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学义从局长变成阶下囚

http://www.sina.com.cn 2008年02月26日22:43 南方人物周刊
庄学义从局长变成阶下囚
庄学义和妻子 图 姜晓明

庄学义从局长变成阶下囚
庄学义觉得,要是当年没从政,就不会有后来的厄运 图 姜晓明

  被改变了的命运

  一场大火,庄学义从局长变成了阶下囚。

  在监狱里,他的同狱者有小偷、强奸犯、杀人犯,朝夕相对,这让他感到屈辱,尽管那些曾经的林场工人都理解他的委屈,对他表示了足够的同情和尊重。

  后来,从检察院监狱转到铁路监狱,工作人员特许他散步,只要不越界。在那里,他生平第一次看见了北极光,“真的是漂亮,五彩斑斓,还在不停地变幻。”

  在监狱中,庄学义染上肝炎,还患上了糖尿病,“病情时好时坏”,有期徒刑三年的终审判决出来后,他被保外就医。

  1988年春节,他的妻子金培华因大出血住进了医院,向林业局领导求救,无人理睬。眼看着妻子挣扎在生死的边缘,他曾电话报警过的阿木尔林业局,向他们夫妇伸出了援手,这让他感到了温暖。

  一个能说明庄学义当时境况的细节是,图强林业局给每个职工都装了电话,但就是不给庄学义装。两个职工实在看不过去,帮庄学义私自装上了,但还受到局领导的责问和追究。

  庄学义只得离开图强,回到出生地——江苏连云港。可是,离家多年,栖身之地早没了。而且,大兴安岭检察院不断派警察来,企图将他重新投入监狱,这让他惶恐异常。

  “被他们再弄进监狱,肯定没有好结果,好汉不吃眼前亏,我只有躲。”描述那几年的流亡生涯,庄学义用了“草木皆兵、风声鹤唳”两个词。

  “只要林区那边通过好心人传来风声,说有人来抓,当然不是直接说,有时是一张电报,上面写着:‘单位有急事速归’,我就明白了。单位找我能有什么事,肯定又是有人来抓我了,于是赶紧躲出去。”

  “一个保外就医人员,办不下来身份证,又没有钱,就常常在车站过夜……跑遍了大半个中国,每个地方呆几天就走了。”

  “看病需要花钱,流浪需要花钱,都是向朋友们借的,最多的一个借了五六万,直到现在还没还清。”

  1990年,金培华生病住院,结果被单位歪曲为陪着庄学义一起躲避警察的抓捕,被单位开除党籍、长期下岗,全家几乎陷入绝境。在这样的情况下,孩子受影响不可避免。有一次,孩子拉着他的手问:爸爸,我们是逃犯吗?

  这让庄学义无言以对,是的,孩子们都还小,不应该跟着自己受累——“我被逮捕的时候,他们都才12岁,小学毕业,被送回了老家,寄居在亲戚家上学。亲戚的孩子也多,日子不好过,尤其我的孩子天天吃住都在他们家,时间长了,谁都会为难……”

  庄学义记得,有一年春节,大兴安岭又有警察来抓他,夫妻俩商量来商量去,没有地方去。最后决定,让金培华带两个孩子到庄学义河北一个朋友那儿过年,庄学义一个人在外流浪。而很长时间没有见到母亲的孩子,说的第一句话是:你们再不回来,我们就要流浪街头了……

  提起孩子,一向开朗、乐观的庄学义哽咽了,金培华也泪流满面。“按林区干部子弟的正常道路,他们应该都能上大学,但现在,这两个孩子,却只能合伙弄个小生意,勉强糊口……”

  庄学义说,直到他们买下房子,30多岁的大儿子才找到对象,去年结的婚。但是,结婚的时候,庄学义却在黑龙江继续为自己的事情奔波,婚礼都没办。

  “我们在这边,连银行都不敢贷款给我们,因为我们不是本地人,孩子也没有固定收入……”庄学义有些感慨。

  受牵连者

  一场突如其来的火灾,改变了不仅是庄学义的、还有更多有正义感的普通人的命运。

  那位因鼓掌未遂被押出去的民警王玲,后来受到“行政记大过”的处分——“地区纪委前后三次要求公安局给我处分,第一次、第二次都被领导挡了回去,第三次终于给我处分,后来调离公安队伍。”王玲说,就是这个调令,让他从此离开心爱的刑侦队伍。

  为庄学义调查取证的林业局法律顾问贾世英,遭到了“撤职处分”,理由是“私自取证、干扰办案”。

  而更多为庄学义鸣不平的人遭到了报复:

  高广龙,原图强林业局经协办副主任,“在审理、审判庄学义一案中,几次向省至中央投书,为庄鸣冤,干扰了庄案的审理、审判工作……经局长办公会议讨论决定:给予高广龙撤职处分”;

  周万才,原图强林业局办公室秘书,“曾参与93人联名上书活动,又以治病为名先后四次去北京向全国人大、中纪委等以口头和书面的形式,为庄鸣不平,认为组织在调查庄学义一案中不实事求是,庄不是有罪,而是有功……决定给予周万才留党察看一年的处分”;

  王全福,原图强林业局林产公司副经理(正科级),为庄学义鸣不平,第一次给了“留党查看”处分后,继续为庄鸣不平,第二次又将其职务降低一级,“当作一般干部使用”;

  任天寿,原图强林业局机电科科长、高级工程师,因为为庄学义喊冤叫屈,受到“开除党籍、撤销科长职务的处分”,从正科级降至副科级,又降为一般干部;

  李燕英,原图强林业局财务科长,因为为庄学义鸣不平,被排挤出图强林业局;

  ……

  让人唏嘘的是,在1980年代后期,受到撤职、警告的处分,对这批原本年富力强的基层干部来说,几乎是最为致命的打击——他们的政治生命也许就此结束了。

  在后来的日子里,高广龙远走辽宁大连;周万才主动离开林业局,到了古莲河煤矿;王全福再也没能在仕途上有所作为;李燕英远走山东威海……

  记者多次联系原育英林场副场长曾凡金,未果。熟悉他的人说,刑满释放后,他在图强干了一段小生意,后来为了生计,他离开图强在青岛安家,靠跑车为生。记者联系他的时候,他的妻子说,离家已有个把星期了,说是去了兰州。

  当年,在法庭上,面对玩忽职守的指控,这位跑到图强报信的副场长说:我不过是个科级干部,育英林场有4个科级单位,叫我当总指挥能指挥得了吗?

  庄学义说,正是这些善良的人们,因为自己的案子而落得个凄惨的下场,这常常让他心怀愧疚、寝食难安。

  让他感动的是,在这二十年中,这些星流云散到全国各地的同事们,中年惨淡离职,投奔他乡,事业、家庭和子女也因此都受牵连,但从来没人因此埋怨、怪责过他。由于经济状况都不宽裕,他们之间偶尔才见次面、通个电话,这时也总是鼓励他,要他不要放弃鸣冤之路。

  庄学义说,在这场长达二十多年的冤屈中,他除见证了落井下石、见危不救的丑恶、推诿责任、麻木不仁的官场文化之外,也收获了真诚、正直和高贵的人性温暖,“是他们让我觉得人生还是有意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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