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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导演的流向http://www.sina.com.cn 2008年02月21日11:11 三联生活周刊
徐克的《女人不坏》、《迷离》,吴宇森的《赤壁》,陈可辛的《投名状》,他们与过去告别,如果试水成功,眼前豁然开朗。失败了呢?用高军的话来说,“他们在交学费”。这个学费或许代价高昂,但他们以为值得。 记者◎孟静 西行记,东征梦 杜琪峰在拍《蝴蝶飞》之前,问他在内地的合作者、光线影业总经理张昭:“内地的审美是不是倾向于现实主义?”他放弃了自己最擅长的黑帮路线,去拍一个灵异爱情故事,就连选演员时也充分照顾到内地观众的口味。他选择了李冰冰,“他说李冰冰最普通,内地女演员中,我知道李冰冰最没有明星色彩,他要的就是这样的普通,普通到跟所有的人都没有距离,这大概就是他所理解的‘现实主义’”。张昭说。 杜琪峰的努力暂时没有得到业内同行的认可。北京新影联副总经理高军评价说:“杜导研究过很多内地电影,包括在内地评价比较好的电影。这种研究总是隔着的,因为如果没有内地文化的积淀,你的研究我觉得都是隔靴搔痒的感觉。”很多朋友劝张昭不要做这部电影,因为它是“夹生饭”,就像徐克的《七剑》,丢失了原有风格,也没能讨到内地观众的好。张昭却不这么认为,他说他要做的不是摘桃派,而是种树的人。“有人经历水土不服,仍然生存下来,就是强者,不然你走不过这段水。”在他看来,不仅杜琪峰,绝大部分香港地区的导演都不得不度过这段阵痛期,徐克、吴宇森、陈可辛、林岭东、刘镇伟……他们小马过河又壮士断腕般地决绝。徐克的《女人不坏》、《迷离》,吴宇森的《赤壁》,陈可辛的《投名状》,他们与过去告别,如果试水成功,眼前豁然开朗。失败了呢?用高军的话来说,“他们在交学费”。这个学费或许代价高昂,但他们以为值得。既然迟早要转型,为什么要和自己的未来过不去呢?张昭说:“导演的流向是现实,这是必然的。” 关于港片的黄金时代,他们喜欢举这个例子:郑裕玲外号“郑九组”,一天跑9个摄影棚。高强度的透支之后是加倍萎缩,这个萎缩有赤裸裸的数据证明:1992年,周星驰的《审死官》香港票房是4900万元,1999年他的《千王之王2000》收入1900万元,这还没有计入通货膨胀的下滑。 当周润发进军好莱坞时,香港人民对他很失望,认为他轻易背弃了香港精神。没有人用同样理由责备成龙,因为他进军美国的1980年,只是个武师,受尽折辱,被安排与一群黑人大汉表演摔跤,他把第二次赴美视为雪耻。对于很多香港地区导演和演员来说,好莱坞是个“如果你爱他,就送他去;如果你恨他,也送他去”的地方。吴宇森一度进入主流院线,《变脸》中的两位影帝可以作证,如果华裔导演被大明星赏识,即意味着他已经被接受。但是《风语者》又让吴宇森不得不离开好莱坞,《变形金刚》的导演迈克尔·贝边看这片子边做笔记,然后把记录交到吴宇森面前:“这是你出现的错误。”当然,华语片在主流院线外一直有生存空间。“亚洲电影在北美有两块基本市场,一块对艺术片观众,不大,但也有,《活着》、《霸王别姬》、《蓝风筝》等,这叫Art House。商业片上DVD市场是很大的,枪战片、惊悚片的观众是少数族裔,非洲、西班牙裔观众,比如小石城的蓝领。大银幕当然也有,《卧虎藏龙》、《霍元甲》,不光明星,要类型符合那个市场,美国人做不出那块东西,这是华人优势,这个市场普世性没有那么强,要突破的是主流观众。”从美国回来的张昭说,《七剑》的香港地区票房很糟,它却是徐克在北美卖得最好的DVD。 大腕们愿意忍耐好莱坞的游戏规则,固然由于这规则中蕴含巨大的名利,另一个原因是他们对本地资源匮乏的无奈。香港地区导演协会秘书长张志成说:“香港片从来没有一个阶段性,光靠香港是不能生存的,因为香港地区人口太少,市场太小。上世纪50年代开始去开拓海外市场,还有内地、台湾地区一直都是很重要的收入来源,所以香港片子从来都是靠海外回收,差不多占一半的重要性。那时很强烈的香港风格电影在海外和内地、台湾地区很受欢迎,到90年代武侠片高潮过去的时候就开始有点迷茫了。80年代吴宇森他们的黑帮片在内地慢慢失去了吸引力之后,陈可辛他们拍的那种中小风格的喜剧,也慢慢失去了台湾地区的市场,观众的感觉越来越没有,使我们在90年代开始就变得迷茫了。”张昭分析说:“香港常年模式是Sales模式,是制作公司,不是Marketing模式。”香港导演不缺乏商业经验,这种经验却欠缺一点全球眼光。 也并非所有导演都把目光瞄向美国,杜琪峰在1984年就和内地合作《冰雪寒霜》,1991年姜文与万梓良合演的《狭路英豪》是内地和香港地区合拍片的起点。合作的第一步并不愉快,张志成回忆道:“杜琪峰之后再也没有到内地来拍电影,可能过去十年八年他拍的是以黑帮题材为主,那些题材内地没有审批通过,这是跟内地市场格局的一个距离。”张昭也说:“创作者很敏感,你对他说,这个角色不能要,那段情节通不过,他很难接受,除非创造性地提供解决方案。” 持同样想法的不止是杜琪峰,具有忧患意识的陈可辛既看到了香港电影的后继乏力,又对内地缺乏信心。陈可辛呼吁说:“香港院线一周上不了一部港片,必须生产新片填满档期。”2000年,从美国回来的他推行“泛亚洲策略”,与亚洲知名导演联合拍摄了《见鬼》、《三更》等影片,可惜没有达到预期票房。而现在的陈可辛终于用《投名状》证实了自己曾经的偏见是不对的。另一位致力于此的人是曾志伟,他成立了UFO电影公司,把有创意的青年导演集合在一起。他像内地的田壮壮一样,担当很多新导演的监制,为他们寻找投资。研究香港电影的影评人魏君子说:“像《江湖》的导演,从没拍过胶片,曾志伟就相当大胆地起用他。” 但在香港地区完全市场经济的环境下,靠影坛大哥的呼吁也很难力挽狂澜。真正刺激到香港电影人的是成龙的电影《神话》,它的香港票房为1000万元,内地却有1亿元。从好莱坞西征归来的导演们第一次认识到内地市场的巨大吸引力。内地和香港地区票房的差距越来越大,张昭举例说:“光线影业成立两年,第一个片子《伤城》,票房在香港2000万元,内地为8000万元,是香港地区的4倍!第二部《导火线》,香港地区是七八百万元,内地是3500万元,是前者的5倍。《铁三角》香港地区500万元,内地是2800万元。到《蝴蝶飞》,80万比800万元,超过10比1。”因此无论别人怎么批评《蝴蝶飞》不是精品,他都坚持认为这种尝试对电影产业的可持续发展有帮助。“今天我们再看《无极》,内容上它确实有问题,但它把亚洲演员第一次混合在一部影片里,长远看,它是有贡献的。《卧虎藏龙》起初在内地被骂得非常厉害,里面人讲话不中不洋,大家总觉得电影应该纯粹。艺术属性是纯粹,商品属性是复杂的,现在越来越多多国合拍,中国20年以前会接受中不中洋不洋的东西吗?这是全球化需要,只是需要在局部本地化。” 光线影业的数字不是个案,仅以2005年计,就有多部港片在内地取得可观票房:《韩城攻略》内地3000万元,香港800万元;《七剑》内地8300万元,香港700万元;《情癫大圣》内地5000万元,香港800万元。这些影片中,香港演员还是绝对主角。在杜琪峰的试水中,做得更彻底,主角是李冰冰和台湾演员周渝民,张昭说:“如果不看杜琪峰的名字,根本不知道这部片子在哪儿拍的。”徐克也是这么想的,张志成说:“徐克已经放弃了海外市场,基本上把新目标放在中国市场,有一个突破就是他不想再拍武侠片,已经拍了好多年,是转型期。他觉得应该重新开拓新的市场机会,去拍一个不太像他风格的东西。他想拍一个以女人为主的喜剧,我觉得他可能也不是考虑得很清楚《女人不坏》真正能有多大的突破,我认为他可能反而急躁,想证明自己能拍很现代和女性的影片。” 消极地看,这些导演用自己积攒多年的信用度在冒险;积极地看,他们在进入中年后,狠心把过去的理念连根拔起,自觉与未来接轨。况且香港电影人在内地的优势并没有完全消退,魏君子说:“内地并没有真正有号召力的明星,导演有两个半,香港主打明星牌,以票房估价,刘德华有1500万元,李连杰和成龙可以保证在2000万元以上。” 中等片的未来 华语片的优势在动作,是不是这个类型一定会有北美票房呢?答案是否定的。“所谓大片,从全球市场来讲是不挣钱的。华谊兄弟为什么不和哥伦比亚合作?因为在美国没挣到钱,《满城尽带黄金甲》在美国基本没收入,而中国内地挣钱了,一方挣一方不挣没法合作,商业信用度毁了。《七剑》、《神话》的欧洲市场都亏了。”一位业内人士说。另一位影评人宋子文说:“一次信用透支之后,他的个人价值有可能贬得非常低,一只股票狂跌到底。”类型符合不一定能创造奇迹,类型不符则风险更大。以内地电影的香港成绩为例,最好的是《活着》和《霸王别姬》,卖到了数千万元。《英雄》在1500万~2000万元,《天下无贼》有500万元,而不符合香港观众观影习惯的《集结号》一周票房只有几十万元。魏君子说:“按照常理,李连杰+刘德华的组合在香港地区可以卖到4000万元,但《投名状》的主题反兄弟,得罪了女性观众。任何5000万元票房以上的电影必须赏心悦目,能让香港观众反复观看。” 内地当然不存在这个问题,绝大多数电影人都相信内地电影市场如果能健康发展,盘子应该达到100个亿。华语片的内地票房通常占1/3左右,张昭认为,不远的将来,可以上升到1/2或更高,这是建立于内地的人口数量之上。事实上,目前所谓的内地市场指的仅为“北上广”,即北京、上海、广州三地。张昭告诉记者:“国内电影市场的差异化、区域化这两点和美国很像,《穿Prada的恶魔》纽约观众占1/3,《霍元甲》主要票房在中部,所以《伤城》在上海、北京、广州的海报都不一样。上海是阿玛尼时尚版,广州突出凶杀,北京是‘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座伤城’。”在处理甄子丹作品《导火线》时,他们遇到同样的问题。“我们到底是做一部有风格的动作片,还是更适合大众?这部电影原名叫《破军》,用的是紫薇斗数的概念,班底过去做过《杀破狼》,《杀破狼》在内地市场没有成功,在国际市场语境里更像独立制作的B级片,影迷喜欢,但小众。《导火线》从名字上就比《杀破狼》降调。直接的警匪故事,突出甄子丹的个人英雄主义和实打。”宣传时甄子丹主要去二级城市如沈阳、成都、大连等地。结果是周边地区票房上升,“北上广”地区票房下降,成都成为票房最高的地区,在张昭眼里,这是非常典型的区域性电影营销实例,说明二级城市的潜力。 国内的电影市场不是理想中的枣核状结构:中等投资数量上占绝对优势,大片与独立制作是少数派。相反,它是倒金字塔形,大片占据全年票房的绝大部分,小成本依靠电影频道生存。“中型片能到百分之四五十应该是相对健康的。当然中等的概念在变化,去年1000多万元的票房算中等,以后可能3000万元是中等,8000万元以上才是大片。不管什么尺度,中间要占到40%以上,因为大片折两三个,海外市场就不敢做了。”另一方面,中等投资的壮大才能保证更多导演有戏拍,有实战经验。 怎样才能让高风险的中等投资降低风险,并且进入国际市场呢?《霸王别姬》制片人徐枫的理念最直接:“拍我感兴趣的故事。”宁浩也有同样的想法:“我自己就是观众,我觉得好,观众也会觉得好。”从市场分析的角度,张昭归纳为:“有一个全人类的共同主题很重要,这是电影应该达到的深度,比如和平的主题,我们一个项目叫中国武士,来中国拯救大众命运的武士,这是西方人的概念。另一个方案是国际性的卡司、混合卡司(演员表),在这点上《无极》的方向是对的。这是显性层面,当然要各地方人都能接受。从方式上讲,侯孝贤是诗词: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中国叙事是意事整合,不是线性、因果叙事。线性是全球相对接受的方式。你如果按类型化方式讲故事,至少被好莱坞教育好多年的观众能接受,故事发生在哪儿不重要。比如发生在清朝,你不用朝廷背景做核心元素就没问题。混合卡司由市场决定,美国不喜欢中国制造东西,但他就喜欢这个价格。在中国拍片成本比美国低太多,质量中等,价格低等,大众肯定买这个。这是没有任何人能阻挡的潮流。”- 新浪独家稿件声明:该作品(文字、图片、图表及音视频)特供新浪使用,未经授权,任何媒体和个人不得全部或部分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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