倘若人人都是天使，那么社会就不需要法律了。

　　从成本收益的角度观察，司机守法的成本很高：如果按照正常程序，货要卸载，还要扣留几天——费时费钱。这就促成了司机的行贿动机。路政人员违法的成本太低：不法行径暴露的概率极低，但收益极高，因此，他们何乐而不为？

　　个别人的犯罪可以说是个人素质问题，但集体犯罪就应该是监管问题了。归根结底，检测站集体受贿无疑是监管漏洞给受贿者创造了机会，要从根本上防止集体受贿，只能加强监管，以严格的制度约束人性的弱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